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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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書快速取了帕子慢慢擦干水,轉(zhuǎn)而將膏藥一點點涂抹在陸歸舟的腳踝處,這血淋淋的腳踝,皮開rou綻,有些位置業(yè)已血rou模糊,若是要痊愈,怕是得很長一段時間。 “哭什么?”見著知書又掉眼淚,陸歸舟無奈的搖頭,“腿廢了死不了人,但若是腦子壞了,那才要命!” 知書愣了愣,“公子,你是在說我腦子壞了嗎?” 陸歸舟張了張嘴,一口氣憋在心窩里,上不去也下不來。 過了半晌,門外忽然進來一個人,知書手上一緊,繃帶猛地用力,疼得陸歸舟登時渾身劇顫,差點沒被這小子整死,身上的冷汗旋即又落了下來。 待看清楚來人是誰,陸歸舟只覺得傷口——更疼了! 是真的疼! 廚房里有一鍋鴨湯,沈木兮擇了點香蕈、青菜,下了一把細面,起鍋時給春秀和沈郅一人盛了一碗,“你們在這兒吃吧,趁熱!面涼了就糊了,我先給陸大哥和知書送去!” “好!”春秀和沈郅端著面碗大口的吃,“沈大夫的廚藝真好,好吃!” “我待會就回來!”沈木兮將兩碗面擱在木托盤上,快速往回趕。 這會,知書應(yīng)該給陸歸舟上完藥了,正好能趕上。 哪知她一推門竟愣在了那里,屋子里還多了個人……她下意識的望著自己手中的托盤,只有兩碗面! 第39章 論心計,她不是對手 “哇,我都餓了!”知書不明所以,畢竟沈大夫此前去小廚房,原就是為公子做點飯食,往日里沈大夫也會多做幾份,給知書留一份。 是以今日,知書亦是未想太多,緊趕著便去端。哪知他的手還沒碰到面碗,便有一雙手快于他,快速端走了一碗。 “王爺!”黍離將面碗放在桌案上,安然站在一旁,因著方才那么一鬧,王爺壓根沒進晚膳,如今沈大夫都做好了,自然得王爺優(yōu)先。 薄云岫面色黢冷,一言不發(fā)的坐在那里。 氛圍有些尷尬,一桌兩人,一個冷若霜寒,一個溫潤如玉。仿佛是兩種極致,卻又因為沈木兮而保持了平和,各自忍耐。 知書的肚子咕嚕嚕的叫,可面碗都端到了離王殿下面前,自個哪敢再去要回來,只得乖乖的把另一碗端到陸歸舟跟前,“公子,你快趁熱吃。” 陸歸舟也不著急,抬眼望著面色黢冷的薄云岫,“沒想到王爺竟也喜歡這等鄉(xiāng)野之食?聽說王爺?shù)膼圩铀坪醪辉趺聪矚g這山水鄉(xiāng)野之地,尤其是鄉(xiāng)野之人?!?/br> 對于此前種種,薄鈺如何欺負沈郅的,陸歸舟也聽得一二,關(guān)于薄鈺那孩子的品行,他自不必多說,別人的孩子,他管不著。但是對于沈郅,陸歸舟是看著沈郅長大的,當(dāng)初沈木兮是怎樣一口飯一口水照顧孩子長大的,他也都在眼里。 捧在手心里的東西被人任意踐踏,脾氣再好的人,也有忍耐的極限。 薄云岫不是傻子,陸歸舟的言外之意,他聽得真切,眼睛里淬了刀子,從陸歸舟到沈木兮,皆無放過,“你過來!” 這話,是沖著沈木兮說的。 陸歸舟正要開口,卻見沈木兮二話不說,疾步朝著薄云岫走去,見此情形,陸歸舟話到了嘴邊,也只能生生壓住,她有她自己的主見,他甚少干涉。 然則沈木兮卻不是沖著薄云岫去的,而是…… “知書,吃!”沈木兮將面碗從薄云岫的跟前端走,直接擱在了知書面前,“這兩碗面本來就是為你們做的,有人山珍海味伺候著,不稀罕這些鄉(xiāng)野之物,怕是吃了會爛舌頭?!?/br> 知書求之不得,可又礙于薄云岫的身份,憋著笑慎慎的問,“我真的可以吃嗎?” “吃!”沈木兮抱著托盤,“這是我做的,我有資格決定給誰吃!何況我又不是開飯館的,不打招呼就想蹭飯吃,門兒都沒有!” “沈大夫!”黍離急了,“今兒沈公子動手掌摑小公子,王爺未加懲處已然是寬厚以待,為此還誤了晚膳時分,您怎么可以這樣說王爺?” 再者,王爺還受傷了呢! 當(dāng)然,這話黍離可不敢說出口,敢當(dāng)眾揭王爺?shù)亩?,王爺不得一巴掌拍死他?/br> “想吃是嗎?行,等著!別走哈!”沈木兮掉頭就走。 薄云岫眉心微皺,隱約覺得大事不好。 陸歸舟不吭聲,沖著知書使了個眼色,主仆兩個當(dāng)著薄云岫的面,默不作聲的吃面,不得不說沈木兮的手藝真的是極好的,饒是最簡單的素面,也能做得色香味俱全。 