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新征程
送葬隊伍遠(yuǎn)去,烏魯木齊路解除交通管制,恢復(fù)了車水馬龍,11路公交車依舊從敦皇門前經(jīng)過,那些電動車,自行車和行人,依舊熙熙攘攘,沒人在意那個曾經(jīng)輝煌一時的會所已經(jīng)風(fēng)光不再,門庭冷落。 劉昆侖從天臺下來,去了旁邊小區(qū)的出租屋,康哥給他和jiejie租的房子,實際上他很少居住,大多數(shù)時間都睡在辦公室或者客房,鑰匙還在,打開房門,一切照舊,甚至鍋里還有半鍋米飯,看來jiejie依然住在此處,沒受到波及。 等到傍晚,四姐劉沂蒙果然回來了,姐弟重逢,忍不住相對流淚,四姐哽咽著說康哥沒了,老板被捕了,公關(guān)部的人幾乎全部被抓,整個敦皇被公安和工商聯(lián)合查封,全部人都失業(yè)了,債主和供貨商們跑來,拉走了不少值錢的東西,宏達控股那邊也被封了,所有人下崗失業(yè),幸好自己上班賣力,深得經(jīng)理欣賞,給介紹到另一家賓館繼續(xù)當(dāng)服務(wù)員,工資比以前少多了,但好歹能養(yǎng)活自己。 “等房租到期,咱就得搬出去了,這兒太貴,住不起?!眲⒁拭烧f,她匆匆去做飯,把剩米飯加了一個雞蛋和兩根火腿腸切碎的丁炒了,燒了一個紫菜湯。配上老干媽辣醬,就是一度豐盛的晚餐。 吃飯的時候,電視機里播報著近江新聞,我市公安機關(guān)近期破獲一起重大制毒販毒窩點,繳獲制毒原料十七噸,*成品八噸,是有史以來省內(nèi)破獲的最大宗毒品案件。 鏡頭一轉(zhuǎn),屏幕上是韋康的遺像,然后是殯儀館里警察們默哀致敬的場景,畫外音說,在偵破過程中,一名刑警偵察員不幸犧牲,獻出了年僅二十八歲的生命。 劉沂蒙無聲地吃著飯,眼淚啪啪落在飯碗里,劉昆侖也吃不下去,他只覺得喉頭發(fā)緊,想哭也哭不出來。 他的康哥沒了,愛穿西裝,把下擺撩在身后的雙手叉腰的康哥死了,就死在自己的槍下,而且康哥一定是在彌留之際保護了自己,把責(zé)任推給了死鬼吳剛,要不然警察也不會把自己無罪開釋。 “打聽一下康哥的墓在哪里,明天去給他燒點紙?!眲⒗稣f。 與此同時,近江市公安局五樓會議室里,會議正在進行,公安部禁毒局的領(lǐng)導(dǎo)和專家蒞臨近江,聽取此案負(fù)責(zé)人,刑警支隊副支隊長詹樹森介紹案情。 會議室里坐著的都是老公安,煙霧繚繞,煙灰缸里積的都快溢出來了,詹樹森依然是不修邊幅的風(fēng)衣打扮,抽著煙侃侃而談:“制毒工場配備東南亞流入的槍支彈藥,包括重武器在內(nèi),在交通工具上也是采用了越野性能最強的奔馳g,豐田lc76,以及牧馬人,他們的預(yù)案是在被警方發(fā)現(xiàn)后,依靠強大的火力和越野車強行突圍,可謂囂張到了極致,不過我們近江警方只用了一個偵察員帶一個線人,就把這個場子給清了?!?/br> 專家們頻頻點頭,做著筆錄。 詹樹森接著說:“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大量制毒原料,和我們普遍認(rèn)為的*原料*,*不同的是,他們使用的是苯基丙酮,以苯基丙酮作為前提材料,化學(xué)合成*,不需要*,這在國內(nèi)應(yīng)該還很罕見,我在制毒工場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br> 他揚了揚手中的一本《精細(xì)化學(xué)品及中間體手冊》。 