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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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辛低著頭,眼淚被風(fēng)吹歪,砸落到土地里。她哽咽著說:“太難了,真的太難了?!?/br> 霍禮鳴把煙蒂收進(jìn)褲袋里,走過來,靠近她,“嗯,是挺難的?!?/br> 佟辛怔怔仰起頭。 霍禮鳴看著她笑,“想讓你高興,看來得費點功夫了?!?/br> 佟辛像個受盡委屈不敢發(fā)泄的小孩兒,這一刻終于情緒崩潰,“我一點也不想學(xué)金融。我只想考新聞專業(yè),可我看到我媽傷心的樣子,我也受不了?!?/br> “我從小就是別人口里的乖小孩兒,聽話,聽話,可我想聽一次自己的話,就這么難嗎?!?/br> 佟辛哭紅的眼角,被山風(fēng)一吹,像刀片刮臉,生疼。 霍禮鳴不勸,任她一通情緒崩塌。 佟辛哭得嗓子都啞了,哭不動了,眼皮也腫腫的?;舳Y鳴一看,“嗯,像個包子了。” 佟辛別過臉,口齒不清道:“你才包子。” 霍禮鳴走近,彎下腰,低著頭哄:“沒帶紙巾,眼淚往這兒擦擦?” 佟辛抬起頭,淚眼婆娑地對望一眼,然后毫不客氣地扯著他的衣擺擤鼻涕。 霍禮鳴雙手高舉,一臉“我忍”的表情,但語氣仍是耐心的:“夠不夠?后背也可以留給你?!?/br> 佟辛紅透著雙眼,不說話了。 霍禮鳴蹲下,平視于她,溫聲說:“很多人跟我告狀,說你不乖啊?!?/br> 佟辛眼睫輕眨,鼻尖紅紅的。她有很多話,很多委屈,可不知該從何說起。 “小妞妞?!被舳Y鳴眼神放軟,還帶著他慣有的不正經(jīng)調(diào)侃,“十八歲,很年輕,路還很長,走下去吧,來都來了,死磕也要去看一看的。” 佟辛撇了撇嘴角,心又酸了。 “有些東西,本來就是先苦后甜。比如吧,你今天流的這些眼淚,比如你寒窗苦讀這么些年,再比如……”霍禮鳴頓住,喉結(jié)輕微地滑過一道淺淺的弧。他目光有隱隱欲燃的小火星子,他輕聲:“許過的生日愿望?!?/br> 佟辛垂著頭,眼淚又叭叭往下掉。 霍禮鳴挪近了些右肩,笑著說:“肩膀第一次出借,要不要啊?!?/br> 佟辛嗚咽著,額頭重重抵了過來。 很多年以后,當(dāng)她被更多的溫暖和愛意抱擁時,仍會記憶猶新這一夜。一個男人,從一座城奔赴另一座城,帶她上山頂,抱暖風(fēng),告訴她,人這一生,再難,再不濟(jì),不過也是死磕到底。 從高處俯瞰,萬丈紅塵,群生群像,天地之浩瀚,自己不過是一粒星辰。 佟辛靠著他的肩膀,聞見淡淡的煙草薄荷香。他身上仆仆風(fēng)塵還未落定,但她在這個男人的肩膀上,看到遼闊,看到天地,看到暗涌的煙火。 霍禮鳴送佟辛回家,車只停在小區(qū)側(cè)門。 佟辛摘下頭盔,按在手中不想還。 霍禮鳴也沒再說什么,說多了,不合適。這到底是一個姑娘,甚至一個家庭的未來。頭盔終于還是輕輕放回后座。佟辛看他一眼,低著頭離開。 “佟辛?!鄙砗蟮穆曇舫炼?。 她回頭。 霍禮鳴吹了聲不正經(jīng)的口哨,又是那副狂妄的,痞壞的表情,他說:“就沒見過這么酷的甜妹?!?/br> 佟辛一愣,在他豎起的拇指里,終于笑了起來。 直到背影徹底消失不見,霍禮鳴也沒走。他支著腿,低頭點煙,煙燃盡了,再抬頭望時,陰云撥淡,啟明星高懸,傲然又明亮。 — 霍禮鳴連夜趕回上海,先死乞白賴地去唐其琛那兒負(fù)荊請罪。 他這一走,倒也沒有實質(zhì)影響。但唐其琛看不慣這種行為,免不得多說幾句。霍禮鳴臉皮厚,一會兒嘿嘿笑,一會兒低著頭看起來挺可憐。 唐其琛說著說著,自己先笑起來,手一擺,“算了,回去休息吧?!边^了會,又吩咐柯禮:“他的車就不開了,跑了一天怕出事。你繞繞遠(yuǎn)路,先送他回家?!?