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多磨。

    在節(jié)目刪刪減減，再私下約見了幾位落后分子談話之后，這場雷聲大雨點也大的盛會，終于在晚間七點正式開幕了。

    五彩的禮堂里橫幅旗幟連綿，人聲鼎沸。

    一眼望過去，仿佛是第九十九屆一中全會現(xiàn)場。

    兩旁夾道歡迎的志愿者不分男女，統(tǒng)一著裝，白襯衫黑褲，外加一雙系帶皮鞋，左胳膊上一只鮮艷的紅臂章熠熠發(fā)光。

    雖然以貌取人有違紀律準則，泄露出去會引發(fā)群眾的罵戰(zhàn)。

    但本次立在大門口打前陣的菁英小分隊，確實都是儀表堂堂的特選男公關(guān)。

    他們梳側(cè)分頭，膚色統(tǒng)一，寬肩窄腰，身高誤差不超過兩點五公分，個個兒腿型直得令人困擾。

    帶頭的趙慈精神抖擻，抬頭挺胸，襯衫的貝母紐扣系到喉嚨口，每見一位路過的領(lǐng)導(dǎo)，都笑出一口閃亮白牙，和宣傳部制作的學(xué)生風(fēng)采海報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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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難時刻才見真章，誰經(jīng)得起組織考驗，一目了然。

    隊內(nèi)誰人不知，笑中帶淚的趙慈，是在開幕前才被臨時提拔為隊長的。

    當時他正提著兩袋水果，打算腳底抹油去找尚云，豈知竟在走廊里，被兩位干事一左一右截住了。

    他們說，選他當出頭鳥也實屬無可奈何之事。

    誰讓紅旗手老鄭得意忘形，見縫插針地和女朋友在無人的階梯教室卿卿我我，讓巡查的理事長逮了個正著。

    “老趙，你說哪兒不能去呢，人非要在志愿者培訓(xùn)中心的講臺上整。”

    “......  ”

    男干事?lián)u搖頭，抬著腿，雙手撐在墻上，做了幾個違反人體工程學(xué)的挺胯動作。

    他現(xiàn)場示范完，說那姿勢難度老高了，腰眼沒勁的絕對站不穩(wěn)。

    趙慈條件反射地豎起大拇指，不禁對老鄭肅然起敬。

    他沒想到那個濃眉大眼的先進分子，竟也管不住褲襠，被拉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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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在上級猛如虎的cao作下，趙慈連升叁檔，一下成了當晚的紅人。

    他用禿頭理事長的思想武裝精神，用二哥親贈的衫褲鞋襪武裝rou體。

    他雙手交握于身前，氣質(zhì)出眾，仿佛是黎凡特刺客兄弟會里走出來的豪杰。

    教育局空降的楊姓領(lǐng)導(dǎo)，對此表達了高度贊揚。

    他說該迎賓隊的隊長眉是眉，眼是眼，面相絕好，積極向上地教人一看就高興。

    理事長搔搔頭，嗯嗯啊啊地走過去了。

    但楊同志鬧不住，他動了心思，并沒打算把這事翻篇。

    老楊家有兩個閉月羞花的閨女，擅長踢毽子和朗誦詩歌。

    她們跟隨調(diào)任的父親一起來到潭城，早已被他一頓乾坤大挪移，破格轉(zhuǎn)入了第六女中。

    它歷史悠久，校規(guī)森嚴，以培養(yǎng)大家閨秀聞名城內(nèi)外。

    據(jù)說不管多野的丫頭送進去，最后從流水線出爐時，一定會是穩(wěn)如磐石的大房料子。

    這位領(lǐng)導(dǎo)眼光毒辣，在一群家世清白的男學(xué)生里，他竟一眼就相中了最黑的那個。

    不過趙慈的命好。

    他爹，他大哥和二哥的光榮事跡，始終被互聯(lián)網(wǎng)銘記。

    在搜索引擎上深入調(diào)查一下，就能在法治專欄的“警鐘長鳴”區(qū)塊里，找到刪帖時遺留的蛛絲馬跡。

    于是，經(jīng)過理事長一番推心置腹的相談，這個姓趙的美男子，很快便被領(lǐng)導(dǎo)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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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趙慈點頭哈腰，給人當牛做馬時，他的姑奶奶正在衛(wèi)生間里趴著洗臉。

