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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VIpyzw。Com水深火熱在線閱讀 - 第127章旅人【終章4/4】1萬5000字

第127章旅人【終章4/4】1萬5000字

    他從下午開始睡,直到夜幕沉沉。

    程策從那棟遙遠的小樓里跑出來,推開一扇門,兩扇門,最后看著她的臉埋進黑暗里。

    他用毯子蒙住頭,在沙發(fā)上躺了兩個半小時。

    時間不短,但人沒休息好,生生睡出兩團濃重的黑眼圈。

    來之前,屋子被暖光籠罩,此刻是墨藍色的。

    程策能聞到一種微甜的燉菜香味,但他沒看到歸家的男主人,只有蜷在單人沙發(fā)里的尚云,陪著他。

    她的手垂在一側(cè),身上敷有一件男士薄羊毛開衫,被人貼心地捂住兩側(cè)肩膀。腳丫上,還套了兩只大號厚襪子,松垮垮垂著。

    程策撐起上身,觀察她的睡相。他將目光往下移,總算認出那件開衫,是他的。

    他迭好毯子,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俯身過去,輕輕吻在尚云的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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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他所料,cao心她冷暖的趙慈,早就回家了。

    推開廚房門,程策見他正端著茶杯,跟幫傭說話。

    趙慈穿一條寬大的格紋睡褲,襯衫下擺蕩在外頭,論衣著和形貌,像是在此地住了好幾年的男主人。

    他們打過照面,彼此都露出迷惘的神情來。

    “云云醒了?”

    “不,還睡著?!?/br>
    “......  沒事,等會兒我們再叫她,這個放涼些更好吃?!?/br>
    趙慈擱下茶杯,走到灶臺旁,拿起長柄木勺慢慢地攪拌鍋中物。

    室內(nèi)的空氣醺熱濕潤,是香甜的,但并不流通。

    那杵在中間的幫傭很有眼力見,她捧著茶盤走出去后,替他倆把廚房門關嚴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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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慈熄了火,轉(zhuǎn)過身來。

    他的臉色談不上最佳,白里透點青色,教頂燈投下的陰影一遮,好似一尊石像。

    屋子里溫度還算適宜,但程策覺得似有冷風從四面吹來,身上發(fā)涼,額頭發(fā)熱,半截身體在冰水里浸著似的。

    他望著趙慈,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

    他說,自己不想回家。

    趙慈揚眉,笑了。他指一指腳尖,說大程,這里就是你家。

    話并沒有錯,這里和那里,都是他的家。

    他們的家。

    一邊有妻,有人疼。另一邊空蕩蕩,屋主是位不夠快樂的單身漢。不用細想,他們就知道該留宿在哪里。

    完全是憑借本能,做出來的選擇。

    當夜吃過晚飯,趙慈在衛(wèi)生間門口,堵到了程策。他說尚云正要開始練琴,電視節(jié)目又無聊,不如他倆開車出去兜風。

    “天氣挺好,索性跑遠一點,大程你看呢?”

    程策拿干毛巾抹臉,左右橫擦,手勢下得特別重,鼻尖都擦紅了。

    他不知道現(xiàn)在幾點幾分,也搞不清此刻的自己,到底算姓趙,還是姓程。

    但他沒費事遐想,只抬眼對著那張臉,回覆說沒問題。

    跑得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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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的潭城,能在飯后散心的地方并不多,跟老時光大不相同了。

    從前起了風,打開窗子,能瞧見卷著塵土味的草葉飛在半空里。

    如今,就只剩塵土味。

    他們在高速上一路疾駛,最終出了城。

    趙慈挑的地方,是今年新設的大型游樂園項目。

    其施工進度走精致而舒緩的路線,進一步,退兩步,初春新堆的架子,初夏時又拆了。

    它十分有名,已成為一座享譽城內(nèi)外的裝置藝術作品。

    他們把車停在附近,兩人并肩坐著,瞪視那堆縱橫如同素描稿的鋼筋架。

    趙慈說,自己一周里,來了叁回。

    自從結(jié)了婚,他的失眠癥一日比一日嚴重,吃什么藥都不見好。

    而這座工地就是他的救星。

    它讓人靜心,尤其是太陽落山,讓暮色染一染,仿佛又回到了布萊頓的西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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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慈說得對,程策也有相同感受。

