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jié)
陳嶺沖著他的后背大喊一聲:“你慢點走,路上的石板有點滑!” 鋪在土路上的石板不知道經(jīng)歷過多少風吹雨打,和人類鞋底的摩擦,每一塊上幾乎都有那么一點半點光滑平整。 吳偉偉沒聽清,回頭欲問,腳下踩到一個圓潤的凸起,打了個滑,直接摔了下去,把腳給崴了。 他特別痛苦地抱著右腿坐在地上,心里罵娘,這運氣絕了,喝水沒塞牙縫,走路倒是來個平地摔。 陳嶺忙跑過去,抓著他的胳膊把人扶起來:“有事沒事?” “有事,腳扭了。”吳偉偉苦著臉說。 陳嶺仰頭往四周看去,附近有新起的二層小樓,也有老舊帶院的小平房。 他道:“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問問住宿的事情?!?/br> 吳偉偉剛要單腳蹦跶,就被他陳哥警告的按住肩膀,他蔫了吧唧地垂下頭:“好吧。” 帶院子的平方里,有村民正蹲在地上切豬草,準備喂豬。 聽見叩門聲,她回頭一看,見是兩個陌生人,立刻冷著臉問:“什么事?” 陳嶺禮貌的說明了來意,豈知對方當即起身走過來,把敞開的院門給用力合上了。 陳嶺捂著碰壁過后酸痛的鼻尖,垮著臉問江域:“江哥,要不我們也去聯(lián)系村長?” 江域拿開青年的手,對著他的鼻尖吹了口氣:“走吧。” 陳嶺傻呵呵的摸了摸鼻尖,“不疼了?!?/br> “走吧?!苯?qū)櫮绲脑谇嗄昴X袋上揉了一把。 村長住的屋子不是新修的小樓,而是傳統(tǒng)的帶院拼房,從外觀看與其余房子沒什么不同,內(nèi)里裝修簡潔,一看就是特意重裝過的。 空手上門不好,陳嶺在村里的小賣部買了幾瓶二鍋頭和袋裝的鹵味,一進村長家,就熱絡的把東西放到地上,迎上去跟村長握手。 無論是誰,被重視,被恰到好處的熱情對待都會心情愉悅。 村長笑呵呵地說:“來就來,買什么東西?!?/br> 陳嶺:“應該的應該的?!?/br> 村長掏了一包軟紅梅,抖出一根給自己點上,然后才問陳嶺和江域要不要。 見兩人拒絕,他把煙揣回去,習慣性的翹起二郎腿,隔著煙霧瞇起眼睛:“來這兒勘探的科考隊跟我說過了,說他們有新的隊員到,如果猜的沒錯,應該就是你們倆?” “村長,不是兩個,是三個?!标悗X說,“還有一個腳扭了,眼下還在院壩下的田坎上等我們回去?!?/br> 村長忙說:“怎么就把腳扭了呢,我這里有藥?!彼仡^沖著坐在外面摘菜的妻子說,“翠芬,你去給拿點膏藥過來?!?/br> 外面的女人誒了一聲,很快就拿了一貼藥過來。 陳嶺接過:“謝謝?!?/br> 翠芬搖搖頭,輕聲說:“村里的路不太好走,尤其是有些石板經(jīng)年打磨,很容易打滑,你們可要當心了?!毕氲绞裁矗D了下,聲音不自覺的壓低許多,“尤其是藍湖邊上,更是要小心謹慎?!?/br> 她身上的衣服帶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紙張被燒過的氣味,又像是香蠟味。 陳嶺猜,她應該剛?cè)ソo村里新死的那對夫妻幫忙處理過喪事。 他收回思緒,轉(zhuǎn)頭看向村長:“村長,我跟我兩個同事今晚想找個地方落腳,不知道你有沒有合適的地方?!?/br> 村長卻反問道:“你們剛剛?cè)ピ簤蜗履羌移椒繂栠^了吧,我那會兒剛從外面回來,都看見了?!?/br> 陳嶺不好意思道:“是我們唐突了?!?/br> 村長撇嘴:“跟你們沒關系,李東他媳婦就那么個性子,不喜歡別人去他們家?!?/br> 陳嶺只當對方性格如此,沒有多問。 見兩人都對八卦沒什么興趣,村長悻悻地轉(zhuǎn)移話題,說起正事:“村里倒是還有空房子,就在離李東他家不遠的竹林后面,有棟小二樓。樓房主人外出打工去了,不在家,你若是要住進去,我就給打電話說一聲?!?/br> 陳嶺對住哪兒沒有講究,不漏雨漏風就行,“麻煩了?!?/br> “不麻煩?!狈孔佣套獬鋈?,村長作為中間人可以撈油水,他求之不得。 很快,村長就跟房子主人溝通好了,兩百塊一天。 