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節(jié)
翠芬順著對方沾滿污泥的腿看下去,手電光芒一晃,恰好讓她看見對方細(xì)小腳踝上方一點的淤青。 淤青呈環(huán)形,將她的腿纏住,應(yīng)該是被類似繩子一樣的東西勒出來的。 翠芬動了惻隱之心,然而理智尚存,并沒有當(dāng)場答應(yīng)。 她攥緊了垂在腿側(cè)的拳頭,克制著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你是哪家的孩子?翠芬姨今天不舒服,這樣吧,我給你爸爸mama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你好不好?!?/br> “翠芬姨,你背我回家吧?!毙∨合駛€復(fù)讀機,除了這句不會別的。 翠芬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誰會這樣突然出現(xiàn),誰又會在出現(xiàn)后這么執(zhí)著于跟著她回家?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慌亂,腦子還未反應(yīng)過來,人就已經(jīng)往前方跑去。 “背我回家吧?!?/br> “背我回家吧?!?/br> “翠芬姨,翠芬姨……” “你不想背我回家嗎?” 甜甜的童音到最后變得扭曲尖銳,如影隨形,讓翠芬惶恐不安。 可最讓她驚懼的是,她腳下的路怎么也跑不到盡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附近突然傳來犬吠聲,那犬吠由遠(yuǎn)到近,直至一條黑狗從草叢中沖出來,站在她腳邊沖著她身后吠叫不止。 那一瞬間,翠芬陡然察覺,天色仍舊是擦黑的狀態(tài)。 而她所在位置,與當(dāng)初歇息的位置相距百米,只是自己面向的不是家的方向,而是反面。 如果沒有猜錯,她剛剛是遇到了鬼打墻,一直在原地來回走動。 要不是這條大黑狗的出現(xiàn),她或許會失足跌進(jìn)湖里,或許會被活活嚇?biāo)馈?/br> 舊事已經(jīng)過去很久,重新提起,翠芬依舊頭皮發(fā)麻。 看出她的害怕,陳嶺安撫道:“都過去了,那小女孩兒后來沒出現(xiàn)吧,說明她早就投胎轉(zhuǎn)世了?!?/br> “那小女孩兒……是……是村里申德平家的小閨女?!贝浞颐嗣约焊≈u皮疙瘩的胳膊,輕聲說,“那天快到家的時候,有人拎著東西匆忙從我家旁邊經(jīng)過,我順口問了一句他們?nèi)ツ膬??!?/br> “他們說,申德平的的小閨女被水淹死了,下午剛從藍(lán)湖水底撈起來,幫忙過去準(zhǔn)備喪事?!?/br>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想起了在湖邊遇到的小姑娘。我立刻就趕回了家,吃了藥,平復(fù)了心情,我壯著膽子去了申德平家,進(jìn)門就看見一具沾滿黑色淤泥的尸體……” “艸!”吳偉偉聽得起勁,啃桃子的時候把牙給磕了。 他說了聲抱歉,抹了把嘴,心里有點發(fā)毛,“翠芬阿姨,那然后呢?” “人家新死了女兒,我不知道該不該把撞鬼的事情說出來,就回去找我丈夫商量?!贝浞铱嘈?,“你們也看見了,他根本不信,還說我太迷信?!?/br> 陳嶺覺得好笑:“可村長還說過喝了藍(lán)湖水就能了卻將死之人的遺憾,這也算是迷信吧?!?/br> 翠芬撇嘴道:“自從當(dāng)了村長后,整天就知道捧著毛概看,對迷信一類的東西越來越不信。” “對外,他附和村民們說藍(lán)湖水是老天爺?shù)酿佡?,轉(zhuǎn)過背就說他們不懂科學(xué),說水里肯定有特殊物質(zhì),是現(xiàn)今科學(xué)手段無法查出來的?!?