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對我破例？”趙曜問。

    謝玥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他說：“因為想讓你平安長大?！?/br>
    趙曜不滿足于這個答案，依然不依不饒的問：“很重要嗎？”我能不能平安長大這件事，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謝玥點頭：“很重要?！?/br>
    趙曜沒再繼續(xù)逼問他，這就足夠了，知道自己在對方心里很重要就足夠了。

    趙曜說：”我有時候老以為你是我幻想出來的。“

    “什么？”

    趙曜說的特別認真：“那些電影都這么演，精神分裂什么的，幻想有個人從天而降拯救你的生活，當(dāng)你的生活回歸正常的時候，他就會消失。然后會出現(xiàn)一個穿白大褂的心理醫(yī)生，開始羅列我的癥狀，他很嚴肅的告訴我，世界上根本沒有妖怪，一切都是我的幻想，而醫(yī)生的臉就是你的臉，我只是在移情?！?/br>
    謝玥聽了之后覺得趙曜缺愛缺得厲害，很認真的安慰他：“我不是你幻想出來的?！?/br>
    趙曜聽了沒有被安慰到，臉埋在他肩膀上，說：“答應(yīng)我，哪天你要走的時候別帶走我的紅色貝斯，我真的很喜歡。”因為謝玥從未給他任何陳承諾，所以他總覺得有一天謝玥會走。

    “巧了，我也很喜歡，”謝玥笑了笑，“看來我走不了了?！?/br>
    趙曜聽到這句話心里踏實了點，他從謝玥背上跳下來，他歪了歪頭，說：“走，帶你去個好地方。”

    謝玥問：“去干什么？”

    趙曜吹了聲兒口哨：“給你買個禮物?！?/br>
    這里距離趙曜家挺近的，旁邊一條是“鬼市”，說是叫“鬼市”其實就是一條夜市，說得再土點就是二手交易市場，一條街下去都是擺攤的，不知道從哪兒弄的老物件，有人專門來這邊“淘寶”，懂行情的說不定真能找到什么便宜的，不懂的就只能被坑。

    因為網(wǎng)紅來這兒拍了很多vlog，h市的鬼市聲名大噪，旁邊就有兩個主播拿著長桿子在做直播。趙曜和謝玥在鬼市中穿行，趙曜很喜歡看這種有點歷史的老物件。

    但真正的古董萬里挑一，賣假貨的居多。說白了鬼市就是光明正大的假貨聚集地，手表攤子上勞力士、歐米茄和百達翡麗，那人傾情安利：“如果你想低調(diào)點就帶歐米茄，商場要賣幾萬塊錢，我這兒才九千。”

    趙曜沒理他，在看一個陶瓷盤子，對方說是清朝十三行出口國外的，包裝在一個檀木盒子里。作為一個仿貨也是個挺有意思的東西，不過趙曜想到謝玥就有一堆古董，所以看著看著反而覺得沒意思起來了。

    他逛了一會兒，買了一個東西，一盞煤油燈，是民國時期的風(fēng)格，跟找到謝玥的那個差不多，而且上面的鏤空工藝還要更精致一點。他想到了當(dāng)時自己想把燈給扔了，謝玥說不讓，自己還吐槽他收集蛋殼什么愛好，現(xiàn)在竟然自己買了個蛋殼回來。

    這盞燈一看就是假貨，仿古的物件，原價一千八，后來砍價到三百買的，趙曜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有砍價天賦，對方報了價，自己說一聲那我考慮一下，對方說，算了算了，五百給你吧。

    然后趙曜懵逼，又沒說話，于是對方又大叫：“三百給你，賠錢貨，今天不賺錢啦！”

    砍價有點像談戀愛，不知道對方的心理預(yù)期，欲擒故縱相互試探。

    他剛想跟謝玥說話，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謝玥沒跟在他旁邊，謝玥停到了一個老太太跟前，現(xiàn)在天氣冷了，她很早就穿上了紅色羽絨背心，看著就像那種弄堂里的普通老太太。不過她手里拿著一張紙，a4大小，泛黃，有點像是八十年代的信紙。用圓珠筆寫著三個大字賣信息，下面詳細寫著：100萬一條，生前事都可以問。

