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不圓滿的圓滿
香巴的話里有很多漏洞,為什么他能一扇巴掌取走王化云的靈魂,為什么他能預(yù)言未來,為什么他能轉(zhuǎn)世投胎,為什么年輕不老,這都是謎團,還有費天來講的那些故事,難道都是真的?昆侖愿意相信他們,但他需要一個讓自己信得過的理由。 還有一件事他一直沒搞清楚,正好一并問了。 “香巴大叔,劉昆侖的癱瘓,是您醫(yī)好的?” 香巴點點頭:“我可以醫(yī)一次,就可以醫(yī)第二次?!?/br> 這是在許諾條件了,讓劉昆侖放棄超人的身體,去過下半身癱瘓的生活,哪怕是億萬富翁也劃不來,所以香巴給出了補償?shù)臈l件。 一直默默聽故事的邵老說話了:“你們打算要這個年輕人的命?” 費天來說:“老邵,你搞差了,他是劉昆侖控制的分身,只是一個工具而已?!?/br> “任何生命都值得尊重,他沒有犯錯,為什么要死,我不贊同?!鄙劢淌趫猿旨阂姡吓岢可形礆w來,青海三友中的兩位,一個可以穿梭于時空之間,一個掌控生命,邵文淵只是一個普通學者,但他有自己對人類的看法,和兩位老友產(chǎn)生了分歧。 青海頭之會,宛如一個決定人類命運的會議,其中兩人決定了昆侖的死,但邵教授投了反對票,但這又不是一個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會議,邵老頭就是不同意,香巴微笑不語,費天來據(jù)理力爭,他說邵老啊,不是你認為的這么一回事,劉昆侖的生命是誰給的,是我給的,昆侖的生命又是誰給的? “昆侖的生命是林蕊給的,是劉沂蒙給的。”邵教授提高了聲調(diào),但是他看到費天來得逞的笑容就明白自己說錯了。 “林蕊造出的是沒有生命的木樁子,劉沂蒙只是將他帶到了合適的地方,賦予他生命的,是香巴。”費天來高聲道,“邵老你非要講理的話,造物主收回賦予的東西有什么不對么?” 邵文淵一拍桌子:“那也是一條生命,我們的生命都是父母賦予的,難道父母可以殺我們?” 費天來說:“邵老你這樣說就沒意思了,那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是劉昆侖遙控的傀儡,代用品,并不是獨立的生命體,我又沒說要劉昆侖的命,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了呢……” 邵老說:“你準備怎么弄死他?槍斃還是砍頭?” 費天來說:“太野蠻了,再重復(fù)一遍,我不是在殺人,我只是在銷毀報廢工具,流程很簡單,這里有一瓶藥,喝下去之后,全身的dna雙螺旋鏈會斷裂,整個人化掉,沒有痛苦,沒有痕跡?!?/br> 說著,他將一個小瓶子拍在了桌上,用力太猛,小瓶子落到草地上,滾到昆侖腳邊。 邵老說:“你這叫毒殺,這種死法還說不痛苦,死于核輻射就是這樣的死狀,全身潰爛,神志清醒,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殘忍,不人道!” 費天來說:“你這叫婦人之仁,你知道他會給人類帶來什么樣的災(zāi)難?一百年內(nèi)人類就會進入滅亡的快車道,我這樣做是在挽救人類?!?/br> 昆侖對關(guān)于自己生死的話題并無興趣,他發(fā)現(xiàn)一條隱藏在草叢中的小溪,溪水清亮,淙淙流過,舉目望去,草海一望無垠,藍天碧草,美不勝收,他沿著溪水走著,爭吵的聲音越來越遠。 溪水的盡頭是一個小小的湖泊,棲息在此處的野雁被驚擾,紛紛展翅飛起,昆侖忽然精神一振,也抖出翅膀,緊跑幾步騰空而起,與雁群一同翱翔。 小圓桌旁還在爭執(zhí),費天來說:“邵老,你也不能代表他,到底報廢與否,咱們聽聽當事人的意見,哎,昆侖,昆侖你跑哪兒去了?!?/br> 不光昆侖不見了,桌上的小藥瓶也不見了。 …… 雪域高原,萬年不化的雪峰頂端,一條長長的雪脊線如同鋒利的刀刃,兩側(cè)是最優(yōu)秀的登山運動員都難以落腳的陡峭山坡,一個長著翅膀的人坐在山頂,俯瞰腳下蒼茫昆侖山。 