/br> 說到這兒,翠芬姨無奈地?fù)u頭,“我當(dāng)時聽了他的話,就沒把事情說出來,只是過去幫忙準(zhǔn)備喪事的時候,給多燒了點紙?!?/br> “自那之后,我其實還看見過一次申德平家的小閨女,大概是在半個多月后,她像影子一樣在湖邊飄蕩?!闭f著說著,她的語氣忽然松快起來:“再后來,她可能消失了,我再也沒看見過?!?/br> 吳偉偉好奇問:“翠芬姨,你不怕嗎?” “第一次遇見時真的很害怕,但漸漸的就好了?!彼α诵Γ安蛔鎏澬氖?,不怕鬼敲門。” 這個故事一直盤亙在陳嶺的腦海中。 從翠芬的描述中可以得出,小女孩兒死后與申大壯的爹一樣,死后沒有去投胎,一直在村子里徘徊。 是什么讓他們變成鬼留了下來,是因為他們都喝了藍(lán)湖的水嗎? 還有那四個同時被淹死的半大孩子,到底是什么拖住了他們,讓他們一個也沒能逃掉…… 思索間,不知不覺到了申大壯家的小樓。 吳偉偉指了指自己的腳:“我腳不方便,住一樓?!?/br> 申大壯家的房子就三張床,一張在底樓,應(yīng)該是給腿腳不方便的老人準(zhǔn)備的,另外兩張在二樓的兩間臥室里。 吳偉偉選了一樓,陳嶺便直接拉著老祖宗上了二樓。 推門進(jìn)去,一眼就能看清全貌。 里面一張傍晚剛被收拾干凈的雙人床,一個沒有鏡子的床頭柜,一張椅子,齊活。 這間屋子是江域收拾的,床上擺著兩個枕頭,鋪著很有年代感的毛巾質(zhì)地的鴛鴦?wù)斫?,墊在下面的床單上,綻放著一朵暗紅色的大牡丹。 陳嶺坐在大牡丹的花瓣邊緣,兩條腿晃在床邊,“江哥,我們是不是還得去挑水回來洗漱???” 江域沉默片刻:“我去?!?/br> 陳嶺哪能讓自己男人可憐巴巴的一個人去打水,急忙下床重新穿上鞋,“我跟你一起去。” 吳偉偉也在發(fā)愁洗漱的事兒,正想著要是樓上兩人都撿懶不動,他今晚也不洗了,臟一晚上又不是掉rou。 剛坐到床上,準(zhǔn)備給自己貼膏藥,旁邊的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 很快,陳嶺來敲門:“我們?nèi)ヌ羲貋硐词?,你在這兒老實呆著,等水燒好了我再給你端進(jìn)來?!?/br> 吳偉偉一臉感激:“陳哥,你太體貼了?!?/br> 話音剛落,就感覺有一道冷厲的視線戳在了自己的腦門上,吳偉偉打了個顫,急忙補上一句:“江哥能娶到你真有福氣?!?/br> 娶什么娶,該說娶的是我好嗎! 陳嶺耳朵連著頸側(cè)的皮膚一寸寸的紅了,外強中干地罵道:“滾蛋!” 第137章 微笑鎮(zhèn)15 水井在藍(lán)湖的東北角, 因為沒有路燈,井口就顯得黑洞洞的,十分嚇人, 好像隨時都會有東西從里面爬出來。 陳嶺和江域誰都不會挑水,最后選了個折中的辦法, 一人拎了一個水桶, 搭配干活。 水井外立著兩根木樁,兩個木樁中間有一根橫梁, 橫梁上掛著一個鐵鉤子。 陳嶺沒吃過豬rou, 可在電視上看見過豬跑。他將水桶的把手掛到鐵鉤上, 直接將水桶推了下去,撲通一聲,水桶落入了水中。 抓著麻繩嘗試著左右晃動幾下, 還真感覺到水桶比之前沉了不少,一下子居然拎不上來。 江域:“我來。” 陳嶺趕緊讓開,眨眼的功夫就見男人輕輕松松把裝滿了水的水桶提了上來, 緊跟著,第二只桶被丟進(jìn)了水里。 知道沒自己的事了, 索性找了塊石頭坐下來, 漫無目的的望著前方的湖水。 湖水被月光照得泛起波光,風(fēng)輕輕一吹漣漪蕩起。 陳嶺收回目光, 見江域利落的把第二桶水也提了上來,他撐著膝蓋想要起身, 還未站直, 耳邊忽然被吹了一口氣。 “救命,救命……” 陳嶺站直了,側(cè)目看向江域。 