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不設(shè)宵禁，是以每地夜市繁華，太平鎮(zhèn)雖是一個小鎮(zhèn)，但因?yàn)槭琴Q(mào)易集散之地，所以瓦舍喧鬧比宣城有過之而無不及。

    瓦舍是百姓取樂之所，比不得王公貴族消遣的地方精致干凈，喬景在人群里擠來擠去，耳邊不住聽到粗俗笑罵，心內(nèi)便多少有些惶恐。

    “時間還早，雜戲攤子還沒擺出來，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

    人聲吵嚷，裴舜欽扭過頭大聲地對喬景說，喬景一怔，也不管剛剛其實(shí)沒聽清裴舜欽說的是什么，就連連點(diǎn)了幾下頭。

    喬景神情怯怯的，裴舜欽心念一動，反手扣住了她手腕。

    “這兒人多，小心別走丟了?！?/br>
    他匆匆叮囑完，不自在地嗽了一聲，便徑自回頭開路去了。

    喬景乖順地任由裴舜欽拉著走，只覺得臉上熱熱的，手心也出了層薄薄的汗。

    裴舜欽將喬景帶進(jìn)一間燈燭瑩煌的酒樓，酒樓里雖然有不少食客，但已比不得外面嘈雜喧鬧。喬景一邊跟著指引的人往里走，一邊悄悄打量著酒樓的布置。

    走進(jìn)酒樓大門，便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天井梁柱上繞著彩綢裝飾，左右空地上各扎著一排秋千，秋千后面則是一面繡有百花的紗屏。

    紗屏后面?zhèn)鞒鲇茡P(yáng)的樂聲，十幾個身著廣袖長裙的女子端坐在秋千架上，頭戴杏花冠，濃妝艷抹，一眼望去場面甚是綺靡。

    喬景猜這些女子是教坊司派來的官妓，悄悄將目光投了過去，一個女子迎上她目光柔媚一笑，她立馬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

    酒樓大伯將兩人領(lǐng)至廳院，只見一條廊廡蜿蜒圍著一汪清池，廊廡用簾幕分隔成一間間相隔的小間，簾幕后或傳出歌聲，或傳出笑語，各人自得熱鬧。

    大伯掀開簾門，喬景進(jìn)得小間，一下覺得又暖又靜。

    小間中間擺著個飯幾，喬景和裴舜欽相對坐下，大伯向兩人一人遞上一本冊子，喬景翻開一看，見上面寫著的不是菜單而是琴曲戲名，暗暗吃了一驚。

    喬景不知所措地踢了裴舜欽一腳，裴舜欽從菜單上抬頭，眼神有點(diǎn)兒迷茫。喬景面露難色地將手上的冊子往他那邊一展，他一眼掃過，揚(yáng)起嘴角笑了。

    “來一份黃金雞，洗手蟹，脆瑯玕，再來一壺冬釀春，不必上歌舞?！?/br>
    裴舜欽熟稔地吩咐完，大伯答應(yīng)一聲，即便掀起簾帳出去了。

    終于到了個可以清凈說話的地方，喬景雙手撐在桌上，好奇問道：“那些外間坐著的女子便是教坊安排來的歌舞妓嗎？”

    裴舜欽點(diǎn)點(diǎn)頭，狡黠一笑，故意問喬景道：“怎么，你想要叫一個來瞧瞧？”

    “才不是！”喬景訕訕瞪裴舜欽一眼，趕忙縮回了腦袋。

    妓不同于娼，教坊司的樂妓受教坊管轄，理論上只提供宴飲歌舞，但喬景在京城時聽說過不少公子哥兒們?yōu)樗齻儬庯L(fēng)吃醋，甚至大打出手的事情，便又忍不住問裴舜欽道：“外面坐著的那些是清倌人嗎？”

    裴舜欽正自得其樂地往嘴里丟著花生米，聽得喬景如此問，便無賴笑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裴舜欽半天沒個正形，喬景一撇嘴，干脆也不問了。

    “這些坐在外面的，端看你自己怎么想。不過就算人家不是清倌人，她不樂意，你也不能強(qiáng)奪了去，是不是？”裴舜欽捉弄夠了，開始認(rèn)真為喬景解釋。

    喬景敏銳地捉到了裴舜欽話里的重點(diǎn)。

    “什么叫這些坐在外面的？官妓不都聽教坊管轄，他們說要去哪兒便去哪兒嗎？”