昆侖頭上結(jié)滿了霜花,他已經(jīng)在山頂坐了很久,這里萬籟俱寂,靜謐的如同外星,白天黑夜,景色不同,夜晚星河燦爛,仿佛伸手就能摘到點點繁星。 在城市里是看不到這么多星星的,昆侖拿出藏在懷中的衛(wèi)星電話,開機,對著最絢爛的星空拍了一張,發(fā)給劉璐。 劉璐接到圖像后秒回:你在哪兒? 昆侖回:我在昆侖山頂拍星星。 “那你冷不冷,什么時候帶我去拍星星?”劉璐剛洗完頭,穿著睡衣坐在了飄窗的窗臺上,她還記得那天就是在這個窗口看著昆侖的背影離去的。 “有機會就帶你去?!?/br> “具體什么時候呢?” “待你長發(fā)及腰時?!?/br> “壞~~” 昆侖山頂?shù)蜏馗吆?,手機電池很快耗盡了電量,只來得及發(fā)一句晚安。 回憶起劉璐的點點滴滴,這個女生的前世也浮現(xiàn)在心中,不是人,而是一頭乖萌的小鹿,看來古印度婆羅門教的六道輪回說是有依據(jù)的。 “小鹿,來生再見吧。”昆侖拿出了小藥瓶。 遠在香港的王海昆試圖加以制止,腦海中一個聲音炸響:“別死啊笨蛋,他們讓你死你就去死啊,我讓你活你怎么不活,每一個生命都值得尊重,你忘了么這是邵教授的教導(dǎo)?!?/br> 此時的昆侖已經(jīng)具備了完全獨立的意識,雖然還在和王海昆共用一套記憶系統(tǒng),但那些回憶都是別人的了,只有重生以來的點點滴滴才是自己的,這個人叫做昆侖。 “我的存在給這個世界造成了困擾,所以必須我來終結(jié)自己,人類,祝你們平安。”這是昆侖最后的意識流同步,之后便切斷了和王海昆之間的聯(lián)系,再無音訊。 昆侖擰開了小藥瓶,遙對東方:“劉璐,來生再帶你看星星?!?/br> …… 第二天,劉璐早上起來,洗漱打扮,出門去圖書館,路上看到一家新開的珍珠奶茶店,買了一杯嘗嘗覺得不錯,給昆侖發(fā)信息:你在忙什么,街角新開了一家奶茶店好好喝,等你來我?guī)闳ズ取?/br> 沒有回應(yīng)。 在圖書館看了半天書,手機設(shè)置的是靜音,每隔一陣劉璐就會拿起手機看一眼,生怕遲了回復(fù),好不容易手機震動一下,忙不迭的抓過來一看,原來是網(wǎng)購的物流信息。 晚上吃飯,劉璐去了一家火鍋店,店員看她只有一個人,貼心的拿來一只布偶熊放在對面,劉璐給小熊拍了照發(fā)給昆侖,附言:你看這個小熊像不像你。 沒有回應(yīng)。 回到家,劉璐在洗澡,手機包裹在毛巾里放在洗手臺上,生怕耽誤了信息,可是手機依然沒響。 午夜,劉璐面對手機,對方永遠定格在昨夜的晚安上。 每天劉璐都在期盼昆侖的消息,卻一直沒有等到,日子一天天過去,高考發(fā)榜了,她班上的學生全部考上了大學,木孜塔格分別以文理科榜眼探花的好成績考上了第一志愿,中國第一流名校北清大學,最令人震驚的是王錫之的成績更好,這孩子在家庭遭遇重大變故之后不但沒有頹廢沉淪,反而煥發(fā)出驚人的意志和才智,除了正常高考之外,他還參加了特招,被麻省理工學院錄取。 麻省理工是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學,北清是中國排名第一的大學,自己班上出了這樣的好成績,身為班主任的劉璐欣喜自豪,她將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都拍下來發(fā)給了昆侖,依然沒有回應(yīng)。 菜市場,昆侖面館,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一輛救護車停下,護工抬下輪椅,上面坐的是重病的春韭,她只有眼珠能動,整個人宛如石雕。 面館門前掛起了長紅,就是長長的紅色條幅,全是恭賀春韭一雙兒女考上名牌大學的賀詞,其中最為顯眼的是愛紅集團的熊愛紅女士送的金匾,四個金字耀眼無比:詩禮傳家!