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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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星城現(xiàn)在是快被勒吐了,她感受到了這九歲小孩兒的胳膊還想夾住她的力不從心,飄在空中,只看著一個眉眼狹長,神態(tài)陰郁的中年男人朝她門面沖了過來。 她覺得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很有可能是被熾寰拿來當盾牌。 但熾寰大概也覺得好不容易搶來的人,死了就白費了。 他提了一口氣往上竄了幾分,而后空氣一聲汽笛,他轉(zhuǎn)過頭去,只看到一艘鯨鵬竟蒸汽滾滾,朝他靠近而來。這會兒他倒是變了臉色,忽的從那賣貨郎似的腰帶上,拿出個糊了彩紙的小風車來。 俞星城浮在空中去看那鯨鵬,也一時有些驚了。 池州府是靠著長江的碼頭,那鯨鵬一開始并未入城,只掛在江岸邊。如今入了城來,只見到鯨鵬陰影下,不少州府供點的仙燈撲閃撲閃就滅了。幸好有些人家有自己的油燈,雖不至于半城燈滅,但鯨鵬走過的地方如同蒙上烏云般。 西城的無量佛塔正離他們不遠,上有口注入了靈力可報時的巨鐘,如今或許已經(jīng)到了未時,鐘才鳴響了三下,就因為那鯨鵬的逐漸靠近,嘎吱作響后只悶響了敲木頭似的半聲,而后再也不響了。 俞星城不明所以,顯然鯨鵬對靈力有影響,這群欽天監(jiān)的就不怕摔下去? 說著,就看到小燕王似乎有些避讓,帶著他的那群彩色風箏似的隨從退開了幾分,但裘百湖卻不退,他一身陰冷和?;⒃诘臍鈭?,讓人猜不出來他是要來拼死還是要來?;ㄕ小?/br> 熾寰不管他,轉(zhuǎn)頭對著鯨鵬的方向吹動了風車,風車飛轉(zhuǎn),一道風打著螺旋反飛出去,就在俞星城的眼前遠了卻也大了,兩三個眨眼之間就要成一股狂風去,卷的鯨鵬船體兩側(cè)掛的軍旗帷布烈烈作響,甚至連那飛艇氣囊,都被風吹得像是有看不見的手和面般! 真的是神仙打架。 但鯨鵬也不是什么花架子,只見著幾聲鳴響,大團蒸汽從鯨鵬屁股后頭排出去,兩側(cè)的翅槳像是金魚鰭般起伏,尾翼發(fā)了瘋似的旋轉(zhuǎn)! 大團蒸汽像是奮力溯游的魚兒吐出的氣泡,被風吹的向后飛掠,而鯨鵬更是頂著那小風車里吹出來的狂風,加足馬力直朝熾寰撞來。 狂風不過一陣,對抗的狂風消失后,鯨鵬更是翅槳張開,速度更快,幾乎轉(zhuǎn)瞬就到了俞星城臉前,她甚至能看見那鯨鵬氣囊上的接縫,氣囊下船頭的展翅大鵬的撞角,還有甲板上有條不紊奔走的鵬員。 熾寰身后,裘百湖也到了,他踩著一把環(huán)首大刀,黑衣蓬面,看模樣哪里都不像個修真者,倒像個殺手。他一出,果然也是殺招,手中跟半個人寬似的巨刀已經(jīng)兜頭朝熾寰劈去,俞星城倒覺得是劈向她的腦袋。 熾寰臉上惱火至極,似乎認識他,嘴上也不忘罵罵咧咧:“裘百湖你個反向竄稀沒把門的,到底是給誰當狗!” 