    尚云抓著毛巾又擦又抹，傷感地看著自己那張白凈的臉，知道再過一小會兒，它就會變成鬼畫符。

    但她十分勇敢，再難也咬牙挺住。

    做人要講義氣，她不能讓阿慈為難，更不能讓介紹人王叔為難。

    排長龍的女廁門外頭，端正地站著目不斜視的哼哈二將。

    他們是化妝師阿強，與發(fā)型師卷子，是趙慈特地為她請來的救兵。

    這對背靠背的好兄弟，打小就住在同一條弄堂里，平均身高一米八六，精通雙截棍和子午鴛鴦鉞。

    可能是人以群分的關(guān)系，他們在外形上亦有著共飲一江水的特色。

    阿強和卷子都是長臉，眼距極寬，不說話時，活像兩條憂傷的比目魚。

    他們一起在?？茖W(xué)校研習(xí)美容美發(fā)，歷經(jīng)九九八十一難，終于拿到蓋了章的真文憑。

    可惜大功告成之后，卻又因為長相磕磣，手勁太大，且堅決不肯使用花里胡哨的洋名出道，而在找工作這件事上，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但天無絕人之路。

    他們是上頭有人的那種幸運兒。

    王叔在趙氏旗下的殯儀服務(wù)公司就職多年，他看準這個機會，一舉把侄子糊到了趙慈臉上。

    當尚云用皮筋扎好頭發(fā)，提著洗漱包走出來時，兩位心靈手巧的壯漢立刻迎了上去。

    她抬頭看他們，指指自己的臉，問準備工作這樣做行不行。

    “行，行！”

    阿強點頭。

    手藝行不行暫且不提，只消一看到四少奶奶毫無瑕疵的俏臉，他就知道這回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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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上刑過程里，尚云都坐在化妝室的折迭椅上，時不時地盯著鏡中的門縫瞧，像是在等著誰。

    她很平靜，盡管耳邊時不時傳來諸如“我日，這顏色太重了”，以及“哎嘿，咋還擦不掉呢”之類的低吼，她依然穩(wěn)如泰山，沒有試圖挑戰(zhàn)專業(yè)人士的權(quán)威。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即便化成鬼，她也一樣上臺。

    尚云絞著手，始終在心里默念一個人的名字，他帶給她力量，在慌得不行的時候，對方四平八穩(wěn)的聲音總能撫慰她。

    她與他心有靈犀，是有緣人。

    事實上，在那人來人往的走廊里，的確杵著一道長影。

    程策一身白衫黑褲，神似山寨的志愿者，他舉一束嬌小如西蘭花的花束，下巴頦埋在里面，盯著眼前行色匆匆的牛鬼蛇神發(fā)呆。

    綠臉的樹精，蓄著胡子的唐吉坷德，還有留齊耳短發(fā)的女特務(wù)，他眼珠子從左向右移，再慢慢移回原位，心里咚咚地打鼓。

    他不怕上臺獻丑，他就是摸不準該在哪一刻闖進去見她，才叫最佳時機。

    所幸這時候，愛管閑事的女干事阿梅瞧見他了。

    她一臉恨鐵不成鋼，嘖嘖嘖地雙手抱胸走到程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伸著脖子朝化妝室的門縫里看。

    “為什么不進去，你時間很多是不是。一會兒不上臺了？！”

    “......  ”

    “要我?guī)湍憬兴鰜韱幔俊?/br>
    程策不悅地斂著眼，沉聲表示她誤會了。

    這破花壓根不是他買的，而是他五舅。

    且自己之所以候在此地，只是為了和民樂社團的梁社長見面。

    他眉心擰出一個深刻的川字，辯稱世界之大，學(xué)校之大，難道往走廊里一站就是在圍堵尚云，不一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