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亂世的情況下，林寶在逆著人流前進，林家在亂世中沒撈到什么好處，林父早就兩周就已經(jīng)出城了，林寶手里有一張車票，但是他沒有去。他爸給他打過好幾個電話了，他都沒接，后來電話也不打了，信號已經(jīng)消失了。

    他抱著奄奄一息的白諾諾，當了一輩子紈绔子弟，這時候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酒吧一條街奔跑。

    這里曾經(jīng)很繁華，很多熱鬧的飲食男女喜歡把這里當做放縱的樂園?？涩F(xiàn)在這里一片蕭條，廣告燈牌破破爛爛的，商戶早就人去樓空了。

    怎么會有心理醫(yī)生把門診開設(shè)在酒吧一條街？林寶仔細思考著這個問題，這個心理醫(yī)生應(yīng)該挺自戀的，坐在窗前看著人類進行燈紅酒綠的生活，住在這么具有煙火氣的地方，他肯定更像是一個旁觀者。

    他抱著白諾諾爬樓梯，雙腿都在發(fā)軟，前臺沒有人接待，林寶甚至懷疑這里會不會有一個叫做蒲瀟的心理醫(yī)生。

    因為抱著白諾諾，他騰不開雙手，只能一腳踹開大門，然后就這樣頓住了。

    門后坐著一個男人，他穿著一件奶白色的v領(lǐng)針織衫坐在沙發(fā)上，翹著二郎腿，姿態(tài)很優(yōu)雅。男人手邊放著一臺很老式的收音機，現(xiàn)在通訊出問題，移動網(wǎng)絡(luò)幾乎癱瘓，反而是老舊的收音機還能接收到信號。男人在聽一首圣誕快樂歌，歡鬧的音符孤零零地流淌出來。

    蒲瀟談?wù)勌Я艘谎垲^，看到林寶懷里的白諾諾，露出了很意外深長的笑容，“有什么能幫你的嗎？”

    “趙、趙曜讓我來的，我是他朋友。”林寶有些結(jié)巴，眼前的這個男人長相很精致，明明也帶著微笑，但不知道為什么，看上去總是心里不舒服，問：“你是蒲瀟嗎？”

    “哦？”蒲瀟的聲音很好聽，尾音微微繞了下，腔調(diào)十分優(yōu)雅，“我認識你的?！?/br>
    他認識所有人。

    林寶管不了那么多，他把白諾諾放在沙發(fā)上，心理診所的沙發(fā)一般做的很柔軟溫馨，為了給人營造出一種很舒適的感覺，此時卻覺得有點恐怖氣氛。白諾諾的身體軟綿綿的，胸口一直在流血。林寶手足無措，不知道碰她會不會給她造成二次傷害，林寶看向蒲瀟說：“救她，救救她?！?/br>
    蒲瀟看了一眼白諾諾，這只小兔子真的已經(jīng)離死不遠了，但他很淡然說：“我是妖怪?！?/br>
    林寶心里一冷，說是不怕妖怪是不可能的，看看外面的世界都是什么樣。但他必須要救白諾諾，所以他克制住恐懼沒有走，蒲瀟又說：“妖怪要收費的?！?/br>
    趙曜跟他說蒲瀟一定會救白諾諾，九尾狐養(yǎng)這只小白兔也養(yǎng)的夠久了，不會看著白諾諾不管?？墒鞘虑楦氲牟惶粯?。

    “你想要錢？”林寶以為蒲瀟想要錢，急說：“我有錢，我最有錢了，你要多少，我馬上劃給你?！?/br>
    蒲瀟臉上笑吟吟的，“銀行都沒了，我要你的錢干什么?！本拖袷窃谏衬铮疱X和水源比起來就是一團廢紙。

    林寶愣了，大概是沒想過自己除了錢還有什么，問：“那你……”

    “我想要你的記憶?！逼褳t很直接，他拿走過很多人的記憶。

    “記憶？”林寶腦子沒轉(zhuǎn)過彎來，記憶，記憶有什么用？

    “我想要你的記憶，”蒲瀟又重復(fù)道：“你不會再想起她?！?/br>
    蒲瀟是在拿白諾諾的生命做賭注，他想讓林寶這個異類徹徹底底消失在白諾諾的生命里。

    “可是……為什么？”林寶沒弄明白，趙曜曾經(jīng)跟他說過妖怪的世界里流通貨幣是壽命，沒說過記憶有什么用。

    “因為我跟這小兔子打過一個賭?！逼褳t的聲音很優(yōu)雅，他跟白諾諾打過一個賭，白諾諾說她不會像白素貞這個同樣姓白的朋友那么傻，不會陷入到人世間的情情愛愛里，她白諾諾游戲人間，愛的人永遠沒有死的人有意思。