這是熊愛紅用自己的方式對jiejie表達最崇高的敬意,一個開面館的單親mama,靠著一碗碗面條,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將一雙兒女培養(yǎng)成才,考上全國最好的大學,還有什么比這個更感人。 這場慶?;顒邮切軔奂t和張雪峰商量著辦的,熊愛紅說俺姐苦了一輩子,也該顯擺顯擺,場面場面了。 兩掛十萬響的大地紅鞭炮鋪開,舞獅隊整裝待發(fā),雖說城市里不許放炮,但那是指過年,婚喪嫁娶不在此列,鞭炮炸響,鼓樂齊鳴,舞獅隊殺出,在鼓聲中蹦跳騰挪,群眾無不駐足觀看。 舞獅隊鬧騰完,熊愛紅拿著話筒走上紅地毯,開始宣講春韭的光輝事跡,其實對于春韭的故事,這條街上的人都知道,但是此刻聽來,又是一番滋味在心頭,本該苦盡甘來,可是春韭卻患了重病,老天這是不開眼啊,熊愛紅講到后面也是泣不成聲,周圍爆發(fā)出一陣陣熱烈掌聲。 輪椅上的春韭早已淚流滿面,木孜塔格倆孩子陪在旁邊,有些局促拘謹,他們不喜歡這種大場面,但是為了mama開心,還是硬著頭皮參加了。 木孜拿出紙巾幫mama擦拭眼淚,忽然發(fā)現(xiàn)mama的鼻翼在抽動,嘴角也在動,她以眼神示意塔格,塔格男孩子粗心,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么。 熊愛紅宣布:“以后倆孩子的學費,我這個當姨的全包了?!?/br> 張雪峰不示弱:“那啥,倆孩子以后出國留學的費用,我包了?!?/br> 面館隔壁遲大姐也說話了:“我們包不起那么多,想吃芥末雞了就打個電話,大姨給你們快遞,冷藏包裝,壞不了?!?/br> 群眾們發(fā)出一陣善意的哄笑。 木孜覺得mama似乎在說什么, 將耳朵貼近,隱約聽到蚊子一般低的聲音:“謝謝……謝謝大家……” 熊愛紅拿著話筒還在講話:“街坊們,父老們,春韭委托我在閱江樓定了十桌飯,一來呢,是謝師宴,感謝咱們樹人中學的老師們,二來,是感謝咱們大伙兒長久以來對春韭還有倆孩子的照顧幫扶,大家熱鬧熱鬧,喜慶喜慶,都去啊,多喝兩杯,沾沾咱們兩位文曲星的仙氣!” 大家轟然叫好。 忽然木孜跑上來搶過熊阿姨的話筒,大叫道:“我媽能動了!” 在場的都知道春韭得的什么病,那是渾身上下紋絲不能動的絕癥,而且無藥可救,怎么就突然能動了呢,熊愛紅先沖了上去,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春韭果然能動了,她長期病臥,肌rou都萎縮了,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但確確實實能動,手指可以微微晃動,也能小聲說話。 “老天有眼?。 毙軔奂t抓住春韭的一雙手:“俺姐,俺姐!你能動了!你能動了!” 春韭面部表情已經(jīng)可以豐富起來了,她一邊流淚一邊試圖說著什么,此情此景,讓旁觀者們既震撼又感動。 熊愛紅大聲宣布:“俺姐的病要好了!我馬上帶俺姐回醫(yī)院請醫(yī)生看看,小張,謝師宴那邊你去招呼著,用好酒好煙,不拘數(shù),中午喝完,晚上繼續(xù)!” 張雪峰大聲回應(yīng):“好嘞!” 救護車就在旁邊,當場把春韭拉回醫(yī)院,熊愛紅和倆孩子陪著,其他人按照原計劃去閱江樓喝酒,每個人都激動不已,紛紛將這個消息發(fā)在朋友圈,只有一個老人平靜無比,她是劉昆侖的母親崔素娥,老人家嘀咕道:“早就說了,我們家的菩薩最靈驗?!?/br> 救護車拉到醫(yī)院,正好主治醫(yī)生也在,立刻給春韭做了一個全面檢查,結(jié)論是完全康復(fù),只要加以鍛煉,一周內(nèi)就可以站起來,一個月內(nèi)可以行走,三個月內(nèi)可以和常人無異,但是干重活最好還得再等等。 至于病人是怎么康復(fù)的,醫(yī)生一頭霧水,完全無法解釋。 病人家屬們才不管那些,一個個又哭又笑,瘋瘋癲癲。 護士說你們別吵到其他病人休息,大家才安靜下來,木孜塔格一左一右陪著mama,再也不忍離開。 