陳嶺偷偷給李鴻羽發(fā)了條短信,得知他們租的也是這個價,這才答應下來:“行,房租錢我一天一天的給行嗎?” “行?!贝彘L掐滅了煙,熱切的站起來,“走吧,我?guī)銈冞^去?!?/br> 走出堂屋門時,他突然轉(zhuǎn)身道:“對了,被褥啥的可得另算租金,一床三十,怎么樣?” “……”陳嶺無語,這是個財迷啊,“可以?!?/br> 村長往前走了幾步,再一次停下來,陳嶺心思活絡,心說這一次估計是要說一日三餐了。 果不其然,村長笑呵呵道:“小兄弟,我們農(nóng)家菜都是新鮮采摘的,這一日三餐……” 陳嶺吸了口氣,迅速占據(jù)主動權,“……按頓算,若是需要我會提前告訴你,每頓就照七十五塊的標準做。” 村長按自已的計算,這價格也能賺,他搓著手道:“就這么說定了?!?/br> 陳嶺這才松了口氣,示意他快點帶路。 他們繞去院壩下接了吳偉偉,繞過李東家的平房小院,一路往上,穿過一片竹林,這才看見后方的二層小樓。 小樓嶄新,修好后應該就是沒住過幾天。 村長忍不住又開始八卦:“這房子的主人叫申大壯,本來說在外頭打工賺了點小錢,回來修房子供父親養(yǎng)老……哦,對了,他是單親,他母親生他的時候難產(chǎn),死在了醫(yī)院。他爹是又當娘又當?shù)陌阉洞螅懿蝗菀?。而且為了孩子不受委屈,他一直單著沒找?!?/br> 意識到自己扯遠了,村長訕訕笑了下,強行扯回話題,嘆息一聲:“哎,誰知道他爹沒那個福氣,房子剛建好,就病死在老房子里?!?/br> 陳嶺疑惑道:“這里姓申的人很多了嗎?” 申明月、申明亮,加上一個當?shù)朗康氖骞?,就三個了,如今又添了申大壯一家。 “多?!贝彘L說起自己的姓氏,情緒很是復雜,“我也姓申,咱們藍湖村因湖水而得名,但在很久以前,也叫申家村。若是追溯起來,大家根兒上都是一個祖宗。要不是幾十年前局勢變化,有人聯(lián)系我們這些散落的分支一起逃命,至今大家還散落在外?!?/br> 一棵樹開枝散葉后,每根枝丫都有自己的延展方向。 團聚自然是好,可是這樣的團聚是建立在家庭敗落的基礎上,就顯得不那么美好了。 村長笑了下,抬手指向前方:“從這條岔路上去?!?/br> 陳嶺沿著他所指的小路一直往前,踏過幾級階梯,便進入了開放式的院子里。 院子邊緣用磚頭砌起一圈三十厘米左右的坎兒,角落里丟著幾個重疊在一起的空花盆,花盆旁,是一個較為簡陋的小棚子,里面放置著一排排的兔籠。 村長順著青年的視線望過去,哦了一聲,說:“房子修好后,申大壯他們回來住過一小段時間,說是要養(yǎng)點兔子賣,不出門了,結(jié)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沒多久就突然把兔子全部賤賣,匆忙返城打工了?!?/br> 他對這種半途而廢的行為有些失望,嘆了口氣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沒幾個能踏實干好一件事的?!?/br> 說完便從兜里掏出鑰匙,捅進鎖孔輕輕一轉(zhuǎn)門就開了。 村長拔掉鑰匙率先走進去,屋子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件家具并沒有用防塵布遮蓋,全部暴露在外,積著厚厚一層灰塵。 村長扇了扇在鼻前飛舞的灰塵顆粒,蹙眉道:“這屋子得好好打掃一下,你們等著,我回去拿點清掃工具過來?!?/br> 他前腳剛走,后腳陳嶺就砰一聲合上了堂屋大門。 明亮的光線瞬間被昏暗取代。 吳偉偉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一愣,“陳哥,怎,怎么了?” “屋子里有東西?!标悗X徑直往前向四角桌走去,一把掀開暗紅色的陳舊桌布。 桌布下方,藏著一個縮成一團的老人,他的魂魄十分虛弱,意識到自己被發(fā)現(xiàn),他張嘴吐出一口黑水試圖攻擊。 陳嶺側(cè)身躲過,手中符紙飛出,將對方給定住了。 