第162節(jié)
吳偉偉問:“陳哥,你剛剛在下面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你們沒聽到?!”陳嶺錯愕。 吳偉偉搖頭:“沒有?!?/br> 江域:“聽到了,是鎖鏈的撞擊聲。” 吳偉偉啊了一聲,徹底懵逼:“那我怎么聽不到到!” “的確是鎖鏈聲?!苯鹩竦穆曇魪淖雷酉旅?zhèn)鱽怼?/br> 她費勁吧啦地從桌子橫梁上放下手腳,跪趴在地上一點點地挪出來。 短暫的緩和后,她扶著供桌站了起來,“那下面不知道藏著什么,每次祭祀總能聽見哐當哐當?shù)拇囗懧?。?/br> 陳嶺轉(zhuǎn)身走過去,問:“你也下去過?” “沒有,是我哥哥下去過……”金玉說著說著眉眼耷拉下去,十指攥在手里,骨節(jié)泛出白色,“他說,說那下面藏著怪物……臉色蒼白的,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他們被鎖鏈扣住,會像狗一樣從甬道深處爬上來,然后趴在黑漆漆的地底下吃那些新鮮宰殺的牲畜……” “不對?!标悗X忽然打斷,“你所描述的形象和黃父鬼有出入?!?/br> 金玉張了張嘴,“我,我不知道,這些都是我哥哥跟我說的?!?/br> “以生rou和鮮血為食,養(yǎng)出來的東西勢必兇惡嗜血。”江域平靜的聲音響起,“下面的并非黃父鬼,而是鬼。他們在飼鬼。” 陳嶺仰頭問:“那鎖鏈是什么情況,為了控制住惡鬼嗎?” 江域看著那張滿是求知欲的臉,冷冷吐出三個字:“自己想。” 陳嶺哦了一聲,還真低下頭仔細思索起來。 如果是普通的鎖鏈想要鎖住鬼怪,cao控鎖鏈的人就一定不是普通人。 要么是術(shù)士,要么是黃父鬼。 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將鬼物養(yǎng)起來得目的,要么用來驅(qū)使,要么用來祭煉,要么… 陳嶺忽然道:“傳聞黃父鬼可吞噬鬼怪,這是真的么?” 江域頷首:“以鬼為食,以露為漿?!?/br> 陳嶺默了默,心說黃父鬼不會這么新潮吧,還懂得囤食呢。 江域看他一眼:“想到什么了?” “如果那些被鎖鏈扣住的真是鬼的話……”陳嶺覺得有點荒唐,“難道他們是黃父鬼為自己囤積的食物嗎?定期讓鬼怪沾食鮮血鮮rou,激發(fā)他們的戾氣,這樣吃起來會更美味?” 吳偉偉:“好變態(tài)啊?!?/br> 陳嶺深有同感,何止變態(tài),光是想想就好重口。 江域沒說是與不是,看向說完話后一直低著頭的金玉:“你哥哥呢?” “哥哥……”金玉邊聽他們說話邊思索,突然聽人問起自己的哥哥渾身一震,抬起頭來,眼眶里積滿了淚水,“哥哥他死了,被當成祭品,獻給了那個怪物……” 陳嶺不想戳人傷疤,但村子里的秘密必須解開。 他從背包里拿出一包紙巾塞給她,聲音放柔幾分:“先擦擦眼淚吧。”等對方擦得差多了,他問,“方便透露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嗎,你哥哥怎么會告訴你這些的?” 金玉也想這個地方早點被毀掉,讓丑惡的陋習早點灰飛煙滅。 她抽泣幾聲,閉著眼睛深吸口氣。 情緒穩(wěn)定后,她緩緩說道:“今天,本來該是由我先去放祭品的,這是村子里的規(guī)矩。放完祭品的第二天清早,就是人祭。我哥哥當初就是在頭一天被逼著下去放祭品,無意中看見那些惡心的東西的?!?/br> “那天天氣很壞,黑云沉甸甸的懸在天上,天要塌了似的??墒谴迕駛兒芘d奮,因為又到了當月的農(nóng)歷十八。那時候村子里已經(jīng)沒有多少年輕人了,老人們當天中午便聚在村中央的古井前斬殺牲畜,然后逼著我哥哥把東西放到祠堂下去?!?/br> 金玉捏著已經(jīng)被淚水沾濕的紙巾,語氣中帶著仇恨:“可是后來……后來出了意外,拉拽哥哥的繩子不知道為什么斷了,他在被往回拉的途中,突然掉了下去……” 從地面道甬道底部足有五六米深,從半中央摔下去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好在,當時底部有新放置的祭品。 