    “那她還會記得我嗎？”林寶問。

    蒲瀟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大概是沒想過林寶竟然在意這個，他說：“我只跟你做交易?！?/br>
    那就是記得的，白諾諾會記得林寶，但林寶不會再記得白諾諾。白諾諾脾氣那么差，發(fā)現(xiàn)林寶不記得她一定會生氣。

    “這算什么啊，”林寶心里有點堵得慌，他是想記得這個病嬌的兔子精的，嘴上卻說，“又不是要我的壽命，拿走拿走，快救人?！?/br>
    蒲瀟站起來，他比林寶要高，站過來的時候像是投下了一片陰影。他伸出食指在林寶的額頭上隨意點了下。林寶以為這個過程會很痛苦，卻只感覺到額頭上冰冰冷冷的，蒲瀟的聲音很好聽，“你的記憶很好?！?/br>
    很純，單純的快樂，很少伴有痛苦，即使是在末日都沒有產(chǎn)生過多的負面情緒，這對九尾狐來說是很好的養(yǎng)料，對于蒲瀟來說一切純粹的情緒都是絕佳的。

    蒲瀟的手指很冰冷，像是一個戳子一樣戳在他額頭。手指好像有牽引力，大腦正在翻江倒海，林寶盯著蒲瀟的眼睛，抓緊時間問：“你不是趙曜的朋友吧？”趙曜很難敞開心扉，應(yīng)該不會跟九尾狐這樣的人做朋友。

    蒲瀟愣了下，露出了一個很真誠的微笑，說：“我一直在幫他。”

    蒲瀟做了很多事，他影響了趙曜這一世很關(guān)鍵的幾個時刻，他在安排一出話劇，前期演員們按部就班，在他設(shè)定好的劇情里掙扎，可是越到后期，這些人開始不聽他使喚了。就像是作家在創(chuàng)作一本書，前期作者發(fā)號施令，后期這些人物有了自己的意志不愿意再做作者的提線木偶?，F(xiàn)在這出戲已經(jīng)進行到高潮，他能影響的部分很少。

    趙曜到底是死是活已經(jīng)不在蒲瀟的掌控范圍。

    這才是整部戲最有意思的時候。

    ·

    逸城舊校區(qū)回字樓，附中最著名的鬼樓，徐天明死去的那間教室如今是斷壁殘垣，前面有一個大窟窿，黑板破裂成兩半，門口有三陰府拉開的警戒線，在這里趙曜遇到過這一世第一個混種。

    外面下雪了，雪花灑在天地，覆蓋了很多尸體。

    祁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看到的趙曜，對方已經(jīng)提早來到了教室，擦了一副已經(jīng)廢棄斑駁的桌椅，靠著一扇破損的窗戶坐著，祁休進來的時候趙曜正在看窗外的落雪。一束很昏暗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的五官立體度很高，臉色白的幾乎透明，如今卻凸顯出了些許神性。

    趙曜的樣子像是普通學(xué)生一樣坐在等待上課鈴聲響起，那樣他的老師和同學(xué)就會涌進來。

    他們會大聲叫趙曜的名字，然后告訴他這是個夢，上歷史課不要再睡覺了。

    趙曜的臉看上去那么年輕，混進去讀高中也不會有什么違和感?？墒撬谋砬橐呀?jīng)變了，沒有哪個高中生能露出這種表情，仿佛看淡了生死，這世間一切都不值得一提。

    趙曜回頭看到趕來的祁休，對方答應(yīng)他會趕來，果然三陰府首尊會恪守約定。

    祁休看著趙曜的神色有些復(fù)雜，按照常理推斷，趙曜是他的祖師爺，現(xiàn)在他竟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前去刺殺第一代三陰府首尊。

    “我檢查過了，那個監(jiān)視器是好的，為了防止意外，我在角落里還放了三臺攝像機?！壁w曜一上來就直奔主題，他的聲音很冷，沒有什么情緒起伏，真的像在安排自己的后事。