這鬼戾氣不重,意識似乎也不大清醒,被制住后不吵不鬧,只是眼睛一直盯著門口。仿佛剛剛的攻擊,只是他面對危險時的應激反應。 陳嶺畢竟是活人,沒法借陰氣給鬼:“江哥,你看魂魄快散了?!?/br> 江域看過去,青年立刻走過來,親昵的抱住他,討好道:“你幫他一把唄。” 一道淺淡的陰氣從男人之間傾瀉而出,在魂魄身上繞了一圈后,便滲入了他的魂體。 陳嶺明顯感覺到,魂魄身上所散發(fā)的陰氣比之前強烈許多,就連看不見魂魄的吳偉偉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直說有點冷。 他問:“陳哥,這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屋子里怎么會有魂呢?” 陳嶺抬頭,目光落在堂屋墻壁正中央懸掛的那張黑白遺照,“他應該是申大壯的父親?!?/br> 吳偉偉不明白了:“我記得村長說他父親是病死在老房子里的,要出現(xiàn)也應該出現(xiàn)在老房子里吧。” 剛說完,村長回來了,見堂屋門緊閉著,他愣了下,撐著嗓子喊:“小兄弟,怎么還把門給關了?!?/br> 陳嶺將門拉開:“剛剛屋子里有只耗子?!?/br> 村長蹙眉:“這屋子里啥都沒有,怎么還有耗子,你們先把衛(wèi)生打掃了,我晚點送些老鼠藥過來?!?/br> “謝謝村長?!标悗X雙手接過,將掃把分給江域,挑著眉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夫夫搭配,干活不累,一起唄?!?/br> 聽到夫夫兩個字,江域立刻就笑了,聽話的接過掃把認真打掃起來。 吳偉偉看得嘆為觀止,他發(fā)誓,當陳哥遞掃把的時候,分明看見江哥眉頭皺了下,明顯是很不愿意的。怎么就一句話的功夫,就順從成這樣了呢。 捉鬼靠天分,調(diào)教老公方面,陳哥依舊天分不減。 拿人手短,村長多少要吃點回扣,光站著不干活怎么行,他主動拿起抹布開始擦拭。 陳嶺抹了把額頭的汗水,裝出一副八卦的樣子,問道:“村長,我看那兒掛著一張老人的遺照,申大壯當初是在這邊給老人做的法事嗎?” “是啊。”村長口干,擰開自帶水杯喝了一口,感嘆道:“大壯是個孝順孩子,老爹死后他硬是花大價錢托人把尸體背到了新房子里,還買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法事進行了三天三夜,他就跪在棺材錢哭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凌晨下葬,他還親自給他爹鏟的土?!?/br> 陳嶺跟吳偉偉對視一眼,明白了老人的魂魄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新房子里。 陳嶺問:“村長,冒昧的問一句,申大壯的父親臨死前,喝過藍湖的水嗎?” 昨天突然抵達的科考隊就說他們是奔著湖水來,如今聽人問起,村長也不覺得奇怪,反而有種淡淡的驕傲。 “喝過?!彼貞浀溃澳抢细绾韧旰牡诙炱鹁筒辉俸巴?,過三天后,他就在半夜帶著笑容離開了?!?/br> 申大壯家的二層小樓面積不算小,上下所有房間加在一起總共十間房。幾人只把即將留宿的兩間屋子以及堂屋給打掃干凈了。 村長收起用完的抹布和掃帚,問道:“餓不餓,餓的話我讓我們家那口子給做點吃的,不過不收錢,這頓算我請你們的?!?/br> 一路舟車勞頓,連口氣都沒喘就跑過來打掃衛(wèi)生,陳嶺早就累成狗了,他連連點頭:“那就謝謝村長了?!?/br> 村長轉(zhuǎn)身就走,估摸著讓妻子做點rou吃。 陳嶺癱坐在四腿桌旁的木頭椅子上,吳偉偉坐另一張椅子上,氣喘吁吁之余,還有心思糾結(jié)申大壯父親的事:“陳哥,普通情況人死后不都要去陰間嗎?申大壯他爹怎么還留下來了?” 陳嶺掀開桌布,看了眼自村長來后,又縮回桌下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