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記憶偏差
教室里書聲瑯瑯,一個白皮膚的外教正在臺上教英語,即便是英語不太好的馮媛簡艾也能聽出這個外教是個水貨,母語肯定不是英語,也就是仗著一張洋人面孔來騙錢而已。 這個班級是孤兒院的模范示范班,里面全是健康的漂亮的孩子,混血兒童占到三分之一,校服是統(tǒng)一的,發(fā)型也是統(tǒng)一的,男孩子一水的平頭,女孩子馬尾辮,看起來整齊劃一,紀律嚴明。 對外展示的僅此一個班級而已,其他班級就自動忽略過去,寢室和食堂也沒什么好看的,至少看不出任何紕漏,最令人震驚的還是榮譽室,好大姐和各級領(lǐng)導(dǎo)、各路明星的合影貼滿了正面墻,玻璃柜子里擺著各式各樣的獎杯和證書以及國際友人贈送的紀念品,照片上的好大姐紅光滿面,身材敦實,看起來像個實在厚道的農(nóng)婦。 大家正在榮譽室里參觀著,忽然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就看見一個碩大的毛球快速移動過來,到了跟前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穿著貂皮大氅的好大姐,她真人比照片更加豪邁不羈,一雙眼睛更是毒辣得很,一眼就看出這群人里劉昆侖才是領(lǐng)頭的,上前抓住他的手搖動個不停,咧嘴笑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我剛下飛機,去北京開了個會,那啥,我來講解吧?!?/br> 她嗓門洪亮,不會說普通話,用本地話又將榮譽室里的每一張照片,每一件展品介紹了一遍,不得不說這位大姐的口才極好,她的介紹就跟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把孤兒院的歷史巧妙地融進去,講起來引人入勝,比副院長干巴巴的介紹強多了。 郝艷紅可不僅是口才好,別看她長了一張農(nóng)婦面龐,氣場強大堪比縣長,待人接物更是熱情豪放中帶著細心周到,賓主雙方在貴賓室內(nèi)相談甚歡,一直到夕陽西下,好大姐站起來說時候不早了,略備薄酒,別嫌棄。 明星政客商人,好大姐見得多了,來孤兒院無非是求名,雙方各取所需,酒酣耳熱之際,她先和劉昆侖合了張影,這張照片想必會放大成海報那么大掛在榮譽室里,對于昆侖團隊的捐贈意向,好大姐表示感謝,并且暗示對方,可以合法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 “我們昆侖還沒結(jié)婚,以后會有自己的兒女的。”簡艾回絕了這個貌似善意的建議。 好大姐樂呵呵笑道:“我說的領(lǐng)養(yǎng),是云領(lǐng)養(yǎng),就是辦一個儀式,孩子還是在我們這里成長,您每年資助一點上學讀書的資金就行,就當給自己積福了?!?/br> “我覺得可以收養(yǎng)一個。”劉昆侖說。 “爽快,大姐和你走一個?!焙么蠼愣似鸺t酒杯,咣咣喝酒,如同飲牛。 別看酒宴上氣氛融洽,其實雙方都在互相摸底,一次性把二百萬獎金全捐給這個有些古怪的孤兒院肯定是不妥的,必須從這里獲取更多的情報才行,這就需要更巧妙的話術(shù)和適當?shù)奶痤^。 酒已過三巡,劉昆侖提到了自己的好朋友季宇梵,還拿出手機調(diào)出照片給好大姐看,同時他仔細觀察著對方的表情。 “這個孩子我記得,那時候不叫這個名,叫狗剩子?!焙么蠼阏f道,引起全場一片笑聲。 “起個賤名,是為了好養(yǎng)活啊?!焙么蠼銘浛嗨继鹌饋?,她顯然對小時候的狗剩子印象并不深刻,說的還是自己如何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故事。 劉昆侖等好大姐抒發(fā)完感情,也開始煽情,講自己和姬宇乾一見如故,這次是替朋友探尋故里,想找一找姬宇乾幼年的朋友,看一下當年的校舍。 好大姐說:“這樣,干了這杯酒,明天我就安排。” 當晚昆侖團隊下榻在平川市最高檔的酒店,這家四星級酒店還是好大姐的產(chǎn)業(yè),裝修的富麗堂皇,除了風格略微浮夸之外沒毛病。 次日一早,早餐剛結(jié)束,副院長就帶著兩個人來了,這倆人一個是當年狗剩子的保育員,一個是他的好朋友。 保育員是個七十歲的農(nóng)村婦女,沒什么文化,但是記憶力驚人,她清楚的記得季宇梵,說這孩子是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棄嬰,所以沒人敢收養(yǎng),后來這孩子還調(diào)皮爬樹摔斷了腿,變成了殘疾兒。 “要不是斷了腿,還轉(zhuǎn)不了運哩?!崩媳S龁T一拍大腿,“那些外國人就喜歡瘸子瞎子聾子啞巴什么的,放著好好的小孩不要,就這么把狗剩子就領(lǐng)走了,我還記得是個黑人,美國來的?!?