    估計是怕大眾不太懂，還寫了例子，比如慈溪投胎在哪兒，現(xiàn)在轉(zhuǎn)生是誰，你的前世今生緣分如何。最后寫著不信者不問，懷疑者不不問。

    特別土，像是電話詐騙最土的那種套路，我是慈溪的孫子，我的資產(chǎn)被凍結(jié)海外了，急需一筆錢解凍，你給我二十萬我將來還你一百萬。

    一點都不走心，傻子才會上當(dāng)。

    謝玥一直沒說話，趙曜說：“怎么可能有人買這個，定價20萬還差不多，誰有一百萬買這個啊。”趙曜雖然見過了一堆神神鬼鬼有的沒的，但其實骨子里還有對科學(xué)最后的敬仰。

    他以為會聽到謝玥的反駁，結(jié)果沒有，謝玥笑了笑，說：“是啊?！比缓笠矝]在那邊久留。

    趙曜沒有馬上跟上去，他多看了一眼老太婆，她面前有張小桌子，桌子上放了一個龜殼，和幾枚很古老的銅錢，哪怕趙曜不懂這些，都能看出來這把銅錢的朝代好像并不相同，上面的花紋和樣式都有細微的差別。

    老太婆朝他一笑，眼神中相當(dāng)尊敬，說：“一百萬，或者十年陽壽?！?/br>
    他本來不確定，現(xiàn)在覺得事情好像不太簡單，因為普通人類不會向你取走十年的壽命。他也對老太婆笑了笑，追上謝玥的腳步問：“喂，真的假的啊？”

    謝玥沒回頭，說：“什么真的假的？”

    “剛才那個老太婆，真的能推斷出前世今生嗎？”

    “能啊，她是六爻妖官。”謝玥說。

    六爻妖官能夠推斷出前世今生，她以人類的壽命為食，正常人去她那邊算命，六爻妖官問：“十年陽壽和一百萬?！闭Ｈ祟惗家詾檫@是個騙子，不會真的花一百萬去算命，大多數(shù)人都會選擇十年壽命。

    被收走十年壽命的人類并不會有什么感覺，他們的生活照常繼續(xù)，直到有一天突發(fā)車禍，在浴室洗澡一腳滑倒磕破后腦，吃飯吃到一半急性心臟病發(fā)作。他們走的不明不白，被鬼吏帶走的時候才后知后覺的想到六爻妖官收走了他們十年的陽壽。

    定價一百萬不是真的要讓對方付一百萬，而是設(shè)置一個足夠的價格，讓人類去選擇十年壽命的選項。

    趙曜心想著這簡直是個妖怪詐騙犯啊，不過看樣子她生意不太好，估計現(xiàn)在反詐騙科普比較普遍。而且誰知道她算出來的前世今生到底是不是真的前世今生，在一堆真正的騙子里，她顯得有點過于普通了。

    謝玥頓了頓，又說：“但我不能算?！敝x玥身上背負詛咒，而且他只有一生一世，沒有什么前世今生。

    趙曜心想也是那么一回事兒，如果妖界真的有這種神奇的存在，那謝玥身上的詛咒也算不上是什么事兒了。

    謝玥突然問：“你不想知道自己的上輩子嗎？”

    “知道上輩子干什么？”趙曜很快的回答，說：“我只有十八歲，只能承擔(dān)十八年的記憶，一下子把幾百年的記憶灌輸進來，我怕我承受不起。”前世今生是徒增煩惱，他這輩子已經(jīng)很煩惱了。

    謝玥覺得趙曜真的很有意思，問：“你就沒有特別好奇的事兒？”

    “有啊，”趙曜舉起手里新買的煤油燈說：“一直好奇你為什么被封印到燈里。”

    他一直想問，前期是因為跟謝玥不太熟，不太好開口問。后來熟了，但是熟的過頭了，又不太好意思問。

    趙曜一直想多了解他一點。

    “不是什么很好的故事?！敝x玥說，趙曜以為他是不想說，結(jié)果他點了一下趙曜的肩膀，下一刻自己就在古湖前。當(dāng)時把謝玥撈上來的那個古湖，那天趙曜在河邊“釣魚”，耳機一直跳閘自動播放情歌。

