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

    薄云岫與沈木兮對(duì)視一笑，心里卻知道韓不宿這是什么意思，蠱人已然是個(gè)活死人，來日若是死了也是解脫?？蛇@里喘氣的，來日入了瀛國之境，若有什么事，真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可韓不宿這人，嘴刀子不留人。

    第二天的時(shí)候，韓不宿果然放慢了腳程，身后那三只烏龜，腿疼得直發(fā)顫，咬著牙在后頭追，愣是將三個(gè)武林高手逼成了“瘸子”。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越到后面，月歸與黍離只覺得身上越輕松，那種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的感覺，委實(shí)妙不可言。

    心不慌氣不短，身輕如燕，快如閃電。

    眼見著是到了邊關(guān)，沈木兮有些擔(dān)慮，要出關(guān)得有出關(guān)文牒，否則就得另外找路子?？伤麄兩砩系某鲫P(guān)文牒，早就在池子里泡壞了！

    這可如何是好？

    韓不宿一腳過去，千面毫無防備，登時(shí)撲了個(gè)狗啃泥。

    “你干什么？”千面恨恨的坐在地上，“踹我屁股干什么？”

    “十殿閻羅不是很有本事嗎？陸如鏡能出去，你出不去？”韓不宿雙手環(huán)胸，就這么涼涼的看他。

    千面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就不能好好說話？非得動(dòng)手動(dòng)腳？”

    “你不知道，我的手對(duì)你很有好感？它總不聽使喚，想溫柔的……撫摸你的臉！”韓不宿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揮了揮自己的手，“你看你看，它又要不受控制了！”

    “行了！”千面一聲吼，滿臉委屈，“我去辦！我去辦還不行嗎？”

    誰讓老子，欠了你的！

    第174章 日落之城

    千面到底是行走江湖的人，何況此前在十殿閻羅，亦是聚集了不少人脈，知道不少道道。饒是現(xiàn)在十殿閻羅被朝廷剿滅，然則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有些門道，陸如鏡走得匆忙，亦來不及更改。

    在邊關(guān)風(fēng)沙帶，有個(gè)客棧。

    客棧的男主人原是個(gè)打鐵的，后來娶了客棧的掌柜，就成一家，所以東頭打鐵，西頭客棧，兩相不誤。

    千面去了打鐵鋪，瞧了一眼捋著胳膊，掄著錘子打鐵的鐵匠，“二兩生鐵，三兩鐵水，合在一處便宜賣，一兩夠不夠？”

    鐵匠一愣，不敢置信的望著前面，“神醫(yī)？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千面一聲嘆，環(huán)顧四面風(fēng)沙，“你倒是痛快，卸了肩上的擔(dān)子，跑這兒來逍遙自在，娶妻生子?！?/br>
    鐵匠憨厚一笑，“托您的福，撿回一條命，才有機(jī)會(huì)得了這樣的平靜。神醫(yī)，您這是怎么了？跑我這來，可不算什么好事?！?/br>
    行走江湖之人，除非是遇見了難事，否則誰跑這邊關(guān)吃風(fēng)沙？定然是犯了什么事，又或者被追殺，不得不跑出關(guān)外去，圖個(gè)活命罷了！

    “可見這陸如鏡？”千面問。

    鐵匠搖頭，“不曾來過?！?/br>
    千面詫異，“沒來過？那他是怎么出去的？”

    瞧著千面身后跟著人，鐵匠有些猶豫。

    “過來！”千面低語。

    鐵匠忙不迭湊上前，千面伏在他耳畔嘀咕了一陣，惹得鐵匠差點(diǎn)給沈木兮跪下，終是被千面一把拽住，“得了得了，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br>
    “是是是！”鐵匠憨笑著，“那諸位這是要出關(guān)嗎？”

    沈木兮上前，“陸如鏡真的沒來過？”

    鐵匠很肯定的搖頭，將人往客棧方向領(lǐng)去，“早些年啊，出關(guān)必須走咱們這條，可后來官府查得緊，漸漸的便也沒什么人來了，都改了條道。”

    “改哪兒了？”千面問。

    鐵匠想了想，“那得問我家婆娘。”

    進(jìn)了門，客棧的大堂里坐著不少食客，掌柜的捋著發(fā)髻，扭著細(xì)腰在堂內(nèi)轉(zhuǎn)悠，偶爾陪著客人說笑。

    “爹！”小姑娘撲上來，奶聲奶氣的喊著。

    鐵匠將孩子抱起，笑靨得意，“我閨女?！?/br>
    “真漂亮！”沈木兮贊嘆。

    聽得這話，壯漢亦是紅了臉，“隨孩子她娘，漂亮！”