    隔了好久,他一看到層迭的架子,仍能聞到海水的腥味,醉言醉語,沙灘上拖下的叁尾長影。

    當年人,當年情。

    它們是柔的軟的,然而此刻程策的表情,再硬也沒有了。

    他一言不發(fā),安坐在趙慈旁邊,看到腳手架盡頭升起星光。他就這樣靜靜等著,終于等到趙慈主動談起吳道長。

    疙瘩結(jié)在那兒,既然躲不掉,就還是要放開膽子談。

    可是,當吳道長叁個字朝他戳過來,除了多眨兩下眼之外,程策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異常反應也沒有。

    他呼吸順暢,連心跳都維持原速,就像在聽別人的故事。

    顯然,他躲在雞頭山與家兄并肩奮戰(zhàn)時,趙慈已跟尚云去醫(yī)院探視過。

    理論上來講,人是醒了。

    但理論與實際相距甚遠,至少,距離他們預想中的康復,還差十萬八千里。

    奇跡有極限,老頭的腦子壞了,把前塵往事忘了個干凈,且以后能撐多久,可以恢復到怎么一個程度,也無法太樂觀。

    目前能做的,就只有盡力而為。

    這句話,程策以前聽過許多次,無論哪次的結(jié)果,都不是很好。

    他扭頭看趙慈,說躺那么久,人能醒,已屬老天開恩。但眼下,其他喜興的話,他實在也說不出口。

    “……  還是等變回來了,再談后面的事吧?!?/br>
    “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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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話題就從這兒繞出去,繞到無害的日常瑣事上。

    程策問趙慈,書架旁,那只上了密碼鎖的鋁合金箱子里,到底裝著什么。他不過是隨口一問,沒指望對方把答案送過來。

    可是趙慈沒有猶豫,立刻就回了。

    “是給云云的結(jié)婚禮物?!?/br>
    “......  首飾,還是別的?”

    “大程,我這身份,就不送首飾了。再說你挑貨的眼光,總比我強。”

    趙慈說箱子里裝的是珠寶盒。

    是他在英國時,委托設計師定制的孤品。

    至于怎么找的人,款式幾何,究竟費了多少銀子,程策沒順著問。

    他只知道趙慈把錢砸狠了。

    這時不時卡殼冒煙的交流,暫時就停到此處。

    就在程策覺得談不下去的時候,那邊練完琴的尚云,剛好追來一只電話。她說已切好瓜,調(diào)好飲料,就等著他們一起看夜場電影。

    趙慈低聲問是什么片,她說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黃金叁鏢客。

    等回了家,讓他倆先洗把熱水澡,再舒舒服服地躺在客廳觀影。

    “慢慢開車,別急,我在家等你們。”

    “好。”

    重新啟動車子之前,趙慈握住方向盤長嘆一聲,整個人漏了氣,往下矮去一截。

    程策扣好安全帶,伸手重重捏一把他的肩,說了六個字。

    “走,我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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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他們?nèi)烁C在長沙發(fā)上,看完了一場電影。

