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重嗎！除了背上還有哪里？后再怎么恢復(fù)的？現(xiàn)在完全好了嗎？”

    她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堆問題，景哲臉色也越來越難看，輕描淡寫說：“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的事了，早就恢復(fù)了。”

    “全都恢復(fù)了嗎？”

    “嗯?！本罢懿黹_話題：“對了，天氣熱，我給你買了檸檬茶，冰的?！?/br>
    “謝謝哦，我喝不下?！?/br>
    陸粥粥的確是口干舌燥，但是想到景緒，她什么胃口都沒有。

    “我特意給你買的，我也不愛喝這些飲料，你不想喝就扔了吧?！本罢軐嬃峡诖f到了她的手上。

    陸粥粥無奈，只能接過，悶聲說：“謝了，下次我請你?！?/br>
    “沒問題！”

    ......

    兩人正說著話，沒有覺察在街道的對面，黑t少年站在陽光底下，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們。

    太陽刺目灼眼，九月依舊是三伏的燥暑。

    北城大學(xué)和職高，其實只有一街之隔。

    景緒站在街道對面，手里拎著一杯奶茶，望著街道另一邊的景哲和陸粥粥。

    一條馬路分開了兩個世界，他身處腐爛的淤泥中。而景哲，那個自小憨厚笨拙的男孩，現(xiàn)在卻站在她的身邊，如此名正言順，又如此理直氣壯。

    景緒的手攥了起來，手背暴起青筋，奶茶的口袋被他捏出了褶皺。

    他出事之后，景哲迅速成長起來，雖不能說他奪走了原本屬于他的人生，但是他的確在極短時間里，取代了景緒，成為了父母的欣慰與驕傲，成為了親朋好友贊不絕口的優(yōu)秀孩子――

    “不要太傷心了，想想你們還有景哲呢?！?/br>
    “是啊，景哲是我們唯一的安慰了?！?/br>
    “一定要振作啊，為了景哲，你們也要堅持下去。”

    “景哲，快過來安慰mama，讓mama不要哭了?！?/br>
    ......

    這是病房外常有的對話。

    景緒閉上眼睛，努力想要隔絕全部的感觀和聽覺...但是他做不到，這些話日日夜夜縈繞在他耳邊，就像淤泥中伸出來的一雙雙白骨枯爪，將他拉入黑暗深處。

    他是被放棄的那一個，景哲取代了他的全部。

    他心里唯一美好的女孩，現(xiàn)在也在景哲身邊，喝著他給她買的奶茶。

    景緒知道景哲報考北城大學(xué)的目的是什么，他的分數(shù)是擦線過，但他還是毅然決然地報考了這所大學(xué)，想要賭一把。

    而這一年，北城大學(xué)對南城的收分意外地偏低，正好卡在了景哲的分數(shù)線，只低了一分。

    所以他賭贏了。

    景哲喜歡陸粥粥，很喜歡，很喜歡。

    但是陸粥粥不喜歡景哲，景緒知道。至少，比起景哲而言，陸粥粥其實更依賴自己。

    但之前景緒一直避著陸粥粥，沒有太過熱情，他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配不上她。

    既然他配不上，那景哲又算個什么東西。

    景緒眼睛里的光，一點點沉下去，凝成了一團化不開的濃霧。

    他要把她奪走。

    他丟了所有，只剩一個陸粥粥了。

    第62章

    “陸粥?！?/br>
    景緒喚了她一聲, 穿過了馬路，來到她身邊。

    景哲見到景緒，臉色有些難看, 訕訕地說：“弟弟, 你可算露面了, 這段時間我一直聯(lián)系不到你。這次我報考北城大學(xué)，就是mama不放心你, 讓我過來看著你。”

    景緒嘴角上揚，嘲諷地笑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我......”

    他看看陸粥粥，臉頰一下子憋紅了。

    面對景緒, 他總是如此笨拙。

    “陸粥, 找我有事？”他說話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將陸粥粥肩上的書包取下來，背在了自己肩上。

    “呃, 有事的, 不過...”她看看景哲, 說道：“你們兄弟倆也很久沒見了，一定有很多話要講, 我不介意等一會兒?！?/br>
    “我跟他沒什么可說的。”景緒拉著陸粥粥離開。

    “景緒，當初你一聲不吭就去了北城，爸媽都很擔(dān)心你?！本罢芡谋秤? 苦口婆心勸道：“后來老爸讓你念職高，你也是一百個不愿意, 連電話都不接。你以為北城的學(xué)校這么好進嗎，這學(xué)校...還是老爸找了關(guān)系才讓你進來的, 你不好好學(xué)習(xí)，對得起他們嗎。”

    陸粥粥感覺到, 景緒緊緊攥住的她的手腕，在一點點地用力。

    “說夠了嗎？”