    語罷，鐵匠喊了聲，“媳婦，過來一下！”

    “欸，來了！”掌柜的笑盈盈從客桌處撤離，款步朝著眾人走來，且瞧著眼前這一個(gè)個(gè)的打扮，不由的皺起了眉頭，疑惑的望著自家男人，“當(dāng)家的，怎么回事？”

    鐵匠將閨女放在桌上，“這是我當(dāng)年的救命恩人，這些都是恩人的朋友，安排他們先住下來，其他的，我同你慢慢說?！?/br>
    女掌柜笑著點(diǎn)頭，“知道了！諸位跟著來吧！”

    既是她男人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地方簡陋，不要嫌棄！”女掌柜領(lǐng)著眾人上了二樓，都是些土窯，以土石壘砌，不過防風(fēng)倒是極好的，“這地方風(fēng)沙吃得緊，只能這樣將就著！”

    “多謝！”沈木兮點(diǎn)頭示敬。

    “你們先坐著，我去給諸位拿點(diǎn)水！”女掌柜轉(zhuǎn)身離開，走過回廊的時(shí)候，還不忘沖著底下打趣的客人甩了個(gè)笑臉，“好吃好喝的，不夠就說話?！?/br>
    “掌柜的這般客氣，咱們?cè)趺茨芨憧蜌?？?/br>
    底下，哄堂大笑。

    月歸聽得有些刺耳，不解的望著千面，“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這是去關(guān)外的必經(jīng)之路，奇怪的是，為什么陸如鏡沒有經(jīng)過這里？按理說不應(yīng)該?！鼻鎿现^，“難道陸如鏡怕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刻意繞道了？”

    “是鐵匠說了謊。”薄云岫冷著臉。

    千面詫異，“你如何知道？我對(duì)那鐵匠有救命之恩，他怎么可能對(duì)我說謊？”

    “你沒瞧見他遇見事兒，要回去問問自己的媳婦嗎？”薄云岫輕嘆，“這地方，是這個(gè)女人做主，而這個(gè)女人是所有事情的關(guān)鍵。你是有救命之恩，可今時(shí)不同往日，不可同日而語！”

    沈木兮斂眸，“你的意思是，陸如鏡肯定是從這兒過的，而且是他們親手放行的？”

    “朝廷之事，沒有誰比我更熟知?！北≡漆独渲?，“去瀛國的確不止這條路，但要出關(guān)得有文牒，沒有文牒就得拿錢，銀錢層層盤剝，形成鏈子，大魚吃小魚！這事朝廷里有人提過，但多數(sh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為何？”沈木兮不解。

    薄云岫牽著她坐下，“邊關(guān)艱苦，誰愿意過來，若是沒什么甜頭，你真以為能留住人，留住官？只要不惹出什么大麻煩，能保持邊關(guān)安寧，朝廷是不會(huì)為難的?！?/br>
    “所以鐵匠在撒謊?！笔螂x咬牙，“這兩人想干什么？”

    “男人礙于千面的救命之恩，是以有些猶豫，但是那女子卻不同?！北≡漆稊宽霸蹅儠簳r(shí)無處可去，今夜暫且留下，務(wù)必保持警惕。先弄清楚，他們是怎么送人出關(guān)的再說！”

    千面一直不說話，面色難看到了極致，他大概也沒想到，自己曾用心待過的人，最后竟是……

    “現(xiàn)在知道，良心被狗吃了是什么感覺吧？”韓不宿笑得涼涼的，“怎么樣怎么樣，是不是覺得心里就跟扎了刀子一樣，哎呦，疼得那叫一個(gè)抓心撓肺！”

    千面睨她一眼，沒有說話。

    “韓前輩？”沈木兮抿唇，“您別再說了?！?/br>
    “活該！”韓不宿哼著小調(diào)，顯然心情不錯(cuò)。

    想來也是，瞧著千面吃癟的樣子，她這心里的氣，瞬時(shí)消了大半。

    到了夜里，鐵匠和女掌柜，好吃好喝的待著。

    待一桌子的菜都上齊了，誰都未敢輕易下筷子，倒是韓不宿搶了先，“我先嘗嘗味道，呦，這醬牛rou滋味不錯(cuò)，還有這酒，滋味夠烈！”