    程策洗過澡,穿著自己的睡衣,坐在妻子身旁,安安靜靜的。

    這片子他從前看過,跟張管事一起。當初他年紀小,只覺吵吵鬧鬧,很無聊。今天再來一遍,他全神貫注,連衛(wèi)生間都舍不得去。

    電影精彩,且他也不想離開客廳。

    不想跟她分開。

    次日清晨,趙慈送程策回去。

    他們在玄關穿鞋,尚云撐開一只大紙袋,急匆匆去廚房裝新買的點心,每種口味她都抓了幾只,說不甜,吃多不會膩。

    她像姆媽一樣小聲嘮叨,勸他注意休息,勞逸結(jié)合,在雞頭山干了十天重活,人都累瘦了。

    程策留意尚云忽明忽暗的表情,讀到一種怕他餓了渴了的擔憂。

    跟張管事瞧他的方式很相似。

    她已婚,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都不可能是趙慈的家屬。

    但她將永遠惦記他。

    程策知道,這份懷念和關照,與其他人無關。

    始終,就只是那兩個人才懂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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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程策到家后,由屋主陪同,把宅子的里外走熟了一遍。送走趙慈,他未歇上一歇,立刻把尚云給的點心拆開吃了。

    他沒泡茶,沒倒水,就干嚼完,再干吞下去。

    他認為它們的味道確實很好,好到快把這些日子里受的難,給淡忘了。

    他撈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換了幾個臺,死死盯著里頭的癡男怨女瞧。

    他們哭,他臉上掛著笑,手里不停,拆了一只,又一只,地上漸漸堆起蓬松的包裝袋,繞了大半圈。

    隨后程策抹了嘴,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吃下去了。

    他走去廚房,取出尚云給的薄荷茶,仔細研究袋上標注的字跡。電水壺跳停時,他將熱水灌進馬克杯,一股香氣騰空而起,撲到鼻息里。

    程策擰一擰眼睛,指腹上沾了水珠。

    他捻開它們,看著,覺得并不像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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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副身體是趙慈的,是鐵打的。

    可當夜臨睡前,程策就開始咳嗽,聲音忽然變得很粗,怎么清嗓子都沒用。

    他翻出體溫計測試,叁十八度整。

    或許是急火攻心的緣故,病氣來勢洶洶,藥壓不住,隔天反而愈發(fā)嚴重。

    然而沒過多久,這份頭疼腦熱的苦,就離他而去了。

    熬過十叁日的期限,他如約回了家,他們都回了家。

    不多一天,也不少一天。

    依舊是熟悉的老配方。

    趙慈從云端墜入地洞,重新認領了這具抱恙的身體。

    他頭暈眼酸,一伸手,打落了床頭柜上成板的藥片,還有揉成團的信紙。展開看,上頭涂涂改改,是各種大小的云字。

    程策起床,身不在主臥,而是書房。

    他發(fā)現(xiàn)左手掌破了,層層繞著紗布。他腦筋動得快,轉(zhuǎn)眼就在垃圾桶里,找到被男主人砸碎的玻璃杯和餐盤。

    睜開眼,他倆再次回到原位。

    不算太意外。

    照舊刷牙洗臉,健身,晨跑。

    仿佛這變來變?nèi)サ拇舐闊皇浅燥埡人菢訉こ5氖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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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人總也有意難平的時候。

    練到大汗淋漓的趙慈站在鏡前,兜頭脫了T恤,他摸著下巴,摸砰砰搏動的頸側(cè),對著自己的臉端詳。

    前一秒仍是平靜的。

    后一秒,他突然就抓起旁邊的瓷瓶,摔進了水池里。

    洗手液濺出來,淺綠色的,像爆漿怪物一般沾滿他的腹肌,黏稠地掛著往下滑,嘀嗒,嘀嗒。

    他想如果尚云在身邊,如果他還是程策,她一定會咣咣砸著門,問他是不是摔倒了。

    可惜他在這里。

    是一個人。

    所以趙慈就獨自收拾殘局,將碎瓷片撿到塑膠袋里,再打開龍頭洗手。

    他用香皂粗暴地抹著,對傷口沖一遍水,兩遍水,細細沖到水流里不再混有粉紅色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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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慈就以這樣的狀態(tài),迎來了尚云的婚宴。

    病是沒好透,但他在這天早晨,渾身又鼓足了力氣和希望。仿佛在心上打了一針封閉,什么痛感都沒有,爽利得很。

    趙慈帶著厚禮前去赴宴。

    一眾賓客里,他外貌出挑,身份也是。在人前拍照,他規(guī)規(guī)矩矩,跟新娘并無肢體交流。

    人后,趙慈在書房里,親眼看尚云拆禮物。她繞著那貌若古董的珠寶盒驚呼時,他嘴角也彎起來,淺淺地。

    “喜歡嗎?”