裘百湖皮笑rou不笑,長得看起來像耍陰招的,嘴上倒也挺有陰損本事:“至少不是給你這老東西當。上頭有令,殺你,做個天下皆知的戲臺子樣,鯨鵬拉來了十艘,您以為真是怕壓不住你才來的排場?” 裘百湖特意還瞥了那新娘一眼。 新娘也抬頭看他,顯然是怕他倆對罵的時候刀光無眼把她弄死。 裘百湖什么也沒瞧出來。 新娘現(xiàn)在滿臉黑紅,像一塊湯里的鴨血。 正想著,熾寰竟真的被罵的明白了點什么,慌了神。 他到覺得今日讓俞星城露臉,說不定壞了她。 但他自個兒連靈核都沒拿到,小命未必能保,還管她? 熾寰一分心,就真的被裘百湖的刀光刮中肩膀,削掉半片衣裳和一塊兒皮rou去,頓時涌出一大團黑血來。 裘百湖立馬從袖中掏出一枚紙符,朝熾寰那傷口擲去。 紙符上的紋路化出金光,看起來倒跟熾寰瞳孔中的金光有點相似。 熾寰大驚,倒吸一口冷氣,急急朝后退,卻已經(jīng)退不開了。 裘百湖看了新娘一眼。 這紙符他只從上頭得了一枚,殺性厲害,暴雷齊鳴,新娘這么近也躲不開,一個嬌人掉下來估計都成烤全羊了。 幸好天黑,新娘又沒洗臉,他屁也沒看清,真要是讓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求助似的瞧一眼,他指不定會想起自己有過的閨女,真就心軟了幾分。 這會兒,還不如想想鴨血和烤全羊,宵夜到底吃哪個好了。 裘百湖按下紙符就急退,其他同僚也在空中飄乎乎站著,什么作用也沒起到的小燕王還在那兒對著邪魔的方向放些響屁狠話。 陡然間熾寰的方向蓬起巨大的黑霧,幾乎要籠罩住半個鯨鵬,黑霧涌動,云翻雷閃,藍星乍現(xiàn)。裘百湖冷眼看著,知道黑霧是熾寰化形的遮掩,但雷閃藍星就是那紙符起了作用。 俞星城看那紙符貼到門面來,兜頭一陣威壓與劇痛,眼睜睜看著雷閃從那紙符上崩出,扎進她皮rou里,她就心知,對面這些除魔的人,沒打算救她。 是打算把她跟這小孩一道劈死。 更可悲的是,小孩身上升起黑霧的時候,他竟然嘿嘿一笑,拎著俞星城擋在他前頭,俞星城幾乎臉前就是那紙符,電光竄進她瞳孔里。 大團的黑霧把她和浮空的紙符一起攏進去,她分不清自己是嚇得還是被電的頭皮發(fā)麻,但那枝杈粗細的藍光雷暴近距離劈進她皮rou里—— 痛楚,但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樣要了命的疼。 只覺得像是摸了個低壓電門,眼前都是黑霧和藍雷,她被劈的指甲蓋都要酥了。 艸他媽的!今天到底是什么狗命! 做了妾之后,先被掐,后被電!出了家門上了花轎,就沒見到個正常玩意兒! 神仙打架,能不能別拉上她這種一看就沒出息的糟粕小腳姑娘! 黑霧中,卻聽著熾寰的聲音朦朦朧朧從她耳邊笑起來的:“呵,我是懼這諳雷符,可他也不知道我?guī)Я苏l!拿爆竹炸炮臺,浪到祖爺爺頭上來了罷!” 俞星城被電的恨不得上下牙堂子都能打出電火花,腦子都空白了,她腰帶被什么東西凌空掛著,風聲灌耳。 黑霧驟然散開。 電光仿佛都鉆進了她骨rou里,紙符消失了。 ……她隱隱有種感覺。 那符讓她給吸收了。就跟吸收晚霜精華一樣。 莫不是……她就是熾寰口中那個炮臺祖爺爺?! 