    挺神奇的，謝玥一直能用類似的妖法瞬移，但他用的很少。

    “干什么？追憶往昔嗎？”趙曜皮了一下，心想這個妖怪真的要擺譜，講個故事還要回到故事原發(fā)地。

    “這底下封印著一只一品大妖，名叫朱厭?！敝x玥開口了，他用手指了一下遠方的塔，說：“從那個塔，到我們腳下，差不多一千五百米的長度。”人類不知道，在他們每天匆匆走過的地方，腳底下會有一只體型如此龐大的妖獸。

    趙曜回憶了一下，之前謝玥天天讓他看《山海經(jīng)》，他后來有認真翻過，朱厭是四大兇獸之一，一旦現(xiàn)世天下會發(fā)生戰(zhàn)爭，后來有國內(nèi)的游戲用到朱厭這個元素，一般都把他塑造成戰(zhàn)神。趙曜說：“你的意思是，我腳底下就有一只妖獸？”

    謝玥點了點頭，他仔細感受了一下，河底的朱厭沒有因為趙曜的出現(xiàn)發(fā)生任何反應(yīng)。

    剛認識的時候謝玥就覺得奇怪，趙曜為什么能解開謝玥的封印但沒有同時釋放出朱厭，他跟朱厭是一起沉入水底的。

    如果趙曜真的是什么尚未覺醒的兇獸，那么化蛇都能聽從趙曜的感召，為什么朱厭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h市最兇殘的妖獸沒有任何異樣，反而這件事就更說不通了。

    謝玥壓下心中的疑惑，說：“朱厭上次現(xiàn)世是1890年。”

    趙曜最近在背歷史書，知道那段時間世界范圍內(nèi)好像都在打仗，1900年是侵華戰(zhàn)爭開始的時間，之后國家就持續(xù)陷入在戰(zhàn)亂里，清朝的土崩瓦解，軍閥的割據(jù)戰(zhàn)，進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趙曜差點就順口背一段歷史意義和背景出來。

    謝玥說：“我們封印他的時候是1942年?！?/br>
    趙曜以前讀《山海經(jīng)》經(jīng)常不清楚一件事，妖獸現(xiàn)世帶來某種災(zāi)害到底是預(yù)言嗎？是因為先出現(xiàn)的妖獸才出現(xiàn)的災(zāi)害，還是這些妖獸比人類更警覺，在災(zāi)害發(fā)生之前先一步知道發(fā)生某種異動呢？就像是地震的時候動物會出現(xiàn)異樣，但不能說是動物帶來了地震。

    現(xiàn)在好像弄懂了其中的緣由，朱厭現(xiàn)世和真正的戰(zhàn)爭有時間差，他封印之后兩三年戰(zhàn)爭才結(jié)束，其中人類本身的作用可能要大于妖獸。

    “我本來不在h市，當(dāng)時我在川西，是蒲瀟叫我出來的?！?/br>
    “我趕過來的時候戰(zhàn)斗已經(jīng)持續(xù)一段時間了。”謝玥說：“那場戰(zhàn)役很慘烈，三陰府那次折損了很多人，死去的巫師超過兩百，受傷的妖獸將近一百，其中十五個一級巫師，死了三個二品大妖，蒲瀟身受重傷?！敝x玥一直記得這個數(shù)字，因為那是他經(jīng)歷的少數(shù)的慘烈的戰(zhàn)役。

    “你就是那時候被封印的？”

    “我被封印是意外，”謝玥說：“在封印朱厭的最后關(guān)頭，在場巫師集體背叛，以三陰府現(xiàn)任首尊為首背后捅我一刀，我被強行封印到湖底，被迫沉睡近百年，直到你來喚醒我?！?/br>
    趙曜問：“為什么？”就因為謝玥殘殺的妖獸太多嗎？

    謝玥覺得這個故事似乎三言兩語真的說不完，簡略道：“你可以簡單的理解為權(quán)力斗爭。”

    趙曜問：“你沒想過復(fù)仇？”

    “沒有?！敝x玥說，“我也沒死?！爆F(xiàn)在人間逐漸建立起新的城市，新的規(guī)則秩序，謝玥要去報復(fù)的話雙方混戰(zhàn)跟個拆遷辦差不多。謝玥沉睡百年再次醒來就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對這些是是非非沒有那么執(zhí)著了。