    “喜歡!”

    趙慈湊過去,讓她看到底下露出來的暗格。

    他說此處是秘密的所在。

    專門給她藏心愛之物,存無價之寶。

    他們趴在桌上,比劃了兩下,討論來,討論去,也不曉得到底該往暗格里放什么才叫好。

    尚云緊緊抱著禮物。

    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說盒子太精致了,她很怕把無價之寶擱在里頭,又會像上回那樣,給入室盜竊的歹徒,連盒帶寶一鍋端了。

    他輕敲她腦殼。

    “傻,喜日子,說什么一鍋端。你倒是告訴我,有誰敢來偷它?!?/br>
    “阿慈......  ”

    “云云,你就放心大膽地擺著。等再過兩年,我給你搞個更漂亮的,好不好?”

    她聽了,笑瞇瞇的,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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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好,那執(zhí)著的伴郎,便堅持為她站穩(wěn)了最后一班崗。

    他終于親眼目睹她穿上白紗,做新娘子了。

    當她捧著花束,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來時,趙慈聽見心跳,一聲,又一聲,鈍重的,宛若雄壯破空的鼓音。

    他望著尚云,看見她的笑,她對丈夫伸出的手。

    他等著,默默等著,等到程策揭開她的頭紗,捧住她的臉吻下去。

    趙慈忽而想起小時候她在家里練完琴,抓一把水果糖,對門縫外偷聽的他,慢慢平伸出去的小巴掌。

    他沒有變。

    曾經(jīng),他滿心歡喜,就只看得到她。

    而時至今日,他竭盡全力,依舊無法收斂住自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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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體累,不比心累費精神。

    折騰一天,到了夜里,趙慈實在是有些萎了。

    他到底還病著,撐到這會兒已近極限。跟尚老爺嘮完嗑,趙慈從人堆里走出來,去花園一角站著透風。

    他一身正裝,樣貌英挺,臉色卻黑黢黢的,站在樹下用手帕捂著嘴。

    大約一刻鐘后,他身邊多了個伴。

    長發(fā),白裙,像仙女。

    他呼吸急促,并未奢望今夜她還有空陪他。

    “......  阿慈,還咳呢?”

    “嗯。”

    趙慈簡短地應了,低斂著眼,沒去看尚云。

    她打量他,隨即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她回屋,隔了一會兒,又小跑著回來了。

    她給他端了一杯沖劑,掰出兩粒藥丸,盯著他喝下去。

    趙慈很倔,他死活憋著,不肯吃程策留給他的幾大盒靈丹,他就只吃她現(xiàn)場給喂的。

    “多少天了,這感冒怎么也沒見好呢。阿慈,你每天都吃著藥嗎?”

    “當然吃?!?/br>
    他皺眉,往后退一步。

    “我每天定時,一頓沒漏。”

    “那你等一等,我再給你量個體溫。”

    見尚云要走,趙慈惱得喊了一聲,要她乖乖站住,不許跑。他沒出手去抓,他覺得她的禮服太漂亮,怕不小心搞壞它。

    “云云?!?/br>
    “噯?!?/br>
    “......  你陪我說兩句話,我就不悶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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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她便沒有跑。

    就乖乖陪他站著,一起抬臉遠目,吹小暖風。

    趙慈時不時咳兩聲,他很努力地自控著,說不要碰她,一定不要碰她。到了忍無可忍之際,他要求她與自己隔開一條小臂的距離。

    趙慈甕聲甕氣地說,病毒飛得快,手帕遮著也不頂事。

    她卻挺起貧胸說她不怕,這點毒,能抗住。

    “你抗不住,離遠點!”