與此同時,王錫之正坐在醫(yī)院另一處病房里,陪著他的母親蘇晴,暑假過后,他將遠渡重洋,去麻省理工留學,以后就不能經(jīng)常來看mama了。 門輕輕開了,是jiejie蘇顏走了進來,安靜地坐下,姐弟倆一起陪著母親,和她說話,幫她按摩身體,翻身,擦拭。 “以后mama和外公就靠你照顧了?!蓖蹂a之說。 “你放心吧?!碧K顏拍了拍弟弟的腦袋,“機票買好了么?”。 病床上的蘇晴猛然喊了一聲:“別去!” 姐弟倆驚呆了,上前查看,母親竟然醒了,睜著眼睛滿臉焦灼,好像剛從噩夢中醒來,喋喋不休道:“不要走,不要走,去了會有生命危險!” 王錫之很冷靜:“mama,我在這哪兒也不去,姐,你快去叫醫(yī)生!” 蘇顏直接按了呼叫器:“護士!快叫大夫來,我媽醒了!” 幾分鐘后醫(yī)生趕到,簡單檢查了一下,病人身體狀況除了虛弱之外并無大礙。 “不能去瑞士,王海昆是個魔鬼,他會殺了你的?!碧K晴并未意識到時間已經(jīng)過去很久,她以為自己只是剛剛出了車禍。 “mama,你看看墻上的電子屏?!蓖蹂a之說。 電子屏上有年月日和時間顯示,蘇晴頓時傻了。 蘇顏悄悄拉著醫(yī)生出門,說我媽怎么回事? 醫(yī)生說通常植物人即便醒來,也會因為腦部受損導(dǎo)致記憶喪失,智力水平低下,不過這位病人看起來挺正常的,我也很難解釋這種現(xiàn)象。 蘇顏歡天喜地,她才不管別人怎么樣,自家的mama沒事就好,她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外公,外公,您先吃一片速效救心丸,我再告訴你發(fā)生了什么事,不是壞事,是大喜事!大大的喜事!” …… 玉檀國際機場,林蕊母女拖著行李箱匆匆出站,乘坐機場快線進城,是邵老緊急召她倆回來的,沒說原因,只說必須回。 其實以母女倆的聰慧,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原因,林蕊一路上都處于亢奮狀態(tài),反倒是女兒比較平靜,還幫母親參謀應(yīng)該穿什么衣服去見那個人。 林蕊有自己的想法,她今天穿了一件帶流蘇的白襯衫,一條迪奧的黑裙子,打扮有些復(fù)古,林海櫻曾經(jīng)看過一張八十年代的老照片,母親就是這樣的打扮。 在機場快線列車上,林蕊向女兒要了粉盒,細細的搽了些粉,還描了眉毛,說你看mama像多大歲數(shù)的? “四十來歲吧,咱們不是姐倆么?!绷趾颜f,她已經(jīng)準備好了哈蘇相機,待會兒要將感人一幕定格。 快線轉(zhuǎn)地鐵,在江大門前下車,母女倆拖著行李箱走進校園,正是暑假,校園里的人比平時少很多,陳子錕樓前綠樹掩映,一個挺拔的身影背對著母女倆站在那里,白襯衫,筆挺的灰色西褲,黑皮鞋锃亮,倒背著的手上拿著一本書。 林海櫻停下了腳步,默默當觀眾,林蕊走上前去,花香鳥語,時光倒流,四十七年前,也是此情此景,此人。 “南老師?!绷秩镱澏吨曇艉暗?。 那人轉(zhuǎn)身,眼波流動,無限深情,此時他已經(jīng)不是王化云,而是南裴晨。 …… 劉璐坐公交車回家,路上看到一家新開的書店,便下車走進書店看書,店里的背景音樂是梅艷芳的《一生愛你千百回》 日夜為你著迷時刻為你掛慮 思念是不留余地 已是曾經(jīng)滄海即使百般煎熬 終究覺得你最好 管不了外面風風雨雨心中念的是你 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要你看清我的決心相信我的柔情 明白我給你的愛 一轉(zhuǎn)眼青春如夢歲月如梭不回頭 而我完全付出不保留 天知道什么時候地點原因會分手 只要能愛就要愛個夠…… 信息提示音突然響了,是媒體推送的新聞:著名影視人、網(wǎng)絡(luò)紅人昆侖進入可可西里無人區(qū)徒步探險失聯(lián),據(jù)信已經(jīng)遇難。 手機砰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