廚房里的春秀正在撈面,準備開吃第二碗,卻見著沈木兮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進門,二話不說就撈了半碗面,然后拼命的用筷子攪拌成糊糊,最后還撈了一把花椒撒在面糊上,看得春秀一愣一愣。 “沈大夫,你這是干啥呢?”春秀咽了口口水,萬分不解的問,“陸歸舟的口味,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重了?” 沈郅“呼啦”吸了一口面,“娘,這能吃嗎?” “不能吃!喂狗!”沈木兮端著面碗就走。 “喂狗?”春秀眨了眨眼睛,“喂狗也別糟蹋這面嘛,這小半碗留給我吃多好!” 房內(nèi)。 “砰”的一聲響,半碗花椒半碗面糊糊擺在了薄云岫面前,某人的臉瞬時黑得能擰出墨來,抬頭看她的眼神帶槍夾棍,如有雷霆之怒,要將周遭的一切悉數(shù)焚滅。 “不是捂著臉牙疼嗎?來,花椒止疼,面糊糊正好,吃起來都不用費勁!”沈木兮冷笑,“王爺,請用吧!招待不周,還請見諒!”薄云岫起身就往外走,冷風(fēng)過境,沈木兮止不住打了個寒顫,在他經(jīng)過自己身邊的時候,她宛若躲瘟疫一般快速閃到了一旁門邊。 在薄云岫看來,她巴不得他快點滾出去。許是氣惱,薄云岫忽然不走了,冷不丁朝她邁了一步,驚得沈木兮登時退撞在門板上。 陸歸舟忙不迭站起身,知書快速抱住了自己的面碗。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氛圍越漸尷尬。 “你就是這樣對待病人的?”薄云岫咬著牙,仿佛要吃人,“沈大夫!” 最后那三個字,是從他的齒縫間蹦出來的,似乎只要她略加反駁,他便會做出了不得的事。事實上,她還沒來得及反駁,他的手已經(jīng)抵在了門面上,摁在她的面頰旁,居高臨下的睨著她。 那意思,就等著她服軟! 沈木兮矮了身子,快速從他腋下鉆出,疾步站在了陸歸舟身邊。 見狀,陸歸舟極為自然的擋在她跟前,“王爺,強扭的瓜不甜!” “那就把藤拔了!”薄云岫狠狠剜了二人一眼,眼神格外冷戾,恨不能扒陸歸舟幾層皮。 即便躲在陸歸舟身后,沈木兮猶能感覺到來自于某人的灼灼目光,就像是刀子,隔著千山萬水也能刺穿人心,好在她這顆心早在多年前就已經(jīng)焚為灰燼,麻木得不會再有重活的那一日。 拂袖而去,薄云岫沒有再回頭。 陸歸舟轉(zhuǎn)身,“沒事吧?” 沈木兮搖頭。 “其實你何必激怒他?”陸歸舟無奈的笑了笑,“他留或者走,對誰都沒有影響。” 沈木兮愕然一怔,眼神略顯閃爍,“吃完了嗎?吃完了我收碗!” “吃完了!”知書快速將碗筷收拾一番,“沈大夫,我來吧!” “無妨!”沈木兮端起空碗便走,腳下略顯匆忙。 陸歸舟站在原地,幽幽的吐出一口氣,滲入骨髓的東西,說拔除就能拔除嗎?許是會,又或許終其一生都做不到,至于是前者還是后者,關(guān)鍵在于選擇。 長夜漫漫,陸歸舟住在隔壁,聽了一夜的翻身聲。 天剛亮,沈木兮就起了床,進了劉捕頭之前為她安排的那間屋子,趁著四周無人,她從一旁的草垛里扒拉出丹爐。吹去蓋上的灰塵,沈木兮側(cè)耳聽著外頭的動靜,確定外頭無人,這才慢慢打開丹爐。 丹爐里裝著早前那條蛇,當(dāng)然,隔了這么久,這條斷蛇早就死了。 微光里,斷成兩截的蛇身上竟長出了好多菌類,一株株通體晶瑩,但植株很小,顯然還沒長大。 “長出來就好!”沈木兮輕輕的將蓋子蓋了回去,將丹爐重新塞回草垛里,這才起身往外走。 合上房門,身后驟然響起劉捕頭的聲音,“沈大夫?!” “你可嚇死我了!”沈木兮捂著砰砰亂跳的心窩,呼吸微促,“你怎么走路沒聲音?” “你之前叮囑過,這屋子得小心守著,所以我有空就來這兒守著。”劉捕頭詫異,“你干什么了?嚇成這樣?莫非這屋子里……” “這幾日,我就能把解毒丹研制出來,這屋子里的東西是藥引,尤為重要,一定要小心看管!”沈木兮細細的叮囑,“藥方我一會再給你,你找個妥當(dāng)?shù)娜巳プニ?。對了,郅兒告訴我,廖大夫失蹤了?” “是!”劉捕頭和她并肩走著,幽然輕嘆,“都找遍了,沒找到痕跡,也不知道去哪了?你說若是那幫人所為,這廖大夫又是招他們什么了?以至于現(xiàn)在,生死不明?!?