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從陸可明房中出來,喬景一言不發(fā)地往自己房間走,裴舜欽默默跟在她后面,心里甚是擔心。 喬景來此之后,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分離這段時日里的遭遇,喬景今晚反常得緊,裴舜欽便想要待會兒好好與她聊聊。 兩人走到喬景的臥房,喬景邁進房門,即便轉過身將裴舜欽攔在了外面。 “我乏了,想歇息?!?/br> 喬景神色疲倦,說著就要關門,裴舜欽不肯放她一人胡思亂想,當即抬手擋住房門,溫和向她笑道:“累也不急在這一刻,你且讓我進去坐坐,閑談兩句?!?/br> 喬景因為今夜對陸可明疾言厲色太過,心下正是懊悔煩悶,她打不起精神去應付裴舜欽的追問,于是就只是搖了搖頭,表示她還是想一個人待著。 裴舜欽看著喬景郁郁的模樣,不由嘆了口氣。 “阿景,遇到事兒了不開心了不要悶在心里,這話我跟你說了得有一百遍了吧?” 喬景被裴舜欽一言點中,方覺自己又犯了老毛病。 其實在和裴舜欽在一起后,喬景就將事情都憋在心里的習慣改了不少,可皇宮是個言多必失的地方,喬景在陸皇后處孤立無援,才又變得沉默寡言。 喬景不想讓裴舜欽擔憂,便溫馴地側身讓開了門口。 陸皇后跟前的日子讓喬景一想就忍不住心里發(fā)涼,她不想再讓裴舜欽為這已經過去了的事兒為她難過,于是她一面輕輕合上房門,一面暗暗想著等會兒應該如何不動聲色地將這事兒虛晃過去。 結果她轉過身,就見裴舜欽站在房中,正微微笑著伸開雙臂在示意她過去抱住他。 “來。”裴舜欽向喬景親昵喚了一聲。 喬景一愣,心中揣著的惴惴霎時化成了股讓她忍不住鼻酸落淚的情緒,她忍耐地一吸鼻子,快步走上前埋到裴舜欽懷里,用力抱緊了他。 她想,她應該想的到的。 她應該想到裴舜欽和從小到大讓她喘不過氣的人不一樣,他不會問她做了些什么,然后評判她做的是否有失周全。 她太感謝他沒有直接問她今夜為什么會那樣對陸可明了。 喬景身量嬌小,裴舜欽抱著她,覺得懷中就像是藏了只溫熱娟秀的小白鳥,但他很清楚喬景并非她看上去的那樣柔弱。 喬景纖秀的肩膀顫個不住,顯是在哭,裴舜欽任由她抱著自己發(fā)泄,只是無言地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撫慰。 喬景隱約的啜泣聲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尤為低婉動人,良久,她淚痕滿面地從裴舜欽懷里抬起了頭。 她泣不成聲地對裴舜欽說:“我怕,我太怕了……” 喬景的眼眸因為浸了淚而更顯得分明清亮,她眉頭輕蹙,鼻尖泛紅,白凈的臉上淚痕交縱,頗有種芙蓉稱露,不堪風動的愁艷。 裴舜欽被喬景哭得心都皺了起來,他抬手撫上喬景的臉頰,輕柔地用指腹拭去了她頰上晶瑩的淚。 “怕什么?”他不動聲色地問詢。 裴舜欽沉靜時一掃平日跳脫飛揚的輕浮神氣,他的眉眼被房中柔和的燭光照得俊朗溫柔,喬景淚汪汪地瞧他一眼,怯生生地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裴舜欽意會喬景指的是自己受的傷,但他想打開喬景的心結,便只是靜靜將眸光垂到她指的地方,想等她自己說出未盡的話。 裴舜欽的眼神痛惜而寬容,喬景覺得自己被他毫無保留地看到了心底的每一寸地方,她微低下頭,顫著手將衣襟扯開一角,露出了一小片鎖骨下細瓷的肌膚。 那時陸婉沒想過她會對著心口直撲劍尖,因此慌亂下不是直接將劍拔出,而是將劍在她身體里往上抬了寸許才用力抽了出來。 一道猙獰的疤痕蜿蜒至喬景的鎖骨,越往上顏色越淺,但就皮rou愈合的程度顯然能想象出她衣襟下的傷口會是如何觸目驚心。 裴舜欽知道喬景受了傷,但他每次問起時喬景都說無大礙,他便以為她受的傷并不嚴重。燭光昏黃,喬景肩上新愈的傷口扯得他眼睛一痛,他不自覺緊繃了身體。 他終于懂喬景為什么說她太怕了。 喬景再怎么堅強,也只是個未經多少風浪的少女,如此真切直白地面對生死,這對她太殘酷了。 裴舜欽眼睛看著那道傷疤,腦子里一片空白,他情不自禁地將手指點在那新嫩的傷痕上,疤痕在光潔柔滑的肌膚上那細細突兀的觸感讓他的心難受得發(fā)緊。 喬景認真看著裴舜欽的臉,很害怕會從裴舜欽臉上讀到嫌惡,因為那傷口在她的身體上真的很像道裂痕。 “還疼嗎?”裴舜欽啞著嗓子問喬景。 喬景輕抿嘴角,輕輕搖了搖頭。 