/br> 季宇梵的童年好友是個木訥的青年,和大對數(shù)不太走運的孤兒一樣,他一直沒人收養(yǎng),在孤兒院長到十六歲后轉(zhuǎn)入好大姐的企業(yè)當工人,一直干到現(xiàn)在,與季宇梵同齡的他看起來老多了,衣著樸素,不善言辭,對于童年記憶也沒有太多感觸,只記得狗剩子這孩子并不聰明,學什么都比別人慢一拍。 等人走后,大家問劉昆侖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此前我懷疑季宇梵是克里斯的轉(zhuǎn)世,但是現(xiàn)在看來情況比較復(fù)雜,克里斯死的時候,季宇梵已經(jīng)六歲了,他不可能是克里斯的轉(zhuǎn)世?!眲⒗稣f,“這樣分析是因為,一心想殺我的人只有克里斯和他背后的修羅會?!?/br> 簡艾反問道:“那他怎么斷定你就是當年的劉昆侖?他如果想報仇,干嘛不去找王海昆?” 劉昆侖說:“我懷疑他們是一伙的,當然這只是一個猜測,沒有真憑實據(jù)?!?/br> 與此同時,老保育員離開酒店后來到孤兒院好大姐的辦公室,向她匯報了發(fā)生的一切,副院長問道:“大姐,他們只是弄啥呢?” 郝艷紅的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劃過,自信滿滿道:“還能弄啥,收集狗剩子的黑材料呢,他倆是競爭對手,這是想背后下絆子哩?!?/br> 副院長說:“大姐,那咱幫誰?” 郝艷紅說:“廢話,誰給錢咱幫誰?!?/br> …… 劉昆侖在平川和好大姐打了兩天的太極,一分錢也沒捐,推說有急事要辦先行返回近江,孤兒院在平川屬于地頭蛇,滴水不漏,想要查清真相實在太難,他需要從另一個角度介入。 根據(jù)馮媛的記憶,有個記者曾經(jīng)揭露過孤兒院的黑幕,這個記者叫陸振宇,或者盧振宇,反正就是這個發(fā)音,但是當他們在網(wǎng)上搜索的時候,卻怎么也找不到對應(yīng)的記者名字,能搜索到盧振宇倒是有一個,但并不是記者,而是金天鵝集團的少東家。 這下連劉昆侖也懵圈了,因為在他的記憶中,陸剛是有個兒子,但是名字不叫這個,而是叫陸傲天才對。 “幫我聯(lián)系這個盧振宇,我想和他聊聊?!眲⒗稣f。 他現(xiàn)在是社會公眾人物,炙手可熱的大明星,想見任何人都是一句話的事兒,在馮媛的安排下,當天下午劉昆侖就在金天鵝大酒店的頂層行政酒廊見到了陸振宇。 陸振宇是1995年出生,今年三十出頭,他是昆侖的鐵桿粉絲,見到偶像非常激動,對于偶像的各種問題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劉昆侖主要問的是陸振宇的家世,這位少東家是陸剛唯一的兒子,他從沒聽說過陸傲天這個名字。 “那你認識蔡紅么?”劉昆侖問,他記得陸剛的老婆就叫蔡紅,而蔡紅是物資局長的女兒,金天鵝的前身金橋大市場正是物資局的三產(chǎn)。 “那娘們……移民了,去了加拿大?!标懻裼畲鸬?,看來是認識,但絕對不是他的母親。 “很冒昧的問一句,令堂怎么稱呼?”劉昆侖的頭頂已經(jīng)隱隱一圈冷汗,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肯定不對勁。 “我媽啊,我媽叫葉小冬。”陸振宇說。 劉昆侖簡直要崩潰了,他聽四姐說過費天來的事情,費天來的女兒就叫葉小冬,他數(shù)十年來努力的唯一目的就是復(fù)活女兒。 看來費天來的目標實現(xiàn)了,他修改了歷史,導(dǎo)致很多人的記憶出現(xiàn)了偏差。 猜到答案的劉昆侖便沒在陸振宇的身世問題上繼續(xù)發(fā)問,而是圍繞著全民偶像聊起來,說到季宇梵的出身,不免提到那篇已經(jīng)消失在歷史旋渦中的報道,但陸振宇竟然記得,他說我看過那篇文章,是張洪祥和古文訥聯(lián)名的。 “張洪祥,我記得他。”劉昆侖說,“路子很野的一個老記者,專門調(diào)查各種黑幕,那古文訥又是誰?” 陸振宇嘿嘿一笑:“是我女神。” 費天來修改歷史的事兒只能暫時擱置,繼續(xù)調(diào)查季宇梵的身世問題,在陸振宇的幫助下,劉昆侖見到了女記者古文訥,會面地點是在一家上海私房菜館。 女記者三十歲,抽煙,喝酒,豪放灑脫,提到當年被斃掉的報道,她說自己已經(jīng)放下了。 “其實好大姐真的是個好人,人處在那個位置,不可能盡善盡美,她做的夠好了。”古文訥長著一張線條清晰的混血面孔,美的不可方物,她剛拿出一支細長的香煙叼上,陸振宇就把打火機的火焰湊了過來。 古文訥就著火點燃吸了一口,道:“好大姐是把孤兒院當成生意來做的,靠這個博取名利,那些孤兒長大了就成為她廠里的廉價勞動力,命好的,被外國人領(lǐng)養(yǎng)走,十年前我去暗訪的時候,孤兒院的氣氛就像是集中營一樣,互相監(jiān)視,告密,溜須拍馬,每個孩子的心理都是畸形的,很多個難以入眠的深夜,我會拷問自己,到底他們是愿意這樣活著,還是在被遺棄后就死去。” “答案是什么?”陸振宇問道。 “好死不如賴活著?!惫盼脑G兩手一攤,“所以好大姐還是功大于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