/br> 沈木兮想了想,“應(yīng)該是害怕我的方子,否則不會把方子燒了?!?/br> 劉捕頭點點頭,“對了,我總覺得那個離王府的側(cè)妃很是怪異,昨兒我看到有信鴿飛落在府衙屋頂上,就、就悄悄攔了下來?!?/br> “你?”沈木兮愕然,劉捕頭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聰明了? “我看了!”劉捕頭壓著聲音,說話時悄悄環(huán)顧四周,“我是擔(dān)心他們對你不利,得未雨綢繆,不過這上面寫的東西好生怪異,我著實沒看懂,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你有關(guān)系?!?/br> 沈木兮不解,“怪異?” “只有一行小字!”劉捕頭神神秘秘的伏在沈木兮耳畔低語。 心,咯噔一聲,沈木兮羽睫驟揚,“就這五個字?” “對??!”劉捕頭點頭,“我沒瞧出什么問題來,就把信塞回信鴿腿上,把信鴿丟去了側(cè)妃的院子。真不知道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人人都覺得她端莊大度,何以到了你這兒,她就成了魑魅魍魎?”沈木兮笑問。 劉捕頭嗤鼻,“她若真的端莊大度,孩子能教成這樣?那孩子一身戾氣,看誰都像是欠了他似的。你再看看郅兒臉上的傷,說著就來氣?!?/br> 沈木兮沒說話,只是長長吐出一口氣,誰都看出來了,唯有薄云岫還死命維護,說來還真是可笑。 “沈大夫,你真的要跟他們回東都?”劉捕頭不免有些擔(dān)心,“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在咱們地盤上,那小子尚且如此過分,若你去了東都,還不得任人魚rou?你可得想清楚了。” 沈木兮點頭,“我心里有數(shù)?!?/br> “行!”劉捕頭笑了笑,“那我先去干活,那些人一日沒找到,咱們這幫人一日不得松懈?!?/br> “好!”沈木兮站在原地,望著劉捕頭疾步離去的背影,腦子里卻是他留給她的五個字,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肘。魏仙兒這是懷疑她了嗎? 她緩步走到回廊盡頭,看著荷缸的水面倒映著自己的臉,指尖輕輕撫過眉眼,哪里還有曾經(jīng)的影子?曾經(jīng)的夏問曦,早就死在了大火里,從皮相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早就不是最初的自己了。 可是薄云岫似乎認出來了,但沒有說破,否則依著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她肆意妄為?又或者他是真的不肯定,想等著她自己露出馬腳? 然后呢? 還想像當(dāng)年那樣,趕盡殺絕嗎? 沈木兮不敢肯定,她只是想要過平靜的日子,什么勾心斗角,什么爭寵爭權(quán),都跟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抬步進了廚房,捋起袖子,她得給孩子做點好吃的,這兩日真是夠鬧心的,孩子都沒好好吃一頓,她這個當(dāng)娘的很是心疼。 好在縣太爺為了討薄云岫歡心,什么東西都往廚房里塞,是以廚房里什么都有,連新鮮的筍和蕨菜亦是每日都備著。如今這個時節(jié),筍已經(jīng)快過季了,蕨菜也是最后一季,估摸著是最后一批了。 揉綠豆粉皮,切成三角形,備用,挑最嫩的蕨菜,筍剝殼留嫩頭,對半切開,焯水,瀝水放涼;鱖魚抹片切丁,青蝦剝殼挑線切丁,魚蝦rou入鍋蒸;加麻油、生抽、鹽、胡椒末調(diào)勻成餡。 一勺餡料一片皮,蒸鍋上桌,配一碟蘸醋。 新鮮美味的“山海兜”便算做好了,每人都有份。雖然數(shù)量不多,但材料足夠新鮮,最適合一早起來吃,魚蝦佐鮮,野菜拌之,滿嘴鮮滑。 因為托盤太小,每次只能裝兩碟,沈木兮只能先把沈郅和春秀的份兒送去。 沈郅最愛吃娘做的山海兜,聞著香味就眉開眼笑,來不及蘸醋就往嘴里送,卻因為燙了舌頭滿屋子跳腳,把春秀逗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