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中一室閑雅，卻已是站滿人了。

    “丞相爺……”

    郎中再一次探過二夫人的脈向，轉(zhuǎn)回身恭敬道：“二夫人體虛多年，這病根早已根入骨髓，現(xiàn)下即使勉強保住性命，卻也只能是這般纏綿病榻，藥石無靈啊……”

    聽罷郎中的話，蘇升平看著那始終在昏迷的赫連錦枝，想到幾個時辰前九月跪在他的面前請求他給她們母女一個真正的容身之處時的神情，那孩子的眼中滿是悲痛和怨憤……

    耳邊仍能聽見隔壁屋子里蘇綰綰一整夜都沒有停歇的哭聲，蘇升平抬起手撫著額頭，似是有些頭疼，沒多久，放下手說道：“她昨天所中的砒霜之毒是怎么回事？”

    說話間，蘇升平轉(zhuǎn)眼看向屋中的眾人，直到目光落在同樣一夜未睡的慕清蓮身上。

    慕清蓮的臉上除卻這整夜未睡的疲憊憔悴之外，依舊端莊穩(wěn)持，迎到蘇升平那略有幾分懷疑的視線，便向他走了過去，輕聲道：“老爺?！?/br>
    慕清蓮向來很守分寸禮儀，有很多人在場時都是喊他丞相爺，除非兩人私下之時才會稱呼他為老爺。

    此刻她這般的輕喚，使得蘇升平這一夜都沒有安靜下來的心忽然變的平靜，但卻仍是有些猶疑的看著她。

    “后府一切事務本都是由清蓮掌管，但落亭院竟會出現(xiàn)砒霜這事，實在是清蓮一時不查，竟會發(fā)生這等禍事，還請老爺責罰清蓮的失查之罪，還有那落亭院失火一事，清蓮愿一己承擔?！?/br>
    慕清蓮面對著蘇升平慢慢的作揖，眼中滿是巨大的哀痛與自責：“是清蓮平日里對府中諸人的管教不嚴，漏查錯查，才會害得錦枝遭此大劫。”

    蘇升平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并不言語，慕清蓮忽然便直接跪了下去：“求老爺責罰！”

    “大夫人！丞相爺！”

    蘇升平只是皺著眉，還未說話，陳嬤嬤便忽然哭著過來跪下：“這件事實在不能怪大夫人您啊，您這些年為丞相府鞠躬盡瘁，幾年間就已經(jīng)熬的眼角多出了細紋，丞相爺常年在宮中忙朝中政事，將這么大的一個相府交給您來打理，府中的事情這么多，您整日被諸事纏身，這種微小的事情您又怎么可能會注意得到……”

    慕清蓮搖頭，眼神有些低落：“陳嬤嬤，你不必為我求情，老爺本就不是糊涂人，他平日里只是慣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管這府中諸事，可眼下二夫人被下毒，落亭院被燒，無論如何這罪則都在我的身上，我脫不了這干系?！?/br>
    “可大夫人您的確是無辜的啊！”陳嬤嬤一下子就老淚縱橫：“別人不了解您，丞相爺卻一定是了解的，是非公道自有定論，您不能將這種禍事往自己的身上攬！”

    慕清蓮仍舊只是搖頭，并不再多說。

    “丞相爺！”見蘇升平始終沒有說話，只是在看著她們，陳嬤嬤忙跪著上前磕了個頭：“這些事情真的和大夫人無關(guān)！求相爺明查啊！”

    “行了行了！”蘇升平有些煩躁的皺眉：“陳嬤嬤，你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br>
    同時，他皺眉看向雖然在往她自己的身上攬罪卻始終眉眼淡定的慕清蓮：“先不必著急攬這些罪責，你先給我解釋清楚，落亭院外的煤油是怎么回事？那落亭院并不小，昨夜我聞見的煤油味道很重，這么大量的煤油是從哪里來的？你若和這件事情沒有關(guān)系，難不成這煤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清蓮的確不知那些煤油是從何而來，如若老爺不信，可去庫房清查，府中每月一調(diào)的煤油一滴都沒有被我挪用，煤油雖并不貴重，但這筆帳在庫房中也是一筆一筆的記得清楚。各個院中每個月都會被分去兩盞，哪個院分得多，剩得多，哪個院分得少，哪個院用了或是沒用，府中的帳簿里都有記錄。”

    慕清蓮的回答不卑不亢更有字字清晰，使得本來對此事已有些懷疑的蘇升平眼中有了絲遲疑。

    “大夫人所言不虛，煤油的確不算是證據(jù)！”

    這一大清早的，本該在房里養(yǎng)傷的九月忽然在房門前出現(xiàn)，隨著她微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房中的眾人轉(zhuǎn)過頭去，便陡然見她竟然是被沉塘扶著就這樣走過來的。

    九月的話更是引起的所有人的注意，蘇升平看著九月被包扎過的雙腳擠在繡花鞋子里，只是這樣看著就格外的痛，再別說她背后那藏在衣服里的被那燒紅的圓木砸傷的地方。

    “怎么不老實的在自己的房里養(yǎng)傷？還出來干什么？”蘇升平皺眉道。

    九月卻是已經(jīng)邁步走了進來，在門前站定時，輕聲說：“爹爹，月兒這背后的確是疼的不輕，就不向您行禮了，還望爹爹不要怪罪?！?/br>
    蘇升平臉色雖有些難看，但還是擺了擺手：“不必行禮，你趕快回去?！?/br>
    可話落后，見九月沒有要走的意思，蘇升平怒道：“沉塘，不是讓你去看住四小姐，你扶她來這里干什么？趕快送她回房！別在這里添亂！”

    沉塘在來時便已經(jīng)被九月說教了一通，這丫頭是赫連錦枝真正的心腹，一點就通，這會兒已經(jīng)是九月的人了，當然會站在九月這邊。

    只見向來膽子小的沉塘忽然跪了下去，委屈著說：“丞相爺，不是奴婢不扶四小姐回房，實在是四小姐太固執(zhí)，她之前背后被您用家法打出來的傷還沒有完全的痊愈，昨夜又被那燒紅的木頭砸到，背后的傷已經(jīng)慘不忍睹了，可她卻還是堅持要來看二夫人，奴婢怕傷到四小姐，所以沒敢硬拉著她……”

    這沉塘的話一落下，蘇升平的臉上便當即更是有些掛不住，九月背后之前就被他用家法打傷過，這還沒過多久，他就險些忘記這事，眼下這本想出口的訓話便瞬間被他咽了下去。

    “我娘如何了？”九月自然而然的接過話茬輕問。

    蘇升平壓下了心頭的亂意和火氣，轉(zhuǎn)過頭看向床上始終昏睡的人：“還沒有醒，不過暫時沒有性命之危，你放心，既然月兒你寧可自己舍命也要將你娘從火海中救出來，為父自然不會辜負你這片孝心，今日便去宮中請御醫(yī)來為你娘診治。”

    “爹爹要請御醫(yī)？”九月當即挑眉，忍著腳下被燙傷的痛楚，淡笑著向著床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