專家們笑了,竊竊私語一陣,一名掛專業(yè)技術(shù)三級警監(jiān)肩章的專家說:“用苯基丙酮也不是首例了,這種p2p法七十年代末就在美國出現(xiàn)過,當(dāng)時的摩托黑幫用苯丙酮還原胺化制作*,稱之為bikermeth,在咱們國內(nèi)也不算罕見,南方的劉招華就擅長這個?!?/br> 領(lǐng)導(dǎo)笑道:“可謂南有劉招華,北有張彥斌,這兩個家伙再狡猾,也斗不過好獵手?!?/br> 詹樹森說:“可惜張彥斌太狡猾,抓捕之前竟然讓他從眼皮底下溜了,另外,為了破案,我們也付出了重大的代價?!?/br> 大家都沉默了。 …… 次日,小雨下著下著就變成了雪花,劉昆侖姐弟倆在公墓的烈士陵園里找到了韋康的墓碑,這是一塊平臥在地上的黑色花崗巖,韋康的名字以及生卒年月,寥寥幾筆而已,顯得墓碑上空曠寂寞。 劉沂蒙拿出一塊白毛巾,把本來也不臟的墓碑擦試了一遍,劉昆侖把墓碑前大把的鮮花拿開,擺上酒菜祭奠,他點了三支煙,拿在手上鞠了三個躬,把煙插在草地上,靜靜看著它們?nèi)纪辍?/br> “康哥,逢年過節(jié)我都來看你,我們走了,你好好休息?!眲⒁拭墒帐傲藮|西,戀戀不舍的離開,劉昆侖始終沒說話,他有千言萬語,卻堵在心里說不出。 接下來的日子,劉昆侖就干兩件事,尋找他丟失的摩托車,打聽老板和同事們的下落。 摩托車沒找到,但敦皇的負(fù)面消息卻是比比皆是,在市民的口中,敦皇變成了“毒皇”,據(jù)說蘇容茂是販毒制毒的幕后大老板,敦皇更是他豢養(yǎng)黑社會打手,窩藏黃賭毒的重要場所,警方查封敦皇,抓捕涉黑馬仔,順應(yīng)了民意,為群眾出了一口惡氣。 蘇家的別墅也被查封,蘇晴和阿姨下落不明,劉昆侖像個瘋子一般在城市里到處游逛,晚上回去吃了飯,睡一覺,第二天接著逛,整個人快速消瘦下去,直到元宵節(jié)后的第三天,一個穿風(fēng)衣的家伙找到了他。 那個人開一輛黑色的普桑,在樓下把劉昆侖截住,讓他上車,給他亮了一下證件,劉昆侖對警察毫無感覺,他冷冷道:“啥事?該交代的我都交代過了?!钡珜Ψ揭痪湓捑妥屗淖兞藢沟膽B(tài)度。 那人說:“韋康是我弟弟,你是韋康的弟弟,那么你也是我的弟弟,你跟我去一個地方?!?/br> 這個地方是公安局,穿風(fēng)衣的人似乎很吃得開,他帶著劉昆侖去填表拍照,辦完這些手續(xù)后,他說:“十天之后你來拿身份證,從今往后,你就不是黑戶了?!?/br> 劉昆侖熱淚盈眶,并不是為自己結(jié)束黑戶生涯,而是因為幫自己解決身份問題是康哥的承諾。 風(fēng)衣男叫詹樹森,身份顯赫,是近江公安局所有刑警的頭兒,剛扶正的支隊長,他很有能量,說話算數(shù),他不但幫劉昆侖解決了戶口問題,還給他安排了一個不錯的工作,在金橋大市場做管理員。 金橋大市場毗鄰近江火車站和長途汽車總站,公交線路也有三四條,每天的人流量極其巨大,大市場原來是物資局的倉庫,后來企業(yè)改制,做成了一個集批發(fā)零售于一體的小商品大市場,再加上周邊云集來的飲食攤販,坐擁巨大的客流量,可謂日進斗金,就算是買冰糕的攤販,一個夏天下來,也能有幾十萬的收入。 市場屬于物資局下屬三產(chǎn),集體所有制性質(zhì),也算是個公家單位,職工一二百號人,工資獎金都比一般單位高,能進這里上班的,基本上都是關(guān)系戶。 