    “這樣?”

    “......  云云,你這一步跨得是不是太大了?再稍微站回來點?!?/br>
    尚云提著裙子來回移,問這距離,究竟以誰的小臂為準,她的,還是他的。

    畢竟長度很不一樣,阿慈!

    趙慈睨她,板著面孔,作勢就要彈她的腦門。他一只手蓄著力,在半空中抖啊抖,她瞇起眼,睫毛不停地顫。

    “怎么樣,怕了吧?”

    “不......  怕?!?/br>
    縱然嫁了人,她還是老樣子。

    叫他不省心,不放心,舍也舍不下。

    他覺得她即使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紀,也依然如初。

    趙慈想,只要有他在,有他們在,她這輩子就不會受委屈,不會煩惱。

    亦不需要變成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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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是她的。

    買一贈一,葷素皆宜。

    在榻上過了兩天香淋淋,濕漉漉的好日子,程策尚未從新婚之喜中回過神來,便套上防風衣和登山鞋,跟趙慈聯(lián)絡上了。

    他感覺自己的精神,較之從前,略微正常一些。

    他應該可以心平氣和地,與身體的另一半,開誠布公談談未來。

    為了達到目的,將形式主義貫徹到底,他們決定開車去湖邊小鎮(zhèn),過一過自力更生的露營生活。

    男人之間的對話,就要用天蒼野茫的背景板。

    在大別墅里捧著茶,蹺著腿談,太安逸了,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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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露一手,戶外野炊的鍋和盆,刀和勺,趙慈裝了一堆。他自稱野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在營地,他就是大廚。

    到時候傳照片給尚云看,饞死她。

    程策默默點頭,掏出新置的尼康來,長槍短炮齊全,一如高中時,叱咤學園的野生鳥類觀察社團成員。

    傳說,他們都是動手能力強的菁英。

    要搞荒野求生,要饞死她的。

    所以到了容易抑郁的夜晚,他們坐在岸邊,將沸水倒進杯面里,用兩本武俠小說壓好,數(shù)時間。

    “......  大程,這有點太素了,要開罐午餐rou嗎?”

    “費勁,算了?!?/br>
    悶頭唏哩呼嚕吃面時,在外會友的尚云發(fā)來一張合影。

    他倆的杯面里有脫水蔬菜,而她的碟子里,是冒著熱氣的豬rou白菜餃。

    顯然,數(shù)年過去,娶了老同學的梁喜更黑,更漂亮了。他已不留板寸,而是梳背頭。

    阿魁理了短發(fā),體格更結(jié)實了些。在美利堅狩獵多年,這位副社長吹著魔笛,邊走邊撒錢,有時候一個晚上,就能擄走叁位本地姑娘。

    今晚,在魁魁餃子館里,前民樂社團的扛把子,為了新樂團的事再聚首。他們挨著坐,叁張臉,叁個色號,都笑出一口白牙。

    照片拍得喜氣洋洋,程策盯著手機屏看,良久,將它按滅了塞回褲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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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趙慈就著樂團的話題,順勢聊了兩句,把泡涼的杯面吃完了。

    之后,他們繼續(xù)留在湖畔發(fā)呆,中間隔著一只大號塑膠袋,一張折迭小桌。

    對岸是黝黑高大的山影,腳旁,是草叢里窸窣的蹦跳聲,還有蟲鳴。

    夜里溫度降得快,程策將外套拉鏈合起來,他起身說自己要去走一圈,散步。

    “大程。”

    “嗯?!?/br>
    “事呢,我倆的事,不談了么?”

    程策垂眼看趙慈。

    他吃過了飯,胃袋撐開,脾氣也比剛才壯了些,他不是很喜歡趙慈此刻小心翼翼的態(tài)度。

    “我倆,談不談都一樣?!?/br>
    “怎么說?”