裴舜欽眸光一閃,像是如釋重負般地松了口氣,他動作輕柔地掖好喬景的衣裳,倒退兩步坐到桌邊的圓凳上,訥訥道:“那就好,那就好。” 喬景有些被裴舜欽這不知所措的模樣刺痛了。 她低頭掩飾住泛酸的眼眶,虛聲問裴舜欽道:“很難看,是吧?” 喬景聲調里的猶疑和怯弱像根尖銳的針戳破了裴舜欽的心痛。 他根本沒想過要介意這道傷疤,他覺得只要喬景還是喬景,他就沒什么可在意的。 “不是!”他遽然起身,拉著喬景的手將她扯進了懷中。 懷里真切的感受讓他心中與憐惜混在一起的慶幸逐漸變得分明,他貼近喬景頰邊,撫摸著她柔軟的頭發(fā),在她耳邊語無倫次地解釋道:“阿景,我不知道能怎么和你說,我只能說幸好一切都過去了,幸好你來了?!?/br> 喬景聽著禁不住淚如泉涌。 這一路她不想自憐,卻常覺自己是在前后皆是風雪的寒夜里踽踽獨行,裴舜欽是她尋求的熱,尋求的光,與他重逢直到這一刻,她才終于覺得自己凍得麻痹的身體被溫暖得蘇醒了過來。 她抬手摟住裴舜欽脖子,紅著眼仰頸看向他,止不住地哭道:“我知道這事兒和你沒關系,但我一路從京城到這兒,卻老是會止不住想,為什么那時候你不在京城,為什么你要留下我一個人。” 裴舜欽何曾沒有反復詰問過自己為什么不能讓喬景免受這份苦楚? 他無言以對,慚愧地垂下了眼眸。 喬景說這話不是責怪裴舜欽,也不是為了讓裴舜欽愧疚,她含淚搖搖頭,踮起腳安慰地蹭了蹭裴舜欽的臉頰。 裴舜欽摟緊了她的腰。 “你要聽我說,我不要再一個人承受了,我要你聽我說……”喬景回抱住裴舜欽,像只受傷的小獸依賴埋在了他的肩頭。 裴舜欽輕輕答聲好,側過臉輕吻了下喬景被眼淚沾濕的臉頰。 出宮之后,喬景幾乎夜夜都會被同一個噩夢驚醒,夢中她沿著長長的宮道一直往前走,四周濃霧彌漫,而宮道長不見底,她怎么走也走不到盡頭。 天色同出宮那夜一樣昏暗,她在濃霧中越走越快,直至在一片死寂里倉惶無望地跑了起來。 喬景沒有一回跑到過終點,夢中溺水一般的感覺讓她喘不過氣,她每回窒息醒來,總是恍惚覺得自己還被困在金梧宮。 其實喬景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反反復復做這個夢。 她受傷那晚,陸皇后怕她死在金梧宮,日后與喬家結下不解之仇,便順水推舟地答應了她的請求,讓御醫(yī)處理過她的傷口,就派了人匆匆送她出宮。 喬景時至今日都異常明晰地記得那晚她在暈死數次后朦朧醒來,無意從隨風掀起的車簾縫隙里望見的那一片朱紅的宮墻。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會撐不下去,有多害怕再也見不到你……” 那夜侵入骨髓的涼意凍得喬景瑟瑟發(fā)抖,她摟著裴舜欽的脖子,在他懷里哭得幾乎要倒不過氣,裴舜欽能做的無他,只能任喬景哭個痛快。 “不會再有這種事情了,我向你保證,再也不會有了。”他一面哄小孩兒般拍著喬景的背輕聲安慰,一面扯起袖子給她擦眼淚。 裴舜欽的聲音低沉柔和得像夏夜的風,他身上舒服的溫度和熟悉的氣味讓喬景感到熨貼,喬景眷戀偎在他懷中,漸漸便斂了眼淚。 一室安寧,偶響起聲輕悄的抽泣,懷里的人半晌不見動靜,裴舜欽低頭看,見喬景頭倚在他肩膀幾然昏昏入睡,不由無奈提唇笑了一笑。 他輕喚喬景,喬景含混答應一聲,卻沒將眼睜開,不過是無防備地又往他懷中又貼近了一些。喬景睫上掛著淚,模樣煞是楚楚可憐,裴舜欽安靜看著她清麗的小臉,想到她說的那個纏繞了她許多夜的噩夢,心下不禁有幾分黯然。 他發(fā)現(xiàn)他越想為她付出一切,他能做的事情就越少,越無力。 他不能入她的夢境不讓她做那個讓她害怕的夢,他不能抹平她的傷口讓一切就像沒發(fā)生過,他能做的只有陪著她,等她慢慢痊愈。 這種感覺就像不讓一個已經做好了付出生命的戰(zhàn)士去沖鋒陷陣,而只讓他呆在原地待命一樣折磨人。 夜涼如水,時近三更,裴舜欽抱起喬景走向床榻,動作小心地將她放在床上替她蓋上了被子。時候不早,他自覺再呆在喬景房中不甚穩(wěn)妥,想要走卻又擔心喬景今夜要是做噩夢,醒來時一個人又害怕。 他糾結半晌,最后悄悄嘆息一聲,動作輕悄地吹滅了喬景房中的燈盞。 ※※※※※※※※※※※※※※※※※※※※ 突然詐尸 先滑跪一波orz 復工之后生活的捶打 完結拖延癥 卡文=到現(xiàn)在才更新 但是我已經完結了并把剩下的章節(jié)全都扔好了存稿箱! 還想看的不用擔心我會太監(jiān),每天零點自動更新一章,十天就能完結。 再滑跪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