    所有人都瞧著她這副大快朵頤的樣子，有些愣愣的發(fā)怔。

    “別瞧著了，都下筷，這蒙汗藥計(jì)量不夠，最多讓你們昏睡幾個(gè)時(shí)辰，明兒天一亮就沒事了！”韓不宿啃著燒雞，“老娘一直吃著那些毒物，委實(shí)膩煩了，這會(huì)嘗嘗人間煙火，倒也委實(shí)不錯(cuò)?！?/br>
    “韓前輩，您慢點(diǎn)吃！”沈木兮忙不迭倒了杯水。

    “我不要喝水，要喝酒！”韓不宿滿嘴有話，咧著黑黝黝的牙齒笑得正歡，“這酒里下了軟筋散，敗了些許興致，好在酒是好酒，不妨事！”

    房門口，黍離和月歸一左一右站著，各自懷中抱劍，冷眼瞧著鐵匠夫婦，站出了門神的威勢(shì)。

    “諸位，這是開什么玩笑？”鐵匠憨厚的笑著。

    “玩笑，你覺得我們是在開玩笑？”既然韓不宿不按理出牌，千面自然也不客氣了，本就憋著一肚子火，這會(huì)更是咬牙切齒，“我不求你能知恩圖報(bào)，好歹熟識(shí)一場，不愿幫只管明說，何必動(dòng)這些小伎倆害人？”

    鐵匠的笑，從臉上漸漸退去，終是成了冷戾之色，“你與步棠背叛十殿閻羅，累及總舵被端，冥君不得不帶著公子逃出關(guān)外。千面，你于我有恩，可冥君于我何嘗不是恩重如山，我豈能為了你這般小人，背叛冥君！”

    “喲，陸如鏡那樣的渣滓，也有這般忠心耿耿的狗？真是了不得。”韓不宿啐一口骨頭，“不對(duì)，狗這東西最是忠誠，還知道明辨是非，你哪里及得上?！?/br>
    “你！”鐵匠咬牙切齒。

    韓不宿嚼著嘴里的醬牛rou，笑得那樣不屑，“老娘大半輩子同這些東西打交道，吃毒蟲蛇蟻那是家常便飯，兩個(gè)無知小輩，竟還敢在跟前賣弄。戳穿你，那是你祖上冒青煙，八輩子修來的福。若是跪地給老娘磕兩個(gè)頭，老娘就替你壓住你祖上十八代的棺材板，否則今晚送你去祭祖！”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這韓不宿罵人的本事還真是……

    沈木兮原是想說兩句，如今聽得這些便也就此作罷，還是算了，她委實(shí)做不到這般痛快的罵人。

    一番話，說得鐵匠夫婦面紅耳赤，恨不能上去將她掰折了。

    “瞪什么瞪，現(xiàn)在是跟你比眼睛誰瞪得大嗎？你是牛，我又不是牛，有本事剮了身上的rou與老娘下酒，你敢剮我就敢吃！”韓不宿啃著醬牛rou。

    沈木兮和薄云岫雖然有鳳蠱和凰蠱，但是對(duì)于蒙汗藥以及軟筋散這等物什，多少是有些忌憚的。可韓不宿不一樣，韓不宿劇毒纏身，是以連蒙汗藥、軟筋散這些物件，對(duì)她早已失去了效用。

    “你為什么、為什么會(huì)沒事？”女掌柜面色劇變，“你……”

    “毛?。　表n不宿皺眉，“我說得這么明白，你竟是個(gè)活聾子，白長了一對(duì)招風(fēng)的耳朵?！?/br>
    千面終是沒忍住，繃著的臉因?yàn)殍F匠夫妻臉上的情緒波動(dòng)，瞬時(shí)破功笑出聲來，“哈哈哈哈……沒忍住……”

    “你們……”鐵匠忽然手一抖，袖中登時(shí)滾出幾圈鐵環(huán)，擺開了架勢(shì)。

    “喲，要打架??？”韓不宿打了個(gè)飽嗝，“這些東西都帶了臟東西，你們最好別動(dòng)，回頭給我打包回去，莫要浪費(fèi)。吃不完，還有我那些小東西呢！”

    小東西？

    “什么小東西？”女掌柜手中多了兩柄短刃，“今兒關(guān)了門，誰都別想跑！”

    薄云岫輕哼，只覺得可笑，這幫自不量力的蠢貨！

    韓不宿是什么人？她的確沒了武功，可她還有蠱人，還有各種毒蟲蛇蟻，就在門口那口箱子里，白日里倒也安生，但此刻……

    沈木兮和薄云岫，已經(jīng)感覺到了來自于毒蟲的蠢蠢欲動(dòng)。

    果不其然，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都站著別動(dòng)?！鄙蚰举庖婚_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