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失蹤
鳥鳴啁啾,晨光熹微。 不知在黑暗中坐了多久,直到窗欞上飄來一線霧色天光,夏天才驚覺已是清晨。 手邊的茶已經(jīng)涼了。光潤的瓷甌上留下一圈水霧,淋淋漓漓地躺著些水珠,像淚。 昨夜發(fā)生的一切,于她皆如大夢一場。 除了最后,墨離那個無聲離去的背影。 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輕輕解開了夏天圈著他的手臂。 話已經(jīng)問到了這種地步,饒是夏天知曉自己愚笨,也不可能再裝糊涂了。 墨離果然是不喜歡她的。 不喜歡到,連一個拒絕的理由都懶得去想。 再是沒臉沒皮,夏天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糾纏下去。 于是她只是坐著,目送那一方素白的人影,默聲行遠,融入與他一樣清冷的月色之中。 身側(cè)不遠處有一方水鏡。里面的女子墨發(fā)披散,面色蒼白,不見了原先的明媚,眉宇間只剩下化不開的愁緒。 是呀,她只是一只平凡又卑微的小妖,竟然會妄想能夠得到墨離的喜歡? 終究是她太貪心了。 有了擁抱想要一個吻,有了吻,卻又奢望一張床。 夏天覺得胸腔里有一股蒸騰的氣息在上升,沖得她鼻眼酸澀。 她癟了癟嘴巴,翻身趴在了地上。 不行!不能讓它上來! 她要將這股惱人的酸澀壓下去,壓下去。 當(dāng)晨間的一縷陽光破窗而入的時候,小屋空了。 一切的物什都是原樣,夏天什么都沒帶走,只穿走一件墨離的大白袍。 那盞涼透的茶甌下壓了一張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地留下了幾個難以辨認的字跡。 離開墟歌浮島的時候,夏天只拎了她的小靈囊,揣上了幾日的吃食。 師父還傷著,不能跟她一起走。大魔頭雖然不喜歡自己,可是她已經(jīng)這樣表了決心,不會再多糾纏。多收留她師父幾天,想必也不算為難他。 只是現(xiàn)下沒了師父在身邊,食物也已經(jīng)消耗得七七八八,百妖嶺又不能回去,夏天一時也不知該去哪里好。 之前本是打算去人界的。 她雖然法力低微,可原身的皮囊也算是上品之相。她盤算著若是到了人界,運氣好的話,便能在王公貴胄的宅院內(nèi)混個嬌生慣養(yǎng)的寵物當(dāng)當(dāng)。 雖然沒什么尊嚴(yán),但好歹是不會餓肚子的。 可是她從未去過人界。如今這么一走起來才知道,人界原來這么遠。 六日已過,她卻是連人界的入口都還未有看到。 真是愁得掉毛。 天上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雨。 秋日的雨總是透著一股涼氣,饒是不起什么風(fēng),也能凍到人的骨子里去。 “阿嚏?。 ?/br> 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從口鼻處跳出,夏天摟住自己濕透的袍子,躲進了一處破廟。 那小廟的屋頂已經(jīng)塌了一半,只剩下一個柱子,勉力支撐著搖搖欲墜的屋檐。 四周的墻壁都是破的,冷雨從四面八方嘩嘩地灌進來。夏天覺得,若是風(fēng)再大幾分,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找來一堆草,又從墻角處搜羅來幾根木棍。待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亂草點燃之時才發(fā)現(xiàn),草和木頭都不夠干。燃了也不出火,只是絮絮地往外冒著黑煙。 夏天只得作罷。 饑腸轆轆,手腳僵冷,困倦難忍。她將自己蜷起來,縮到墻角,冷到發(fā)白的小手緊緊抱住膝蓋,將頭也埋了進去。 她曾經(jīng)也流浪過的。挨過餓,受過凍,這樣的情景也時常會遇見。 沒關(guān)系的,司空見慣,家常便飯。 她熟練地安慰自己,卻在埋頭的那一刻嗅到了屬于墨離的那一股清冷疏淡的松木香氣。 饒是現(xiàn)下冷得入骨,夏天也覺得那衣袍上還留著獨屬于他的溫暖。 只是從今往后,關(guān)于他的所有記憶,也只剩下這件袍子了。 夏天的嘴角不自覺癟了癟,卻被她以一個哈欠搪塞了過去。 她將沾了雨水的袍角擰干,小心翼翼地攏進自己懷里。 哈欠打完了,順理成章地帶出了眼淚。 風(fēng)雨嗚咽之中,她在那個屋檐下泣不成聲。 打在破廟的冷雨,此刻也打在禁室的窗欞上,淅瀝瀝的,像一條小溪被挪到了屋側(cè)。 檐下一只的青鸞被忽然的狂風(fēng)一吹,驚叫著飛遠了。 墨離就在這一聲驚叫中醒了過來。 自那一晚從寢屋里出來,墨離就一直將自己鎖在禁室。 他這幾日一直渾渾噩噩,不諳天日。什么時候醒,什么時候睡,自己也不知曉。 只是無論睡或醒,這幾日的墟歌浮島都很是安靜。 大約是因為妖月和昊悅受了重傷,還睡著,幾人沒有辦法再伙同小傻貓喝酒行樂了吧。 他抬眼望了望窗外的秋風(fēng)冷雨,思緒飄到了山腰的那處小屋。 身上似乎還留著夏天溫軟的余香。 那日,她纖細的手臂顫巍巍地圈住墨離,怯生生地問他,可不可以也喜歡她。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隱隱有些異樣的陌生滋味。墨離不自覺地捂住心口,將晦暗的視線從窗外收回。 一些事情,于他人而言或許只是船到橋頭。于墨離,卻偏生是終極難題。 畢竟,本能教給他的只有殺戮,天道留給他的也只是冷漠。 小傻貓要的那樣?xùn)|西,于他而言,實屬陌生。 墨離覺得她實在不該問一只折了翅的鳥兒,飛起來是何感覺。 就像是不該問他這個缺了愛魄的人,可不可以分出一點喜歡。 一陣狂風(fēng)入內(nèi),帶入絲絲細雨,梨花木的地板上,很快就是濕跡一片。 墨離起身要去關(guān)窗的時候,才察覺到身體的異樣。 站起來的一剎那,他只覺兩眼發(fā)白,頭腦一熱,險些摔了下去。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里是guntang的溫度。 墨離心下一凜,即刻念了個訣,壓制住幾欲炸裂的頭,然后徑直往夏天的小院奔去。 敞開的門扉之后,是妖月和昊悅同樣焦急的身影。 昊悅甫一見到墨離,便不可自制地暴怒起來,他猛然上前一步,作勢要去揪墨離的襟口。卻礙于這將將復(fù)原的身體,又險些吐出一口血來。 妖月見到墨離,只泫然欲泣地遞給他一張紙條。 有些昏暗的燭火下,他看見上面畫著一只小貓,背著小小的包袱,出了一座島。 那島上站著個身著白袍的小人,小人身邊有一堆魚。 墨離笑了,轉(zhuǎn)而又濕了眼眶。 因為小傻貓走了,走的時候,還希望他能有吃不完的魚。 紙條上只寫了兩個字,一筆一畫甚是認真,可還是丑到幾乎難以辨認。 墨離。 他的名字。 他都要忘了,夏天是一只貓,她不會寫什么字。 這歪歪扭扭的幾個字,也許已經(jīng)用盡了她所有的努力。 正如那晚,那句她躊躇良久才敢問出口的話。 —————— 墨渣渣,就問你現(xiàn)在慌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