她兀自思索時,完全沒發(fā)現(xiàn)周圍的狀況。 凌空千尺,對面不遠處就是鯨鵬的甲板,無數(shù)鵬員,抬頭驚愕惶恐的看來,船頭似乎有兩位將領(lǐng)模樣的人,甚至一人甚至嚇得跌坐在地,朝后退去。 地下百姓已經(jīng)傻了。 一只體型與鯨鵬般的黑色巨蛟裹著黑霧鳴著雷閃,憑空出現(xiàn),被鯨鵬的燈火照的水光油滑到像是無鱗,盤桓在上空,灰白色鬃毛隨風亂擺,赤紅的瞳仁上是相交的rou眉,兩爪覆著黑鱗,指甲尖利對準了鯨鵬。 作者有話要說: 鴨血女主深陷神仙打架。 第4章 雷球 俞府中,俞達虞也震驚的雙手發(fā)顫。 二哥送親后到家有一陣子了,他沖出屋看到之后大驚:“鯨鵬前來,竟是為了餓蛟。我這就去衙門!” 俞達虞一把拽住了他:“這事兒是你一個當?shù)匮貌钚∠晒倌懿迨值模?!讓你meimei今日嫁人,也是給你個告假在家的由頭!我聽信說兩京一十三省,格局都要變,怎么變——就容不下我們這樣的仙府了唄!” 二哥撫膺嘆氣:“那些我不懂,只是……他們制得住么?這蛟龍要是真作亂到地上來滾,傷著房舍百姓怎么辦。唉,指不定是六妹到了溫家還安全些,溫家奴仆都是一把好手?!?/br> 這爺倆是料想不到嫁走的六妹,現(xiàn)在就在那黑蛟的爪子上。 俞星城自個兒只瞧見了巨大的蛇一樣的尾巴甩了甩,之后,掛著她腰帶的玩意兒抬起來,把她放進一團鬃毛里,俞星城撲在鬃毛里,真是那句風吹草地見牛羊,她在鬃毛里撲騰了一會兒,找到了兩根沒毛長的粉紅色小角,正巧這蛟或者蛇的腦袋動了起來,她連忙抱住,把自己埋在鬃毛里。 這會兒被電的感覺總算過去了,俞星城覺得自個兒跟散了架似的……腦子里卻也有點奇異的清明。她覺得這份清明不來自于理智,而來自于感識,她說不上來。但這會兒回過頭去,她隔著很遠,竟看清了裘百湖的臭臉。 裘百湖小聲咒罵:“按理來說這走地蛇看見諳雷符該跟孫子似的打顫!怎么倒是擋下來了!完蛋,這戲怕是要不好看!” 鯨鵬上忙做一片,李興安連滾帶爬往后撤,譚廬走過來抓住他胳膊,將他扶了起來。 李興安上下嘴唇哆嗦的像快板:“早知道我才不會自己打頭陣!那外頭的蛟龍一把就能抓碎了氣囊,我們都要完蛋!” 譚廬拍了拍他胳膊,安撫了一下。 那黑蛟低下頭來,似乎在望向甲板,李興安還沒順氣,就瞧見一雙赤紅豎仁的眼睛在撞角前頭,那崇奉十五年御賜的展翅大鵬鎏金撞角,在黑蛟巨大的瞳仁前,像個撲棱蛾子。 李興安一口氣抽過去,直接跌地上了。 譚廬看他不中用了,揮手喊道:“將軍肚準備!” 鵬員本來不熟譚廬,但沒想到他連那北營大炮的諢名都知道,一個個也動了起來。將軍肚就是個大口鐵炮,屁股肥,距離近,里頭能壓各種碎石,要是在戰(zhàn)場上,近距離能把一排盾兵轟成稀泥,但就是填裝太慢,造價也高,也就給他們鯨鵬用一用。 填裝好的將軍肚推到甲板前頭,黑蛟也不傻愣著,小燕王飛在空中,就看到那黑蛟爪子已經(jīng)抓在了氣囊之上,尾巴也一甩,纏上了氣囊下的船體。 譚廬喊著“點火!” 幾乎是一瞬間,黑蛟的爪子陡然發(fā)狠,一把抓住氣囊,氣囊里的滾滾熱氣燙的月色都扭曲,鯨鵬驟然大震,幾乎是要從天上墜落下來。 