    趙曜心想自己要是有能力一定給他討個公道，憑什么呀？明明謝玥在川西過著天高皇帝遠的日子，雖然不知道當(dāng)時謝玥在那邊到底干什么，總不能是當(dāng)個活佛吧。謝玥聽到了蒲瀟的呼救，從川西走出來到沿海，可能是為了還蒲瀟的人情，更有可能的是因為他要守住謝無悔的天下。

    他拼盡全力參與封印朱厭的計劃，到頭來就是被三陰府捅了一刀。哪怕如今的局面，三陰府出事，謝玥都會前去幫忙。

    趙曜好像突然理解了一點，為什么謝玥這么不喜歡蒲瀟。

    蒲瀟在這件事里到底起了一個什么樣的作用，趙曜猜不出來，但謝玥肯定對他有所顧忌。

    趙曜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點難得的弱點，這個人長得好看，武力高強，看上去相當(dāng)孤傲。但他沒有什么能夠信得過的人。林也只能保持最大程度的客觀，他沒有資格參與人跟妖的是是非非。

    人類巫師背叛他，妖怪對他更多是害怕。他不能想起自己最愛的人，一旦想起就是鉆心的痛苦。

    怪不得謝玥看著這么佛，又佛系又喪。

    “挺無聊的一個故事?！敝x玥說。

    “不無聊啊。”趙曜說，雖然謝玥把自己形容的像是一個失敗者，但他就是看他順眼，莫名順眼，大概是自家養(yǎng)大的孩子，怎么看怎么順眼。

    “他們不喜歡你，”趙曜抱著煤油燈說：“我喜歡你啊?！?/br>
    謝玥的腳步停了。

    趙曜快言快語的說了之后，就有點后悔，害怕謝玥直接拒絕他，于是說：“是吧，爸爸？”

    謝玥的冷臉慢慢從白到紅，心想自己當(dāng)時沒事干跟他說成父子到底干什么？這沒有絲毫拒絕的效果，被趙曜那種有點勾人的聲音喊出來，就跟和尚破戒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玩什么禁忌之戀的情調(diào)。

    他倆從父子游戲玩到了兄弟游戲，又從兄弟游戲玩回了父子游戲。

    謝玥轉(zhuǎn)移話題，問：“所以你買個燈干什么？”

    “本來想送你，現(xiàn)在知道緣由不想了。”趙曜很隨意的提著煤油燈，他之前想著謝玥這么寶貝自己的“蛋殼”，他之前的那個壞了，上面玻璃全震碎了，給他買個新的?，F(xiàn)在想想這事兒挺幼稚的，人家又不是故意要住在一盞燈里的，這不是戳人痛處嗎？

    “給我吧?！敝x玥說。

    “?。俊?/br>
    “我挺喜歡的。”謝玥拿走了趙曜手里的燈，握在手里就跟拿著什么大型武器一樣。

    趙曜沒崩住，直接就笑了，謝玥應(yīng)該是不想跟他在一起的，如果趙曜又告白，他肯定像是上次一樣找個借口拒絕他。但就算是這樣，也不會拒絕趙曜的禮物，他不是什么三心二意，只是單純的覺得不能傷害趙曜的一片真心。

    謝玥小朋友，你的渣男業(yè)務(wù)不太熟練啊，拒絕人都拒絕的這么潦草。

    他笑著笑著，然后幽幽嘆了口氣，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開竅??？有時候真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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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求求你別撩我了！我要為上輩子的你守身如玉！

    說個小提示哈，六爻妖官是我虛構(gòu)的妖怪，靈感來源于北京鬼市大柳樹，當(dāng)時我看到了一個老太太賣信息一百萬一條，她能給你算前世今生，或者你想知道的任何歷史人物的轉(zhuǎn)世。當(dāng)時我的反應(yīng)就是她一定是個騙子，后來想著浪漫一點，萬一是個妖怪呢？然后就構(gòu)想出了一個真的能算命的妖怪。但是！不要迷信，現(xiàn)實中遇到她肯定就是騙子哈哈哈哈哈哈！

    還有一點，不怎么敢寫現(xiàn)實中的戰(zhàn)爭，所以跟現(xiàn)實稍微有點出入，戰(zhàn)爭那里是我瞎編的不要當(dāng)真哦！

    感謝在20191127 09:48:30~20191128 10:22: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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