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手被攥得緊了些，聽見他飛速且輕聲地說道：“我害怕。”

    突如其來的誠實著實是太犯規(guī)了。

    原本他的臉就帶著少年的稚氣，純粹又干凈，再加之那下垂緋紅的眼角，微微撅起來的嘴，簡直把“可憐巴巴”四個字發(fā)揮的淋漓盡致。

    司雯退無可退，只是手指動了下，沒有抽走。

    不久，由遠(yuǎn)及近的警笛聲占據(jù)整個餐廳，大家都被穿著雨衣趕來的警察嚇了一跳。

    為首的那位警察眉骨處有道猙獰的疤，他抖了抖雨衣的水，環(huán)視一周，走到司雯面前，“你怎么在這里？”

    司雯抬眼看他：“我在這里取景拍攝，也是發(fā)現(xiàn)尸體的人?！?/br>
    白黎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警察，視線從司雯和警察兩人臉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居然覺得他們眉眼之處有著奇妙的相似感。

    警察也注意到他的視線，轉(zhuǎn)頭看向白黎，又發(fā)現(xiàn)兩人相握的手，哦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是白黎吧？”

    白黎緊張地站起來，“是的。您好……”他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司雯。

    司雯也站起來，介紹道：“這位是我的表叔，司世陸，是公安大隊隊長。”

    司世陸咧嘴一笑，握住白黎的手，道：“我這表侄女婿長的還挺可愛?！?/br>
    “啊，謝謝夸獎。”白黎露出一個禮貌而不失尷尬地微笑。

    “白黎！”

    遠(yuǎn)處又有一道聲音傳過來。

    三人尋聲看去，一位帶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子跑過來。

    白黎朝他招手：“舅舅，這兒?！?/br>
    莫慶杰看見了他，急忙跑過來。

    “他是你舅舅？”司世陸指著莫慶杰問。

    白黎點頭：“是的。”

    莫慶杰直接走向白黎，緊張地上下看了眼，“沒事兒吧？”

    “沒事?！卑桌栊χ鴵u頭。

    莫慶杰松了一口氣，這才看向司雯和司世陸。

    司雯主動地伸出手，自我介紹道：“您好，我是司雯。是司警官的侄女?！?/br>
    這個介紹自然沒有錯，但白黎聽了還是有點悵然若失，他眸光顫了顫，抿緊嘴角。

    “哦，你好你好?！蹦獞c杰打過招呼，直接進(jìn)入正題，“尸體呢？”

    “走吧。”司雯抬頭看了眼外面雨勢越發(fā)洶涌的天，“我?guī)銈內(nèi)?。?/br>
    要快點去，不然大雨就把有用的證據(jù)銷毀干凈了。

    第21章 泡面

    現(xiàn)場很快封鎖好，尸體也運回到警局。

    由于雨天沒有多少行人在外，所以“游樂場驚現(xiàn)女尸”這個消息并沒有傳播開來，但正因為雨天，許多的線索被沖刷而去，滲入了無邊的地底。

    在場的所有工作人員都被帶往警局做筆錄，就連已經(jīng)登上飛機(jī)趕往其他城市的沈和碩和辛子茗也被通知返回。

    白黎和司雯由于是尸體最先發(fā)現(xiàn)者，所以最先做筆錄。

    兩人講述的內(nèi)容其實是一模一樣的，又能互相佐證，很快就結(jié)束。

    莫慶杰穿著解剖衣戴好口罩，叫住剛剛走出詢問室的白黎。

    “你幫我打下手。我們?nèi)ソ馄适w。”

    白黎停下腳步，皺著眉猶豫了一瞬，還是點點頭：“好?！?/br>
    他回頭看了眼正在接受詢問的司雯，抬腳和莫慶杰離開。

    此時是下午四點，黑黢黢的天空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光線，這個世界似乎提早進(jìn)入了黑夜。一顆顆豆大的雨掙脫開云層的束縛，奮力沖向人間，試圖洗刷整個世界。

    司雯出來的時候沒看見白黎，蹙著眉在警局走了一遭，最后遇到司世陸，告訴她白黎被拉去解剖室?guī)兔α恕?/br>
    聽完她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遠(yuǎn)遠(yuǎn)看到尸體都會忍不住發(fā)抖的人，去近距離協(xié)助解剖尸體……是個太大的挑戰(zhàn)了。

    “解剖室怎么走？”司雯問道。

    司世陸一邊整理資料一邊回答：“就二樓左側(cè)盡頭?！闭f完他抬起頭，“你不會要去找他吧？解剖室閑雜人等不得進(jìn)入?！?/br>
    “沒。我不進(jìn)去，就在外面等他?！?/br>
    “嘿喲，就這么離不開你那小男朋友啊?！彼臼狸懶α似饋?，拉著司雯坐在一邊，“先別急，老莫是他舅舅，肯定不會讓他做一些惡心吧啦的事情。而且他速度很快的，不用一會兒就放小白出來了?！?/br>
    司雯抿著嘴角，忽然手里被塞了兩杯泡面。

    “你要是真著急，就先把午飯解決了。等小白出來就能吃了?！?/br>
    表叔說的句句在理，司雯被說動了，抱著幾乎沒做過的泡面走到茶水間，認(rèn)真地按照說明步驟開始泡泡面。