    “你應該已經(jīng)明白問題出在哪里。”

    天黑,他無法百分百確認趙慈的表情,但他知道氣氛急轉(zhuǎn)直下,比之前僵。

    程策擰著眉,聲音升高了。

    “只要吳道長眼睛一閉一睜,該變的,就還是會變。這事其實輪不到你我做主,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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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慈抓著椅子扶手,緩緩坐正了。

    他呼吸有些急,并未貿(mào)然開口反駁。說來可笑,之前為了讓程策放心,他還醞釀了一肚子保證書。

    但趙慈也是在這時才想起,放什么心。

    尚云根本不愛他。

    他能做的太有限,即便月月頂著程先生的皮囊演大戲,他也學不到精髓。

    那些君子保證,沒有效力,沒有用,假如真說出來,讓程策聽見了,才叫自取其辱。

    “大程,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  ”

    “你上回提過,吳道長康復治療的情況,是盡力而為。”

    “......  對?!?/br>
    “我想,這事就按盡力而為的標準辦。”

    程策將雙手抄進防風衣側(cè)袋里,他打量著趙慈,覺得那人此刻的模樣,就像一頭受驚的大貓。

    于是他轉(zhuǎn)身邁出去兩步后,又皺著眉,停了下來。

    程策說,如果嫌泡面堵得胃脹,也想去湖灘繞兩圈消食,他倆可以搭伙。

    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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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是要一起過,才走得遠。

    道長和他的家屬,或許能揣著逐漸好起來的希望,日夜繞住那張病床苦熬。

    可今天的趙程氏,已不能再慢慢等下去。

    因為成人是一夕之間的事,早晨一睜眼,個子不再竄了,肩膀卻會往下沉一點。

    工作,養(yǎng)家,兼有變身,忙里很難偷閑。

    夏秋一晃眼便過去了,冬至那晚,潭城降下一場大雪。

    尚云跟梁喜跑了一趟文化中心,為著新樂團的籌備事項,見了兩位前輩,梁喜他爹傾力引薦的。

    回家前,她去超市買速凍湯圓。

    晚上趙慈來吃飯,湊個熱鬧,明天他便要陪著趙叁哥和陳站長出城。這回尚云沒問辦什么事,她現(xiàn)在都直接磕頭祈福,一般不多嘴。

    準備提著籃子去結(jié)賬時,她剛好看到旁邊的貨架上,擺有兩排促銷的膨化食品。

    它是老牌子,已改換了新包裝,上面不再畫卡通圖案,而是印著一位雌雄難辨的美男子。

    曾經(jīng)她在尚家老宅過暑假,做作業(yè)時,圓桌子上就攤著它們。

    趙慈一包接一包吃,他總說這個提神,吃了就會把題解出來。

    ……  云云,來,你也吃兩片。

    不吃。

    這么香的東西,你竟然瞧不上。

    她一腦子甲地乙地的漿糊,剛撂下筆,就被他塞了一嘴。

    她知道他們即使吃爆肚子,亦解不出題。但尚家父女,仍認準老牌子,一箱一箱地往家搬。

    尚云站在貨架前,仰頭對著袋子上的美人出神,她抬手抓了四包下來,放進購物籃。

    她已有好長一段時間,沒給趙慈買過它了。

    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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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晚,趙慈早早就到了。

    他沒空手來,帶了飲料和水果,一樣一樣替她往冰箱里塞。他挺抱歉地說,自己不能久留,至多待一個小時。

    “明天的雪比今天更大。你們出城,開車要小心?!?/br>
    系著圍裙的程策往碗里舀湯,他說話時沒抬眼,只是多給對方盛了叁粒圓子。

    趙慈咧嘴一笑。

    “放心,桐叔開車,技術好。”

