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燈會
秋日的陽光綿綿密密,偶爾絞進布著菱花紋的軒窗,在锃亮的梨花木地板上投下一片斑駁。 在那片光明晦暗的斑駁里,幾人睡臥不一,爛醉如泥。 一個桃核不知被誰扔了過來,砸到墨離的后腦勺,發(fā)出“咚”得一聲悶響。 墨離臉上的表情從秋風(fēng)落葉,跌入到了寒天凍地??粗矍耙粠腿杖帐刂鵁崽汉突疱仯砩鷫羲酪挂贵细璧娜?,他后悔了。 自從那日幾人在小院里煮了火鍋以來,他們好像就再也沒有從那張熱毯下面出來過。 醒了吃,吃了喝,喝了醉,醉了睡,睡了醒…… 如此循環(huán)。 妖月如此,他還能體諒??删瓦B昊悅都變得有些一反常態(tài),墨離就實在想不通了。 凡靠近者,皆被同化,喪失心智,變才為廢。 他覺得,這貓妖果然是有毒的。 瑤花釀喝了一壇又一壇,他倒不是心痛酒。只是就算他酒量再好,那只傻貓這么不停歇地喝下去,墨離也時常覺得有些淺淺醉意,無法集中精力。 要是在平時,他姑且能忍。 只是最近幾日,他藏在島上的那塊魂石已經(jīng)有了反應(yīng)??礃幼?,是要開始結(jié)魄了。 他需要用自己的元神為引,引導(dǎo)它結(jié)出更跟自己完全融合的魂魄。然而這個過程,是需要精力高度地集中,稍有不慎,魂石結(jié)出的魂魄就會破碎。 如此一來,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時才會有第二次契機。 是以,這么幾天以來,他一直不敢輕易開始,白白看著光陰浪費。 得想個法子,讓這幫人都消停一些才好。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一只腿置于榻上,用手撐住頭,靠坐在憑幾上,擺了個慵懶閑適,又高高在上的姿勢。然后,從靈府里摸出一大袋上品靈石,往腿邊一放。 靈石相撞的脆響,如落入靜水的一顆小石,激起千層波浪。 “嗯?” 妖月動了動耳朵,率先醒了過來,然后是夏天,最后是昊悅。 “……”墨離抽了抽嘴角,撐著頭的那只手一閃,差點掀了憑幾。 這些人,是真的喝醉了嗎? 他穩(wěn)住心緒,順勢用那只手揉了揉額角,淡然道:“今日是初一,叁界交匯處的叁界鎮(zhèn)會有燈會煙火,你們……” “走吧!” 話還沒來及的說完,他只覺手上一空,那袋靈石已經(jīng)被夏天接了去。 她拍拍身上的袍子,起身踉蹌了一步,眼神虛虛地晃過墨離,連句謝謝都沒有。拉著妖月和昊悅,頭也不回地走了。 墨離:“……” * 從墟歌浮島到叁界鎮(zhèn),不過幾柱香的時間。 這是夏天修煉成形之后,第一次去探訪傳說之中的叁界交匯,叁界鎮(zhèn)。自然也就走得更快了些。 不到日落時分,幾人就已經(jīng)到了叁界鎮(zhèn)的鎮(zhèn)口——忘川。 如今,正是那秋山紅葉,老圃黃花的時候。忘川邊蒼松翠柏,郁郁蔥蔥,映著斜陽倒映在忘川之中,明明白白,亦真亦幻。 “走吧。” 夏天跟著妖月縱身跳入河中,那些青山綠水,就漸漸從眼前的幻影,變成了身后的實景。隨著太陽的落山,眼前的小鎮(zhèn)由華燈初上變得燈火輝煌起來。 叁界鎮(zhèn)果然是熱鬧。 街道兩側(cè)屋檐飛翹的小樓上,掛滿了色彩斑斕的花燈,高矮參差,一直綿延到看不到的盡頭,像一條直抵天穹的通路。 身側(cè)來來往往的行人川流不息。 女子頭戴珠花,男子手持燈籠,叁兩成群。街上的小攤販不時吆喝著自己的買賣,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偶爾聽得兩聲,又被匆匆淹沒。遠處不時有人奏樂,絲竹清脆歡快,好似白日花開,清泉石上,只將周圍的人群街景,都吹成了笛色。 夏天已經(jīng)看花了眼。 “你們想逛什么?” 妖月走在前面,她活得久見識多,這叁界鎮(zhèn)也是來過好幾次的,頗為熟悉,便自發(fā)得要給兩人做向?qū)А?/br> “有沒有……”夏天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映著街道兩邊的燈,晶亮亮的,“有沒有好吃的?” 妖月聞言笑了笑,揮手示意夏天跟緊。 幾人來到了一個賣烤魚的小攤前。 夜風(fēng)吹送,帶著清新的木炭和孜然的香氣。咸腥的味道帶著難以言說的鮮美,幽幽竄入鼻腔,像是一雙無形的手,將夏天整個都纏住了。 她吞了吞口水,側(cè)身看過去。 一個小販,正忙碌在燒烤架旁,手中的扇子扇動,不時帶來撲面的誘人味道。 “這家烤魚店很有名?!毖乱贿呎f著,一邊走過去,找了個空桌坐下,回頭向身后叫到,“老板,要叁條魚!” “我今日吃太多,魚就不吃了?!标粣偢氯胱?,低著頭給兩人倒茶水。 “聞起來真香,你不嘗嘗嗎?”夏天問。 昊悅依舊是埋著頭,將手里的茶盞遞給夏天道:“真的不了,這家店我嘗過的。” “哦,”見他很是堅持的樣子,夏天也不再多勸。 幾人閑聊之間,烤魚就已經(jīng)上桌了。對著一條外酥里嫩的大鯛魚,夏天倒是不客氣的。匆匆將筷子在桌上敲平,便開始大快朵頤。 兩人吃著魚,一邊贊嘆一邊閑聊,很是快活。卻只有昊悅似乎心事重重,難以融入。 夏天知道他性子內(nèi)向,平日里就不怎么愛說話,如今跟自己的師父也不是太熟,自然是不太好插嘴的。 于是,她試著將話題往昊悅熟悉的事情上去引??蔁o論她跟昊悅聊什么,他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甚至有些坐立難安的樣子。 夏天便忍不住關(guān)切地問了一句,“昊悅,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她的眸子又圓又亮,清澈見底,映著街道兩旁的燈火,像艷陽下的小湖。因為擔(dān)心昊悅,好看的眉頭蹙在一起,眸子里染上了一層隱隱的憂慮。 自從父母親族離世,昊悅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見過別人給他這樣的表情了。 像是心頭的一塊細rou被揪起,反復(fù)捻了捻。身后那只握著傳音玉簡的手開始發(fā)涼,密密麻麻地出了些汗,就要握不住玉簡。 夏天是無辜的。 就在詢問的那一刻,她還是信任他的。 幾番心思快速在腦海中輾轉(zhuǎn)閃過,昊悅心下一凜,那只手一把捏碎了玉簡。 他豁然站起,猛地掀了兩人吃魚的小桌,神情焦急道:“快走!” “妖尊帶人往這邊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