    兩碗熱氣騰騰的泡面很快就泡好，她端著一碗走到司世陸面前，放在他桌上。

    司世陸剛看完資料，嗅到香辣的氣味，略有詫異地說：“給我的？”

    司雯：“你也沒吃飯，先給你吃。等會兒他出來了我再給他泡，免得冷掉?！?/br>
    司世陸喟嘆了一句，歡喜地吃起來。

    他和司雯父親司世悟的年紀(jì)一樣大，但是卻還沒有成家，更別說有什么小孩了。每當(dāng)看見表姐表兄那些孩子都羨慕的不得了，總想拐一個給自己養(yǎng)。

    在司雯小時候，他就開著玩笑地對她說：“你那么不喜歡你的爸爸，不如跟著表叔我？”

    那時候司雯還扎著高馬尾，轉(zhuǎn)過稚嫩的臉蛋看著他，眼神里有不符合年齡的冷漠，說：“我不想從一個殘缺的家庭到另一個更殘缺的家庭里?！?/br>
    更殘缺無非就是指司世陸年紀(jì)這么大了還是個單身漢。

    這句話司世陸記到了現(xiàn)在，大概是被震撼到了，之后時不時遇到司雯的時候都會讓自己看上去兇巴巴的臉柔和一點。

    有些往事漫漫浮上心頭，司世陸呲溜呲溜地吃完泡面，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司雯正在翻閱女尸資料。

    “誒，不能亂看??！”他連忙伸手搶回來。

    奈何司雯早就看完了，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地樣子。

    司世陸剛想好好教育一下她，尸檢人員走過來，將另一份資料遞給他：“司隊，這是我們在尸體胃液和血液盡可能快的檢查出來的藥物成分。”

    他接過打開仔細(xì)閱讀，身后的司雯也伸長了脖子看。

    由于時間有限，能利用的時間才五個小時，只能初步確定致人迅速昏迷的迷藥，以及注射在靜脈中可以麻醉鎮(zhèn)痛的藥。

    司雯眉頭一挑，收回視線看向尸檢人員，問：“莫法醫(yī)他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

    尸檢人員：“應(yīng)該快了，正在收尾?！?/br>
    司雯對他道完謝，然后彎下腰從司世陸辦公桌下掏出一桶泡面，再度走向茶水間。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烏云哭泣過后準(zhǔn)備離開，一道兩道還未褪去的、微弱的日光試圖穿破云層，隱隱天光即至。

    司雯端著泡面上到二樓，往前走了沒幾步，她就看見白黎從解剖室出來。

    他已經(jīng)脫下了解剖服，單薄的身子撐著白色的襯衣，緩緩走到垃圾桶旁，將自己手上的醫(yī)用手套取下來，丟到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少年的背脊一點點彎下來，微微佝僂著，像是有什么壓在他的肩膀上讓他喘不夠氣。

    他緩緩抬起手撐在墻上，彎下腰難受地嘔了幾下，卻因為沒有吃午飯而什么都嘔不出。

    一束久違的日光穿過磨砂的玻璃，照在他的腳邊，沒能帶去光亮，反而顯得整個人所處的地方更為灰暗。

    司雯怔愣在原地，似乎透過他的身影看到了幼年時期自己的影子。

    也是這樣，靜靜站在黑暗里。

    也是這樣，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她將手里的泡面放到窗邊，再也沒去隱藏自己眼里的情緒，朝白黎走過去。

    高跟鞋踩在瓷磚地板上，發(fā)出噠噠噠清脆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喚會白黎的思緒。

    他慢吞吞地轉(zhuǎn)過頭，看見司雯朝他一步步走來，經(jīng)過一排排從窗戶透過的日光，光影明暗交替出現(xiàn)在她臉上，太不真切。

    直至司雯站在他面前，站在光之中。

    伸手將他一起拉入明媚的地方。

    第22章 發(fā)繩

    白黎忽然被光亮照晃了眼, 下意識微微瞇起眼睛，視線內(nèi)聚成白色光圈，落在司雯的臉上。

    他怔愣了一會兒, 迅速從自己的凌亂的心緒里走出來。

    “你來了。”他朝司雯露出一個笑容。

    眼前的人明明是笑著的，司雯卻覺得他的眼神是悲傷的。

    就像帶著微笑的面具，可面具遮不住雙眼。

    她抬著頭靜默地注視他, 認(rèn)為此刻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么。緩緩松開白黎的手腕，輕聲詢問道：“需要擁抱嗎？”

    原本還在微笑的人，上揚的嘴角瞬間停住, 緩緩下墜。眼眶也頓時紅了起來, 稍稍下垂的眼角閃著水光。

    白黎慢慢地彎下腰，將頭輕輕地搭在司雯的肩上, 雙手穿過她的肩膀, 將人抱在懷里。

    他聞到熟悉的冷香味，如同進(jìn)入了一個安全的環(huán)境, 全身都放松下來，緊繃地神經(jīng)也收到了慰藉。

    司雯回抱住他, 手掌從他的肩膀往腰后來回輕撫。

    手心下的少年身形單薄, 她僵硬又生疏, 不敢太用力。

    這個動作是小時候其他表兄妹難過哭泣時，他們父母常這樣做。

    司雯沒有體驗過的這種溫柔，卻率先給了白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