那些血糊糊的rou,為金玉哥哥帶來一些緩沖,才使得他沒有傷到腿腳。 他弓著腰背,勉強扶著墻壁站起來,還沒來得及做其他動作,便聽見鎖鏈拖拽的聲音,哐當,哐當,從稀稀拉拉到急促,從單一到嘈雜。 那時候的他雖然害怕,知道村子里那些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大小的朋友們,會在放下祭品的第二天清早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但他也是欣然的。 村子里的老人們都說,下來為黃神獻祭后,村子就能風調(diào)雨順,村民能健康長壽,那些每月十九都會出來鬧騰的惡鬼,也會被吃飽喝足的黃神鎮(zhèn)壓住……金玉哥哥對未知的存在感到懼怕,卻又為自己能為村里做貢獻而驕傲。 就在他心情復雜,情緒交錯之際,鎖鏈聲已經(jīng)越來越近,最后停在了距離他最近的黑暗中。 黑暗中像是藏什么,明明什么也看不見,卻能清晰地感知到有可怕的視線正定格在自己臉上。 金玉哥哥的心開始亂跳,開始不知所措,他的思維被名為恐懼的東西主宰,在敏銳的感知到生命受到威脅后,他本能的發(fā)出了叫喊! 救命,救命!快拉我上去! 他的聲音撕心裂肺,上頭也跟著著急,黑衣老人命令村民迅速取來了備用繩,一下子拋了下去。 金玉哥哥連忙彎腰,從血淋淋的還帶著點點溫度的乳羊肚皮上撿起了繩子。 低頭往腰腹上捆綁的功夫,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后頸被碰了一下。 冰涼的,帶著黏膩的觸感,讓他想到了帶血的手指。 他打了哆嗦,閉著眼睛告訴自己不要怕,那是保佑他們風調(diào)雨順的黃神,是神明,不會害人的。 興許是太過慌亂,他怎么也打不好結(jié)。 金玉哥哥有些氣急地跺了下腳,不留神踩滑了,一屁股坐到那堆生rou上。 他下意識抬頭,一張慘白的臉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 明明該是什么也看不見的,那張臉卻成為黑暗中的特殊,十分清晰的呈現(xiàn)在眼前。白慘慘的皮膚,空洞得只剩眼眶的眼睛,咧開的泛著血色的大嘴…… 那張嘴越張越開,朝他伸出了腥紅的舌尖。 幸運的是,就在他被嚇得無法做出任何反應(yīng)的時候,上面的人突然將他拉了上去,而腰上那沒有打結(jié)實的繩結(jié)居然沒有散開。 后怕和劫后余生讓他欣喜若狂,同時那張可怕的臉也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加深。 金玉哥哥開始四處去說,說祠堂下面藏著怪物,所謂的神明居然是怪物。而且從繁雜的鎖鏈鎖聲來看,很可能還不止一只! 神明該是慈眉善目,寶相莊嚴的,而不是駭人詭異。 年輕一輩們接觸到了不少外界的新鮮事物,腦海中那些被從小到大灌輸?shù)?,關(guān)于獻祭于神明的思想早就開始動搖。 這種動搖隨著金玉哥哥被強制投入祠堂甬道后,直接演變?yōu)榱吮浪?/br> 他們帶著包袱,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村子,留下一群頑固不化,迂腐固執(zhí)的人。 “等等。”陳嶺問,“你也跟他們一起離開了吧?既然這樣,你為什么要回來?” “我是回來拿戶口本的……”金玉說,“當初走得太急,我忘了。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再回來,可是結(jié)婚登記必須要戶口本?!?/br> 她說:“我爸爸mama,叔叔伯伯,當時基本三十多,四十多歲的人全都離開了這里?!?/br> “難怪這里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眳莻サ馈?/br> 金玉說:“我哥哥死前精神已經(jīng)不太正常了,他不斷的重復自己在下面看到的東西?!?/br> 陳嶺追問:“后來呢?他是怎么被作為祭品送進祠堂的?” “他是被強押進去的?!