    裴舜欽不妨喬景打破沙鍋問到底，只得如實(shí)說道：“理是這么個理兒，但有些姑娘或是容貌出眾，或是文采斐然，或是歌舞一絕，便都是不輕易招呼客人的。教坊指望著從她們身上撈進(jìn)項(xiàng)，所以雖然手里捏著她們的樂籍，但也是處處賠小心?！?/br>
    喬景不以為然地一哼：“用這種方法賺銀子，也虧他們好意思?！?/br>
    “只要能賺到錢，他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裴舜欽諷刺一笑，“除開官妓，更有民妓，教坊司每年從女子身上刮下的銀錢，多得你想都想不到?！?/br>
    喬景心里有點(diǎn)發(fā)氣，沒多想便說，“天下萬民皆為圣上子女，娼女也不外如是。圣人說明君懷德恤下，可我看圣上不但沒將半點(diǎn)憐憫施加在這些弱女子身上，反而在享受她們的血rou供養(yǎng)?！?/br>
    裴舜欽趕緊一揮手打斷了喬景。

    “你活膩歪了！”他壓低聲音訓(xùn)斥，回頭張望了一下。

    幸好天氣寒涼，酒樓掛得帷幕頗厚，兩人的聲音不至于傳出小間。喬景自覺失言，慌忙捂住了嘴不敢再說。

    “算了?！迸崴礆J一揮筷子，將話題岔開，“橫豎這問題輪不著我們cao心，我們安心過自己的日子便是?！?/br>
    喬景覺得裴舜欽這話怪怪的。

    她低著頭小聲說：“若是人人都像你這么想，大齊只怕要亡！”

    喬景糾纏不休，菜等了半天也沒上，裴舜欽有點(diǎn)兒不耐煩，便沒好氣道：“那你去考狀元，給這些姑娘伸冤?！?/br>
    “你！”

    喬景被他踩中痛腳，又不知道能怎么反駁。

    古來只許男子入仕，她哪有資格去考狀元？可古來至今那么多的狀元，也不見得有一個為那些女子伸冤。

    喬景心情低落地將一塊桂花糕塞進(jìn)嘴里，忽然覺得自己讀再多書也沒用。讀再多書，明再多事理，她最后還不是要去相夫教子？

    她近來常常有種割裂感，在和同學(xué)交談的時候，她總有一種感覺，那便是同樣一句話由青崖書院身著男裝的喬璟說出，所引起的反應(yīng)絕對和身為京城名門閨秀的喬景說出的不一樣。

    好像她穿了男裝，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可是喬景很明白她就是她，她沒有任何變化。

    這種割裂感有時候讓她莫名有點(diǎn)憤怒，有時候卻又讓她覺得很痛快。

    她一邊越來越不想脫下身上這身衣服，一邊越來越怕自己會不再是那個萬無一失，被人引為標(biāo)準(zhǔn)的自己。

    喬景想得入神，連菜上齊了都不知道。裴舜欽伸手在她面前打個響指，催促道：“快些吃，吃完去我?guī)闳タ葱迈r的！”

    新鮮的？喬景心里一咯噔。

    實(shí)不相瞞，她今天進(jìn)酒樓已是破天荒頭一遭。以往她在京城，家里人管的嚴(yán)，縱然有往來酬酢，也是些清凈雅聚，在宣城時也不過是逛逛茶樓商鋪。

    裴舜欽如此提議，她第一反應(yīng)便是想打退堂鼓，裴舜欽一眼看出她的退意，立時疾聲反問道：“你不會是想反悔了吧？我們說好了啊，你要回去自己回去！”

    喬景趕忙慫慫地?fù)u了搖頭。

    裴舜欽本不欲帶她來此，若不是她軟磨硬泡保證不會掃興，他早將她打發(fā)回客棧了。

    喬景有點(diǎn)害怕裴舜欽把她帶去賭場青樓這種地方，她遲疑吃了一口飯，還是忍不住詢問道：“那你……等下要帶我去哪兒?。俊?/br>
    “等下你知道了?！?/br>
    裴舜欽忙著往嘴里塞東西，眼皮都沒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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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新年快樂~

    身處風(fēng)暴中心，這是我度過的最平靜又最不平常的一個春節(jié)

    但該做的事還是要繼續(xù)做

    過年難得清凈

    我就安安心心地為小天使們趕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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