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趙曜沒想好形容詞，他口才一直不錯，現(xiàn)在卡殼了，他半天吐出下面的幾個字，“真有個性?！?/br>
    “年輕嗎？”謝玥很執(zhí)著這個問題。

    “年輕！”趙曜想都沒想就回答了，謝玥這個樣子好像剛從地下酒吧出來的rapper，絕對是走在時代潮流前線，沒人敢懷疑他有三千歲。

    謝玥聽了之后點點頭，他本來怕趙曜不喜歡，看來還挺成功的。

    趙曜再一次看著謝玥，幾乎讓人沒法移開視線，雖然還是有沖擊力，但莫名其妙的就看順眼了，顏值的威力這么大嗎？這么抓馬的造型都能hold的住？趙曜對自己進行了一番靈魂拷問，突然想到謝玥平時不喜歡露胳膊，有違他作為一個老古董的作風，現(xiàn)在竟然穿t恤了。

    “你怎么想到要換造型?。俊壁w曜問。

    “我喜歡。”換了造型的謝玥說話都更酷了。

    趙曜哦了一聲，他仰著頭靠在沙發(fā)上，然后緩慢的轉了頭，漆黑的眼珠一直盯著謝玥，說：“我還以為你怕我嫌你老?！?/br>
    有點笨啊，這樣改變自己。

    “你今天話很多?！敝x玥沒搭腔，走過來，伸出一只手貼到了趙曜的脖子上，他沒發(fā)燒，但人類正常的體溫對妖怪來說還是太燙了。

    “唔……”趙曜習慣了謝玥總是特別生硬的轉開話題，他抬起眼睛特別乖巧的看著他，說：“一直都這樣?！?/br>
    謝玥就跟被燙到一樣縮回手，謝玥多看了趙曜兩眼，他坐在俗氣的包廂里，ktv里紫色的燈光渡在他臉上，他不笑的時候有點冷，但笑起來的時候很燦爛。

    謝玥移開自己的視線，問：“怎么走？”

    “直接走咯?！壁w曜站起來。

    謝玥以為他說的直接走是讓自己把他帶回去，結果趙曜還真的要大半夜走回家。從這兒回家就算是開車也要半個小時，真兩條腿走回去要一個半小時，但趙曜覺得包廂里太悶了，想要出去走走路透口氣。

    兩人并肩走在街道上，這里是東城的一條不夜街。晚上還是很熱鬧，不遠處有人在打架，趙曜的腳步停下來。

    醉酒的兩個男人廝打起來，旁邊還有兩個女人在罵街，趙曜聽了一會兒沒聽到他們四個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a跟b在一起，b撬了c的墻角，d愛上了a。他們只有四個人，關系混亂的能再拍一部《皮囊》。

    趙曜看的津津有味，謝玥問：“你在干嘛？”

    “看戲?！壁w曜在這兒看了好一會兒，身邊圍著挺多人的，他一個人在里面也不是多突兀。他看的特別入迷，要不是怕被打估計還會叫好，旁邊有個挑著扁擔的小販路過他的時候，趙曜熱情的買了兩個椰子水，并且把其中一個椰子遞給了謝玥。

    還真的是個看戲的姿態(tài)，很認真啊，謝玥心想著。謝玥沒有打擾他，跟他一起叼著吸管喝椰子水看戲。

    兩個人在旁邊看了五分鐘，在斗毆的人已經開始扯頭發(fā)的時候，趙曜不知道為什么就走了。

    謝玥追上去問：“不看了？”

    “不看了，”趙曜說：“沒有神秘感，都猜到了?！?/br>
    謝玥覺得這樣的趙曜還挺可愛的，說：“你喝了酒之后挺有意思的啊?！焙攘司频内w曜比平時更張揚一點。

    趙曜沒有說話，謝玥的最后一句話飄散在空中，突然謝玥有點尷尬，他總覺得不應該這樣隨便夸贊一個人有意思。趙曜對他這句話沒有多余的反應，就跟沒聽到一樣。

    謝玥打破尷尬，找了個話題，故作輕松的說：“我還以為你是酒蟲妖呢？”