男人的臉微微繃著, 薄唇抿成的直線暴露了他此時的心情不悅,想來也是,好歹是個大佬,小鬼這是當(dāng)他不存在么,居然敢在老祖宗眼皮子下現(xiàn)身。 陳嶺沖江域眨了眨眼,示意他走開一點,別把對方嚇得不敢出來。 江域皺了下眉,沒走,只是將身上的氣勢收斂的一點不剩,鬼氣更是半絲沒有泄露,就像個隱形人。 陳嶺開始演戲,驚慌失措地左右看:“誰!” 那聲音雖然仍在喊救命,卻近在耳畔:“救命……救命啊哥哥。” 陳嶺猛地扭頭看向身后,本該空無一人的田坎上,坐著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兩腿垂在田坎下,往前一伸就能揣上陳嶺的后背。見人看見自己,她開始傷心哭泣:“哥哥,我腳疼,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你還沒走?”陳嶺莫名其妙來了一句。 小姑娘錯愕了下,歪著頭,咧嘴笑著重復(fù):“我腳受傷了,好疼好疼,你背我好不好?!?/br> 陳嶺:“不好?!?/br> 他蹙眉打量著對方,從頭到腳都是漆黑的淤泥,應(yīng)該就是翠芬姨遇到的那個淹死的小女孩兒。 小姑娘的麻花辮垂在兩邊,仔細(xì)看,上面還夾雜著一些破碎的水藻。 “你已經(jīng)死了,我怎么背你回家?”陳嶺彎下腰,與對方的視線持平,小孩身上幾乎沒有怨氣,比之前申大壯他爹的魂魄還要稀薄破碎,一陣風(fēng)就能給吹散了。 倒是眼睛黑漆漆的,怪滲人的。 “我死了你才要背我回家啊?!毙」媚锎瓜骂^,看著自己的腳踝上那圈近乎黑色的淤青,“我想去找爸爸mama,可是他們搬家了,你帶我去找好不好?!?/br> 陳嶺搖了搖頭:“你的家不在這里,我送你去另一個家,好嗎?” “另一個?”小姑娘小聲重復(fù)著,抬頭問,“另一個家在哪兒?” “在地府,那里有很多跟你年紀(jì)相仿的小伙伴?!标悗X覺得自己特別像人販子,“他們會陪你玩,會陪你說話,你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孤孤單單一個人留在這里了。” “不好!我要等爸爸mama回來!”小姑娘軟糯的聲音突然尖銳,麻花散開,如同水藻一樣纏上陳嶺的四肢。 先前明明讓人無法察覺的怨氣,突然暴漲。 陳嶺揪住她的一束頭發(fā),轉(zhuǎn)動手腕,將其纏上自己的胳膊,再用力往身前一拽,輕輕松松就將小姑娘的身體拉扯過來。 他單手掐住對方的后頸,直接將人從地上拎起來:“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學(xué)什么騙人?!?/br> “我要回家,你帶我去找家!我要找爸爸mama!”小姑娘劇烈嘶吼,聲音尖得能刺破人的耳膜。 陳嶺哪能料到出門打個水也能撞上淹死鬼,身上根本沒有符,直接咬破了手指,隨著口中的破邪咒,一指點在小姑娘的眉心。 黑色的煙霧自她周身泄出來,帶著很濃的水腥味。 只見小姑娘兩眼翻白,身體不停抖動。這種狀況持續(xù)了半分多鐘,終于停了下來。 陳嶺將手里虛弱的魂魄丟在地上,蹲下問她:“為什么害人?!?/br> “我要回家!我要找爸爸mama!”小姑娘翻來覆去只有這一句話。 陳嶺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心里覺得怪異,一般來說,淹死鬼的執(zhí)著是給自己找替死鬼。 而眼下的小姑娘卻很特別,一個勁兒的說要找爸爸mama,可是她自己明明知道,父母已經(jīng)在她死后搬走了。 令人矛盾的正是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