    坐在桌邊吃完團圓飯,屋外已籠了一層厚厚的雪霜。趙慈在玄關穿外套,眼前照例飄來一只紙袋。

    每回分別,她都給他裝一整袋好料。

    他接到手里,掂一掂,跟尚云揮手說回頭見。

    趙慈提著袋子坐進車里,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抱住它愣著,雙臂收緊了,將牛皮紙擠出皺來。

    那一刻,他看到底下翻上來的東西。

    新包裝,老口味。

    是當年在尚家老宅消夏時,他一人獨享的零嘴。

    她好久沒給他買過了。

    就為著這孩子氣的提神小禮包,趙慈的耳廓燒成紅的,發(fā)熱發(fā)燙。

    他低頭,把臉撲進紙袋里去,他與它們親昵地貼著面,就像與她貼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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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隨著趙家編排的新日程漸漸步上正軌,趙慈出城的次數(shù),變得越來越多。

    感謝道長扎實且充滿彈性的命數(shù),始終罩著他們,因此程策也得幸出征了兩回。

    趙慈非常緊張,總會給斯文的戰(zhàn)友做行前輔導,他恨不能拋家棄妻,蒙上面,揣著管制刀具隨隊同行。

    但程策要他別怕,說自己應付得來。

    太平盛世,是談生意,又不是去打砸。

    “對,大程,我們家的確是正經(jīng)做生意的??墒悄且活^,就不怎么講道理了。”

    程策按下趙慈急出來的意大利手,安安穩(wěn)穩(wěn),繼續(xù)對著鏡子打領帶。

    他說程氏的傳家寶,就是動嘴皮子,講道理。

    且這副身體,他會愛惜著,有借有還,絕不會搞出人命事故來的。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記得么?!?/br>
    趙慈蹲在地上揪頭發(fā),說他記得,一個字也沒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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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策的嘴皮子,在重大場合,比管制刀具好用,獲得了兄長們的一致好評。

    兩次試運營之后,趙慈發(fā)現(xiàn)這人在商場上,極其不講道理。

    他問對方,都是從哪里學來的歪門邪道。程策表示負負能得正,他爺爺和他爸爸教過,看結(jié)果,不看過程,最后把事談成就行。

    談判能手把大話放出去了,但為了保證一切事務有條不紊地進行,程策會定期去心理師那里點卯。

    該救星是張管事的舊友,五官端正,收費合理,是一位受過正統(tǒng)訓練的野路子。

    根據(jù)心理師的報告,年輕的程先生身體康健,腦子里轉(zhuǎn)的東西,卻總在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與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之間徘徊。

    辦公室里,他常眼下發(fā)青,正襟危坐,坦言自己又做了個很可怕的夢。

    關于罪與罰,紅與黑。

    天使與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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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月圓夜,程策心頭都橫著一把刀。

    滴滴噠噠的血珠子,從公司一直淌到愛妻的床榻。

    熬到第二天,他掀開被子下床,拉筋伸展,洗漱更衣,按照趙慈編纂的新版拳術百科,練一段山寨的十八腿和連環(huán)步。

    練完,他舉著望遠鏡,站在陽臺往遠方眺望,看一眼昨晚睡過的屋。

    一般在二十分鐘以內(nèi),程策會接到趙慈的簡訊,互相匯報情況與進展,有關昨天,今天,和明天。

    每天,都是嶄新的。

    未來,據(jù)說是美好的。

    當月光曬成日光,他倆不可思議的雙面人生,又開始車輪滾滾地向前趕。

    這邊,程策套上衛(wèi)衣球鞋,一派親民裝扮,他進進出出,得人喚一聲趙哥。

    他駕駛越野車奔向雞頭山,與大部隊在會所的閱覽室里,齊聚一堂。

    他開會,做講演,徹夜奮戰(zhàn)在一線二線,以及叁線和火線,為應付即將到來的新一輪打黑除惡,做充分準備。

    那邊,趙慈穿上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