而鯨鵬上無數(shù)將軍肚大炮齊開,無數(shù)灰色硝煙都被氣囊炸開后的火光染上顏色,聲音比光景更慢,百姓看到了硝煙與火光,耳邊愣了半秒才有滾滾巨響。 黑蛟哀鳴一聲,身子一縮,尾巴攥緊,竟然把船體后頭的尾槳整個掰碎。 黑色血雨兜天撒了下來,黑蛟小半邊身子都轟成了稀泥地。 黑蛟緊緊纏著破碎的鯨鵬,裹挾硝煙、血rou與碎片,從天頂劃過低垂的月亮,朝東邊摔去,在安定了三十年的池州人眼里,堪比是月亮掉下來般驚恐。 李興安已經(jīng)快瘋了,他是個北兵,還是專打白皮毛子的北兵,見過最多的是血是槍是熊和雪,哪里見過他媽的飛龍在天! 譚廬不管他,一邊往后沖,一邊高聲道:“放附帆!只放后頭的!快!所有人想活命就去放帆!” 甲板上糊了多少黑蛟的碎rou須毛,走起來都打滑,一個個都跟掉進墨里似的,只哭喪出了白牙,幸好船上還有老鵬員,經(jīng)歷過潮州風浪,打過倭國戰(zhàn)船,立刻跑過去放附帆! 掉進城里,砸到了百姓,他們將士死得慘還要遭人埋汰不會辦事。 掉進水里,有幾率能活,不傷百姓,說不定還能賺個跟妖魔魚死網(wǎng)破的名頭。 眼見著黑蛟與鯨鵬都要砸向城中的時候,兩三片巨大的風帆陡然從破碎的鯨鵬后升了出來,蕩的鯨鵬殘船猛然一頓,延緩了掉落的速度,帶著那黑蛟蹭斷了江邊的高塔,堪堪落入了江水之中,爆出一片水霧。 俞星城也在驚惶之中,被蕩起的水浪拍暈,撒手從黑蛟身上掉入水中。 裘百湖臉色很不好看,小燕王也心底大叫了一句不好。 大家來的都是各懷鬼胎的,本來想演一出鯨鵬單殺蛟龍,平定四方妖魔,好給京中、給皇帝、給即將從兩京下達的新政一個交代?,F(xiàn)在倒好,就一紙諳雷符沒派上用場,搞的這黑蛟竟有如此大能量反抗,最后弄了個你死我活的傷亡…… 一個紙符造成的難堪局面,往上報去,不是他要不要革職的問題,更是朝中幾派誰能得了口風的事兒。 裘百湖不傻。 小燕王自小有兩種靈根傍身,有是個酷愛修真仙俠,四處拜訪仙山名府的人,他這種行為就代表了自個兒立場。跟著鯨鵬來池州府,他是真來看戲,還是來插手攪局。 這一紙符文是十余年前的老物件了,欽天監(jiān)摳也摳不出幾枚,裘百湖不信那熾寰有本事連克他的諳雷符都給能扛了。 他按下心中疑問,掃了一眼在空中騎著肥雀兀自發(fā)愣的小燕王,御劍朝黑蛟與鯨鵬的落地點飛去。 俞星城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打了個母親江的飽嗝。 她渾身無處不痛,腦子卻轉(zhuǎn)瞬清醒。 一醒來,耳邊有轟隆隆的噪聲,她爬起身來。她在一個狹窄的屋內(nèi),但裝潢并不惡劣,只是簡單實用。 她還穿著那身滿是血污的嫁衣,俞星城有些發(fā)懵,若不是衣服和沾滿血的雙手,她幾乎要以為一切只是個離奇的夢。 她起身又覺得這轟隆聲有些耳熟,正要起來,就看到一個穿的夸張的很戲班子似的女人走進來,胳膊搭著的長飄帶都差點被門夾了,她手里端著個銅盆,臉上表情很硬:“姑娘醒了,洗洗臉換身衣服,上客請您去見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