    趙曜雙手插兜，在馬路牙子上保持平衡艱難前行，覺得謝玥今天的話出奇的有點多，問：“什么是酒蟲？”

    “寄居在人類的身體里，差不多兩寸吧。”謝玥比劃了一下，說：“紅色的，有眼睛也有嘴巴，他可以讓人嗜酒。”

    趙曜專注于腳下的路，害怕踩空臺階，說：“合著是個害人精咯？”

    “也不能這么說吧，”謝玥覺得趙曜對妖怪有偏見，說：“酒蟲喜歡喝酒，為了能喝更多的酒，他們會讓自己的宿主保持富貴，一生都有點小錢，主人好他們也好，一起過完人短暫的一生?！?/br>
    趙曜搖頭笑：“哪有這樣的妖怪？”

    “真的，”謝玥像是怕趙曜不信，像是給他講故事一樣說：“長山劉氏有個人愛喝酒，有個和尚見到他之后說他肚子里有酒蟲，非要給他除妖，結果妖是除了，但劉氏之后家道中落，越來越窮，最后過完了貧賤的后半生?！?/br>
    趙曜聽完頓時就樂了，說：“你們妖怪真的一點都不吃虧?！?/br>
    “你們人類也不吃虧啊?！敝x玥下意識的反駁回去，人和妖不是一直對立的，有不少妖怪都能想到和人類和平共處的方式。人世間這么大，不是所有人都想著要打打殺殺。

    謝玥有時候不喜歡趙曜說：“你們妖怪這句話”，好像他們是天然隔離的兩個物種，不應該有什么交集的地方。謝玥又想自己跟小小的酒蟲妖也沒有區(qū)別，他寄居在趙曜家里，希望趙曜會過得很好，然后順便來享受人世的繁華。等陪伴完趙曜這一輩子，他的使命就結束了。

    趙曜聽到這里突然停下來，趙曜看著他，有點蠢的臟辮，好看的五官，散發(fā)著妖孽的氣息，讓人移不開目光。

    趙曜張了張嘴，他想說自己以前酗酒是不是酒蟲妖作怪，又想問自己現(xiàn)在對你上癮又是什么東西在作怪？

    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怎么了？

    “怎么了？”謝玥看他停下來，問。

    趙曜說：“你想我是嗎？”

    “什么？”

    “酒蟲妖。”你想我是個妖怪還是個人類，如果我也是妖怪，你會不會不那么排斥我？

    “你真的不會做閱讀理解啊。”趙曜分不清謝玥是不是在裝傻，他說：“妖怪容易死在和尚或巫師手上?！?/br>
    聽到謝玥的回答趙曜自嘲的笑了笑。

    “我想回家了，”趙曜最后選擇不說，太早了，他對待自己想要的東西很克制，又不想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撲上去就想要。

    “我想坐上次的公交車?！壁w曜說完之后，謝玥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個公交車站牌，其他夜班公交車都停了，趙曜在等上次的那輛化怪的公交車。

    趙曜的語氣像是在撒嬌，謝玥只能說：“好?！?/br>
    ·

    回到家之后趙錦音早就睡了，沙發(fā)上堆滿了袋子和衣服，趙曜看了一眼那幾個大牌的包裝袋，問：“我姐給你買的？”

    “是啊。”謝玥說，“她還帶我做了造型?！壁w錦音特地找了自己時尚圈的造型師做的。

    趙曜嘟囔了一句：“你對我jiejie施了什么咒？”這一沙發(fā)上的東西加起來都十幾萬了，趙錦音才認識謝玥幾天，而且昨天明顯還不怎么喜歡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家庭教師。他就出去玩了一下午，回來之后趙錦音一下子就給他花了這么多錢，趙曜發(fā)現(xiàn)了，謝玥在當小白臉這條道路上明顯比蒲瀟更有天賦。

    謝玥說話很簡略：“幫了她一個小忙?！彼坪跏怯X得太簡略了，又補充道：“她脖子疼?！?/br>
    “你真助人為樂?！壁w曜不知道趙錦音已經在心里默默盤算的要給謝玥開瞎子推拿館了，說：“白娘子能幫許仙開醫(yī)館，我覺得你也可以?！?/br>
    謝玥心想，不是助人為樂，他幫趙錦音是因為她是你jiejie。

