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桃花酒
春生夏長,花落花開,陽光透過密密層層的榆樹葉照在地上,光影斑駁。殿外荷花池畔蛙鳴蟬噪,時有南風起,卷出陣陣荷花香。 鳳陽宮殿宇深闊,避得了驕陽曝曬,卻避不過鉆門而入的風。正午烈陽高照,屋外的地面燙得可煨熟生雞蛋,連吹進來的風都是熱的。 心靜自然涼。 窈窕身姿斜臥貴妃椅,薄薄羅紗因著半側(cè)的身而xiele衣襟,頸下的淺碧織錦若隱若現(xiàn)。美人皓膚如玉,峨眉粉黛,手執(zhí)紈扇,有一下、無一下地輕搖,美眸半掩,似冥思、似假寐,慵懶而愜意。 李珃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幅海棠春。漠漠帳煙籠玉枕,粉肌生汗白蓮香。 悄悄對即要開口請安的婢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宮婢們則安靜的福了個身,李珃躡著腳下溜到貴妃椅后,又取過婢子手中的蒲扇,一板一眼的學著伺候起人來。 蒲葉厚大肥軟,不好把握力度,李珃到底生手,手上不是慢了、就是重了,叁五下便露了馬腳。眼瞧又有一下不著風,為了補救,慌忙間猛扇了一下。 一股邪風驀地將耳后青絲撓到頰上,撓得人刺癢。楚綰再是不好裝不知了,又想著戲弄回去,便一面將青絲攏回身后,一面假作不悅地道:“春桃今日飽過頭了?明日午膳可不該吃了?!?/br> 李珃今日用了香,她一來,那香味便跟著她移動。來了也不叫人通傳,楚綰便默不吭聲,看她要耍何把戲,沒曾想竟是學人扇風來。更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蒲扇教她扇得像著了火,越扇越熱。 春桃莫名受責,皺著張小臉看向殿下,欲開口解釋,是公主不是我,就被李珃斥了一眼。 “怎生不肯回話?”楚綰頭也不回地道。 “奴……奴婢……”春桃滴溜溜的眼珠一會兒覷著李珃,一會兒看向楚綰,一邊怯懦地開口,又不敢往下說。 李珃見狀,不得不出面了,隨意將蒲扇丟回春桃手里,傾身將她自腰后攬至腹上,喜眉笑眼地喚道:“綰綰。” 道不盡的親昵。 她這一抱,讓人更熱了。楚綰既不躲避她的親近,也不刻意迎合,淡淡道了句:“殿下來了?!?/br> 明眸善睞,唇紅齒白,說話間往后方側(cè)了一眼,還未瞧清眼前人,便先被扣住下顎,熾熱的唇吻襲來。 天熱,人跟著躁了,吻得也重了。 入宮叁個月有余,李珃說不碰她便當真不碰她,唯這親吻是每日必不可少的,有時熾烈,有時溫情,有時愛憐,又有時氣怒。 說來有趣,楚綰已能憑著她下嘴的輕重緩急來判斷她當下的心情。 “嗯……”側(cè)著頸子畢竟不舒服,才一會兒楚綰就扭頭避開了。 李珃抿著笑,繞到她跟前,半蹲下身來與她平視,眸光熠熠。 “今歲春釀的桃花酒已出窖,我特意去取了過來。綰綰嘗一嘗?” 大武地處東南,四季如春,得天獨厚的氣候與土壤,使得花草生得極好,果物飽滿,農(nóng)物富庶,將那桃花拿來釀酒,更是美哉。 “午間便要飲酒?”楚綰疑道。 上有雷厲風行、才思敏捷的母皇與長姊撐出這盛世,李珃一點不浪費恩親的克勉,將她們未享樂的事做了個遍,終日不學無術(shù),不思正務(wù),對拈花捻香之事倒是手到擒來。 “既有了便飲,管他個日出與日落?!?/br> 李珃這話說得瀟灑,話落已轉(zhuǎn)身命宮婢將酒呈上。 楚綰對酒無多喜好,唯于青樓時迫于生計,學飲了些。見李珃興起,也不忍拂了她的意。 李珃殷勤,才入座就取了酒壺。楚綰坐上方榻,隨口一問:“殿下親自釀的?” “是。御花園里有桃花樹,我見它長得很好,花香撲鼻,花瓣鮮嫩飽滿,拿來釀酒必也花香四溢,不好浪費了?!崩瞰z說著,已將酒水盛滿,再將酒杯推至她面前。 楚綰端起酒,未到唇下時已先聞到桃花的清甜。再一看,杯底沉著刀切小碎塊的桃rou。 李珃道:“桃rou是另取的,摘下后便置于冰窖守鮮,飲酒前再添入?!?/br> 這飲法當真新鮮,聞所未聞。 楚綰聽她描繪,不由得愈加被果香與酒香吸引,頗有興致地舉杯飲了一口,也特意嚼入果rou。 “如何?”李珃期待地看著她。 楚綰細細將桃rou咀碎了,令其與酒液混著,再一同咽下。 唇齒留香。 果rou是去皮的,既有桃rou的鮮嫩香甜,又輔之酒的清醇,咬開果rou的那一刻,仿佛于口中感受到桃花綻放之美。 “甚妙?!背U道。 不僅桃rou是冰鎮(zhèn)的,酒在來前也是自冰窖冰過的,于這熱天兒里飲上幾盞,極為舒坦。 綰綰不僅覺得好,且是很好,好極了。李珃仿佛得了夸獎的孩子,驕傲又滿足。 楚綰方飲一口罷,杯中且還半滿,李珃又將它添滿,很自然地道:“窖里還有叁壇,都予你?!?/br> 宮里養(yǎng)的桃花樹不多,僅于林中辟了一角栽著數(shù)株以作觀賞,所能釀酒的花材便也不多,一共只得五壇。 李珃愛酒,且偏愛花酒。這酒于楚綰而言算不上多珍稀,在李珃心中卻是心頭好,自己有多少便給她多少,全然未念著自己。 酒如此,食膳如此,綾羅如此,珠釵如此……凡是她夸過的,李珃都捧來給她,直到她膩了為止。 殿下這番愛護之心,好得過于寵溺,以致后來楚綰都不敢輕易顯露喜好。 二人推杯換盞間吳儂軟語,殿外的日輪西斜,悶熱慢慢褪了下去,殿內(nèi)卻逐漸漫出一股曖昧的情愫,伴著酒染的腮紅,不消反長。 楚綰酒量不算淺,李珃更不必說,二壇花酒,微醺而已。 楚綰說著,李珃笑著,低頭淺啜,再抬首觸上彼此視線的那一刻,眼波流轉(zhuǎn),那眸光,綿柔卻炙烈。 最怕是酒不自醉,人自醉,任情與欲,肆意放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