    祁休抬頭看向教室角落里的監(jiān)控，那是徐天明死后三陰府的人為了防止意外安裝的。

    “錄像放出去，大概能挽回三陰府一半的名聲?！壁w曜連這個都考慮到了，三陰府信用破產(chǎn)，民眾指責(zé)三陰府失職，國家已經(jīng)草擬建立另一個純粹由巫師組成的機構(gòu)。三陰府是人和妖的融合，在這里人和妖都是同事，彼此沒有優(yōu)劣之分，他親手建立起的三陰府，不忍心看著他覆滅。

    祁休當著眾人的面殺了趙曜，可以挽救三陰府。

    趙曜總歸都是要死的，不介意給祁休當一次墊腳石。

    “打開后墻儲物間的柜子，里面有你想要的東西?！壁w曜說。

    祁休從破舊的儲物間里拿出了一個手提箱，里面是一把槍，還有十顆子彈。他萬萬沒想到，趙曜會親手遞給祁休殺害自己的工具。

    策劃自己死亡這件事，他準備多久了？

    趙曜想過死在謝玥手里，可是對方下不了手，他只能找到祁休，說：“謝伶當年自殺用了一種子彈，她從謝家拿的，叫鴆鳥，妖獸和巫師都躲不過。謝家曾經(jīng)用這顆子彈殺我過一次，所以你放心，不會失敗的?！?/br>
    鴆鳥是謝家的秘術(shù)，用鴆鳥血打造出的刀劍可以斬殺妖獸，如今隨著科技進步，他們把它做成了子彈。

    祁休拿槍的動作有些遲疑。

    趙曜看到了祁休的表情后笑了下，大概是在安撫他，說：“你別這么看著我，我總要想一種不受苦的方法。”

    “朱厭比我更想活，這次他力量太強了，剛開始的時候我可能會反抗，那不是我在反抗，朱厭會保護我。”趙曜的聲音有些無奈，他跟朱厭已經(jīng)成了共生關(guān)系，“我給你準備了十顆子彈，只要有一顆打中我，我就活不了，你能做到嗎？”

    祁休的手有點抖，他從未處理過這樣的犯人。

    趙曜還在繼續(xù)說：“殺了我之后，大概三天，戰(zhàn)爭會慢慢平息?！?/br>
    “不要掉以輕心，挖出我的脊椎骨后，找個安全的地方埋葬，不要被人找到。”趙曜沒有什么過多的表情，他思考過死亡，整件事安排得滴水不漏。

    好像沒什么要囑托的了，遠處突然傳來了鐘聲，晚上九點的鐘聲敲響，趙曜設(shè)定的攝像機這時候已經(jīng)運行，直播開始了。

    趙曜說：“動手吧?！?/br>
    祁休沒說話，他的思維還停留在趙曜的一系列安排，所有事趙曜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包括任何可以想到的細節(jié)，實施起來并不困難，他當然可以找到一個地方埋葬趙曜的骨頭，讓人幾千年都找不出來。

    趙曜死亡，朱厭就會沉睡，戰(zhàn)爭永遠不會發(fā)生，這個世界將會迎來真正的和平。

    可是現(xiàn)在，祁休的手在抖。

    “你、你有沒有什么話要說？”祁休在問趙曜是否要留下什么遺言。

    趙曜沉默了一會兒，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說，他這輩子沒有白活，認識了很多很好的人，他想告訴老爸說我愛你，他想謝謝三陰府余書和孟極的照顧，他想知道林寶最后到底有沒有救回白諾諾。

    當然，他也想跟謝玥說些什么。對不起，我拋棄了你兩次。

    可是人不要有貪念，想說一句話，就會想說一輩子。

    所以，趙曜抬起頭，說：“沒有，我沒有話想說?！?/br>
    祁休聞言再說什么，他打開槍膛，想把子彈放進去，一顆子彈逃脫了祁休的束縛，叮咚一聲落在地上。祁休平時拿槍很穩(wěn)的，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遠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漠然。

    祁休彎腰去撿，子彈被趙曜提前撿起來。

    趙曜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緊張，伸出手讓祁休把槍給他。

    咔嚓一聲，子彈上膛。趙曜的手很穩(wěn)，在祁休的注視下裝好一把槍只花了三十秒，然后槍口沖著自己把槍重回遞給祁休。

    “殺了我吧，祁休?！壁w曜目光很平和，他經(jīng)歷過上百次死亡，如今已經(jīng)不再害怕，他的聲音幾乎是在命令，“動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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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猜看祁休會不會動手？

    明天失蹤很久的謝玥會上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