    謝玥似乎是在某件事上猶豫不決，最后他說：“你要不要睡我的房間？”

    這個問題謝玥昨天問過了，但趙曜拒絕了。今天沙發(fā)上亂糟糟的，蓋滿了趙錦音給謝玥買的衣服，雖然對于謝玥來說揮揮手就能收拾干凈，但現(xiàn)在這個問題變成了一個契機。

    趙曜索性裝醉到底了，他點點頭說：“好啊。”

    最初的時候兩人之間涇渭分明，謝玥老老實實躺在最左側，像是個木乃伊一樣一動不動。趙曜似乎是真的困了，他縮成一團睡在最右面。他倆就跟一對貞潔夫婦一樣，恪守著某種古老的習俗。直到趙曜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大約一個小時之后，謝玥感覺趙曜那邊動了動。

    然后趙曜一只胳膊搭過來，像是小貓一樣鉆到謝玥這邊，臉埋到謝玥的頸窩里，毛絨絨的腦袋下意識的蹭了蹭，跟早上謝玥叫他起床的場景一樣。

    溫熱的呼吸噴灑過來，像是小飛蟲一樣從謝玥的脖頸往上攀爬，像是在所謂的禁地邊緣小心翼翼的試探，探進去一個爪子沒看到什么反應，才慢慢大著膽子更進一步。然后像是找到了一個入口，一口氣進入謝玥的地盤，慢慢往他心的方向蔓延。

    謝玥僵硬了兩秒鐘，他覺得有些事情好像太過了，他不應該放任另一個人類接近自己，但人類是溫暖的，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謝玥覺得自己有點不正常，理智告訴他應該停止，但感性的部分告訴他可以繼續(xù)，他在搖擺不定，不知道怎么樣對一個人類負責。

    過了一會兒，謝玥悄悄挪開趙曜的胳膊，從床上悄無聲息的下去，他關上房門的時候趙曜才睜開眼睛。

    趙曜沉默的望著黑暗的某一處，謝玥一直都把自己穿的嚴嚴實實的，直到剛才趙曜抱了一下他，看到他后頸處的皮膚，那里有一個印章蓋出的傷痕，在謝玥冷白的皮膚上尤為顯眼。

    文字不是現(xiàn)代簡體字，但趙曜還是認出來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謝無悔。

    謝玥是謝無悔的，哪怕謝無悔已經死了，謝玥已經把他忘了，謝玥依然是謝無悔的。趙曜第一次覺得自己和他爸爸的那些女朋友沒有任何區(qū)別，都是在覬覦別人的東西。

    謝玥站在陽臺上抽煙，他其實不喜歡抽煙，活了這么多年了該淡的欲望都淡了。他把煙霧吐出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到了剛才趙曜嘴唇貼過來的觸感。

    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感覺心快速的跳了一下，有點不規(guī)律，但一下就沒有了，心跳又恢復平靜。謝玥迷茫了一會兒，不懂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謝玥抽完了手上這支煙，正準備推門回去，突然他皺了皺眉，左手掌心開始發(fā)光，這是三陰府的召喚，謝玥蘇醒之后三陰府第一次召喚他。

    當年人和妖結束了混戰(zhàn)三陰府建立，但其中一大半都是巫師，遇到強大的妖獸的時候根本無法抵御，三陰府跟謝玥是合作關系，如果遇到搞不定的妖獸可以叫謝玥前往封印。當時他是唯一一個會人類封印術的妖獸，因此大多數(shù)妖怪都厭惡謝玥。

    他們伏尸百萬才建立了來之不易的和平，之后雙方和平共處，大多數(shù)破壞力極強的妖物都生活在妖境，林也就是看守妖境大門的。

    謝玥算了算，他有百年沒有受到三陰府的召喚了，上次出去是最后一次戰(zhàn)役，前所未有的慘烈，甚至把自己一并賠進去，被人陷害封印在湖底。

    這次又是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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