苯鹩窕貞浀?,“我那時候才十歲,親眼看著他被那群拿著鋤頭、耙子的老人抓走。他們在清晨五點,太陽還沒升起來的時候,強行把他推進了祠堂甬道?!?/br> “你父母沒有阻止嗎?”吳偉偉問道。 “沒用的……”金玉說,“在我們村子,對長輩不孝是最大的忤逆,據(jù)說是會遭到神明懲罰的。而且就算沒有這些原因,那些老人也沒誰敢碰,碰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誰來承擔責任,最重要的是,會被村長懲罰。” “對了,村長就是那個總是穿著黑色布衣的老人?!彼肫鹗裁矗蛄藗€哆嗦:“你們或許不知道,懲罰很恐怖,是拿鞭子在背上抽打,鞭子是荊棘藤藤皮編的,很粗,帶著刺。每一次落下去都是皮開rou綻?!?/br> 村子里因為每月一次的人祭,青壯年越來越少。 而出于對長輩迂腐的孝順和對族法的懼怕,沒人敢強硬的反抗。 最終要不是金玉哥哥死前驚懼的言語,逃離村子的勇氣或許至今還被他們壓抑在心底。 金玉用手背蹭掉眼角的淚,抬頭看向陳嶺:“你們說下面的是鬼,是黃神的食物,那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陳嶺想了想說:“貪婪吧?!?/br> 或許還為了“繁衍”。 新的黃鬼父降生后,也不是吹個風就能長大的,他們也需要食物。 那些被放下祠堂的人祭,很可能是黃父鬼用來下咒,誕生新鬼的載體。 而被下咒的人死后,魂魄會因死前承載的痛苦和恐懼太深而成為厲鬼、怨鬼,黃父鬼會將他們用鎖鏈銬起來,束縛在身邊慢慢享用。 他問:“你們大概是什么時候離開村子的?” 金玉:“十二年前?!?/br> 陳嶺:“那這十二年內(nèi)沒有青年人作為祭品,村子里就停止人祭了?” “據(jù)我所知,應(yīng)該是的?!苯鹩褚Я艘Т?,很是郁悶道,“也是我倒霉,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否則也不會被抓起來?!?/br> “那他得囤積多少鬼魂才夠吃十二年?”陳嶺覺得奇怪,“就算他每月吃一個,十二年下來得一百四十四個人才夠吧?!?/br> 金玉愣了下,訥訥道:“可,我們村子里沒那么多人啊。” 村子不大,即便是大家離開前,這個村子里統(tǒng)共也就四百人。 “哥哥死前說過,說他不要當?shù)诰攀藗€犧牲品。”金玉道。 江域眸子微閃,問:“村子里是不是還發(fā)生過其他事。” 金玉愣了下,“這里肯定沒有,據(jù)我所知他們才搬來這邊兩三年。但,但我聽說以前的村子里出過一次事情,是一場火災(zāi)?!?/br> “火災(zāi)?”陳嶺沒想到還有這么一茬,“是意外嗎?” 金玉臉色變了幾變,小聲說:“如果非要說的話,這跟黃神……不,黃父鬼也有聯(lián)系。” 陳嶺看她嘴巴上的干裂更嚴重了,從背包里拿出一瓶新的小礦泉水遞過去,“先喝點水。” 江域臉微微繃緊,抿著唇。 陳嶺敏銳的察覺到旁邊散發(fā)出的不悅氣息,趕緊靠攏,把自己的手指塞進男人的掌心中。 金玉沒注意到這些小細節(jié),她仰頭咕嚕咕嚕喝了幾口,說:“我是聽村里的人老人說的。說是幾十年前,村里有個村長,他因為女兒被送去祭祀后思念過度,發(fā)瘋了。不知道怎么的自殺后,他的鬼魂找了回來,非要問村民們要他的女兒,村民們交不出來,他就用鬼火燒了整個。” 大段的敘述和回憶令人疲憊,金玉停頓片刻,咽了咽口水道:“故事就是這樣的,具體細節(jié)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只是聽說,當初有一部分村民因為趕集逃過了一劫,回來時村子里的火還在燃燒。他們嘗試了很多辦法,去河邊打水,用土灰掩埋火種……可是都沒有用。最后是,是黃父鬼招來了暴雨,才將大火熄滅的?!?/br> 黃父鬼可不是好東西,無緣無故為什么要幫忙滅火? 陳嶺手指在男人的掌心撓了撓,“江哥,你說那會不會是黃父鬼的自導自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