劉昆侖是自己過來的,他依照詹樹森的囑咐到市場辦公室找副總經(jīng)理陸剛,這是個三十來歲的干練男子,雖然是副總,卻沒有自己的辦公室,和同事們在一起辦公,他親自帶劉昆侖到人事科辦理入職手續(xù),人事科長還難為了他們一下,說進人需要鄧總批條子,不然不好辦,陸剛說都打過招呼了,程序上作難就算了,先上班,等鄧總出差回來再補就是。 出了人事科,陸剛對劉昆侖說:“本來安排你去市場管理科的,不過那邊編制滿了,你先到保衛(wèi)科干兩天吧,等有機會我再給你轉(zhuǎn)崗?!?/br> 劉昆侖根本不在乎這些,自然點頭答應(yīng),跟著陸剛來到保衛(wèi)科,這邊是靠近市場大門的一間大屋,里面煙霧繚繞,保衛(wèi)干事們閑坐著喝茶聊天,見陸剛來了也就是點頭笑笑而已,陸剛笑瞇瞇和他們打招呼,找到熊科長,說這是詹支隊的弟弟,就交給你了。 熊科長一米八幾的大個子,酒糟鼻,一張關(guān)公似的大紅臉,穿著黑皮夾克和老式馬褲呢綠警褲,煙不離手,斜眼瞅瞅又黑又瘦的劉昆侖,粗聲大嗓說行,就擱我這兒干吧,老馬,給小劉找身衣服,拿套家伙,今天就上班。 劉昆侖領(lǐng)到了自己的保衛(wèi)制服,一套上綠下藍毛滌混紡的老式經(jīng)濟警察冬服,松枝領(lǐng)徽,肩膀上是藍盾,臂章上寫著經(jīng)警,一根褐色人造革武裝帶,橡皮棍和手電筒,就是他的裝備。 老馬是帶他的師傅,大號馬千里,人稱馬后炮,一個四十來歲混吃等死的老保衛(wèi),拎著大號黃桃罐頭瓶做的茶杯,里面裝滿黑乎乎的濃茶,老資格們都不穿制服,更不挎武裝帶,而是上面隨便穿自己的衣服,下面一條藍警褲,胳膊上戴個紅袖章表明身份就行。 劉昆侖跟老馬一組,負(fù)責(zé)市場東門的治安,門外就是火車站廣場,隔著路就是11路公交調(diào)度站,兩個月前劉昆侖就是在這兒把那幫公交扒手制的服服帖帖的。 時過境遷,劉昆侖的鋒芒銳氣都被哀傷掩蓋,在同事眼里,他只是一個木訥的,黑瘦的,公安局某人介紹的鄉(xiāng)下親戚,和大市場上百名臨時工一樣,在這兒混一個月六百塊錢的工資而已。 老馬經(jīng)常偷懶?;?,崗?fù)だ锞蛣⒗鲆粋€人,他呆呆的看著廣場上的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看批發(fā)貨物的外地小販拖著彩條布行李包行色匆匆,看假乞丐騙錢,看送別的情侶,看世間百態(tài)。 冬去春來,逛大市場的女生都換上了鮮艷的春裝,崗?fù)だ飪扇碎e坐著,老馬捧著茶杯笑道:“*又要開張了?!?/br> 那是倆個傻乎乎的女學(xué)生,圍在*三輪車旁,切糕幫的套路舉世皆知,但仍有傻子上當(dāng)受騙,小販切下巨大的一坨來,開價一千五,不要也得要,不掏錢這邊就掏刀子。 一般來說,受騙的總會掏錢服軟,權(quán)當(dāng)買個教訓(xùn),下回不再靠近切糕就是,可這回小販刀子斜切的多了些,一千五不是個小數(shù)目,而且他們都是團伙出動,三四兩三輪車,五六個人都帶著刀,倆女生沒帶這么多錢,嚇得瑟瑟發(fā)抖,聲音都在顫抖,路人匆匆,連圍觀的都不多。 “傻逼了吧,活該,父母就沒教過么,切糕能碰么,這回長個教訓(xùn)?!崩像R幸災(zāi)樂禍道,忽見劉昆侖走出了崗?fù)?,沖那邊去了。 “這小子不會充好漢去招惹切糕幫吧?!崩像R心道,估計最多是離近點看個熱鬧,在火車站廣場管閑事,劉昆侖沒那個熊心豹子膽。 然后老馬就看到劉昆侖徑直走到裝切糕的三輪車旁,一把將半車切糕連同三輪車一起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