    他嗓音有點啞。

    景哲情緒卻很高昂：“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好好學(xué)一門技術(shù)，至少將來可以養(yǎng)活自己，讓爸媽少為你擔(dān)心一些?！?/br>
    “養(yǎng)活自己?！本熬w笑了，但是笑容很冷很冷：“當你還在爸媽懷里當乖寶寶的時候，我已經(jīng)養(yǎng)活自己了?！?/br>
    “你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意思?！本罢芗拥卣f：“爸媽對我們是一視同仁的！爸媽也很愛你，是你自己離家出走，一次次地傷他們的心！”

    “一視同仁？”他走到他面前，嗓音沙?。骸拔覐奶刈o病房轉(zhuǎn)入普通病房那一年的夏天，你剛參加完學(xué)校組織的中英交流夏令營吧，那個夏令營自費要多少錢，八萬還是十萬？”

    “這...這是爸媽的決定，如果你因為這個憤憤不平，那你就太不懂事了！”

    景緒出事那幾年，景家的生意也接連遭遇挫折，所以經(jīng)濟情況不容樂觀。

    景緒眼角的笑意漸漸蔓延開來：“普通病房沒有床位，那個燥熱的夏天，我有半個月是住在走廊里。那時候，我趴在走廊的床上，看你的朋友圈，你特意去劍橋了是嗎？好像還發(fā)了一首《再別康橋》?！?/br>
    景哲的臉頰瞬間通紅如烙鐵。

    景緒望著他，宛如修羅惡鬼：“所以，你拿著我住院的費用，遠渡重洋，是想重溫誰的舊夢？”

    “我...我沒有...沒有?！?/br>
    景哲特意去劍橋，就是為了想看看陸粥粥給他念的那首詩里的康橋是什么樣子，他想離她更近一些。

    可是這一切被景緒毫不留情地戳破，卻顯得那樣的...不堪。

    “不是你說的那樣！”景哲漲紅著臉解釋道：“爸媽讓我去交流，是因為機會難得，這跟你換到普通病房沒有關(guān)系！”

    陸粥粥聽不下去了，她看了景哲一眼，立刻移開目光。

    她甚至沒有辦法多看他一眼。

    好討厭，好惡心。

    她厭惡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景哲。

    景哲沒有想到，自己那樣的努力，努力來到她身邊，努力向她靠近，可這一切...

    卻抵不過景緒短短幾句話。

    一切化為泡影。

    “粥粥，你真的誤會了，這些事他從來沒提過，偏偏今天你在這兒，他故意才這樣說...”

    陸粥粥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拉著景緒決然離開。

    景哲看到景緒回頭對他笑了笑。

    現(xiàn)在他一看到景緒的笑容，就覺得毛骨悚然。

    他本該呆在地獄里，可他偏偏爬了回來，帶著凜冽的惡寒，讓他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害怕得顫抖了起來。

    ......

    陸粥粥不太會隱藏情緒，開心就笑，生氣了就沉著臉一言不發(fā)，也不搭理人，這脾氣跟陸懷柔是如出一轍。

    “我給你買了奶茶。”景緒拎著奶茶袋，在她眼前晃了晃：“搖搖奶昔，排了很久的隊。”

    陸粥粥這才想起來，她手里還拎著景哲送的檸檬水，剛剛一直沒來得及喝，拎在手里便忘了。

    “我這兒還有一杯呢。”

    景緒淺淡一笑，接過了她手里的杯子：“檸檬水，你喜歡嗎。”

    “一般，不常喝?！?/br>
    “既然不喜歡，扔了吧。”

    說著也不等陸粥粥回應(yīng)，他直接將檸檬水扔進了垃圾桶，一點沒帶猶豫的。

    陸粥粥其實覺得有點浪費，不過已經(jīng)扔了，她也沒再說什么。

    今天的景緒，跟過去有點不太一樣。

    具體哪里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

    “我都不知道，你和景哲關(guān)系鬧得這樣僵?！?/br>
    景緒將吸管叉入了杯子里，遞給她：“這十年，發(fā)生了很多事?！?/br>
    陸粥粥望著他黑沉沉的目光，忽然沒有勇氣去了解。

    她不敢想象，他這十年究竟是怎么過來的。

    “如果景哲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告訴我，我...我雖然做不了什么，但是我可以跟你一起討厭他！”

    陸粥粥牽起了景緒的手，義正言辭地說：“我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

    “我知道。”景緒感受著掌心的柔軟觸感，心也變得柔軟如棉。

    他不會在背后多說景哲一個“不”字，很多事，點到即止，更大的發(fā)揮空間，留給她自己去想象，這比他疾言厲色的控訴，要有效得多。

    小姑娘單純?nèi)绨准?，他說什么她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