/br> 回程,柯秘書問:“你今天心情很好?” 霍禮鳴卻忽然想起,“禮哥,你是不是北大畢業(yè)的?” “是。怎么了?” “沒事?!被舳Y鳴驀地一笑,笑意里還又幾分感慨,“這不是高考填志愿,恭喜你啊,又多了幾千位學(xué)弟學(xué)妹?!?/br> 說這話時,他想,佟辛大概還是會按部就班的填報金融專業(yè)吧。 也行。 他轉(zhuǎn)頭看窗外,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轉(zhuǎn)眼到八月。 擱淺了一段時間的高考報道又開始熱議,那天霍禮鳴聽新聞,才知道,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陸續(xù)開始郵寄了。 他下意識地點開朋友圈,往下翻了幾圈,手指忽然頓住。 佟辛兩小時前發(fā)了條動態(tài),就三個字:新旅程。 配的照片是她的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 上海f大 新聞系 第33章 胭脂色(1) 第32顆 八月底, 熱浪滾滾,連續(xù)十幾天的高溫,讓這個夏天變得綿延漫長。陽光沒有起伏變化, 從日出起,就這么囂張霸道地籠罩萬物。 大學(xué)校園里, 指示牌詳盡、熱心學(xué)姐學(xué)長忙前忙后,樹蔭連綿成片,一派盎然。 “鑰匙領(lǐng)好了?”佟斯年一手扶著行李箱,一手幫佟辛檢查東西, “飯卡這些放在袋子里,身份證也放一塊, 你記得。” 佟辛低頭整理,佟斯年接過遮陽傘,擋在meimei頭頂。 忙完一圈去寢室, 佟斯年做好登記后陪她進(jìn)去。佟辛分在307,到時,另三位室友已到了。 大家互相介紹,短發(fā)的叫陳澄,微胖像洋娃娃的是福子, 還有一個叫薇薇, 特別熱情, 頭發(fā)挑染了一簇奶粉色,又酷又萌。 佟辛把帶來的零食小禮盒分發(fā), “這是清禮市的特產(chǎn),你們可以嘗嘗看, 我覺得這個小麻花超好吃的?!?/br> 四個小腦袋湊在一起, “咔嚓咔嚓”倍兒脆, 表情統(tǒng)一的驚嘆:“好吃好吃!” 女生們最容易打成一片。佟斯年輕聲叫佟辛:“辛辛,我出去一趟?!?/br> 人走后,福子哇哦一聲,“你哥哥啊?太帥了吧!” 佟辛連忙遞了根麻花給她,“這條五毛,記賬月結(jié)?!?/br> 四人哈哈大笑。 這邊,佟斯年往南門走。一路上,都碰到三四個新生咨詢他,“學(xué)長你好,請問宿舍怎么走” 佟斯年穿了件淺色立領(lǐng)短t,看起來確實很年輕。佟斯年溫和笑笑,“我不是這里的學(xué)生,宿舍樓往西南邊走?!?/br> 來回被四五次詢問,也耽誤了不少時間。等他到門口時,霍禮鳴在香樟樹下已經(jīng)等了很久。 “禮鳴?!辟∷鼓晷∨苓^去,抱歉道:“不好意思啊,等很久了吧?” “沒事兒,我也剛到?!被舳Y鳴摘下墨鏡,“佟哥,你也太跟我見外了,都來上海了,也不提前告訴我?!?/br> 佟斯年笑了笑,“怕麻煩。” “麻煩什么?別的忙幫不上,開車過來接機(jī)幫你們拖行李還是辦得到的?!被舳Y鳴有幾分不悅。 佟斯年朗聲應(yīng)答:“行。是我的錯。以后辛辛在上海上大學(xué),有些地方要麻煩你的,你別嫌煩。” 聞言,霍禮鳴已經(jīng)往佟斯年身后不動聲色地看了好幾眼,“不麻煩,她人呢?” “在宿舍忙,都是姑娘,我一男的杵在那兒太久也不合適?!辟∷鼓暾f:“我給她發(fā)了信息,忙完就到門口來?!?/br> 五分鐘不到,佟辛就出現(xiàn)在大門口。她左看右望,四處尋找佟斯年。隔著八九米的距離,她的身影纖細(xì),一條淺色翻領(lǐng)牛仔裙,長發(fā)束了條馬尾辮,隨著轉(zhuǎn)頭的動作,能看到辮子上還纏了一根彩色的發(fā)帶。 以前漂亮得像春風(fēng)化雨的小姑娘,如今已美得大張旗鼓?;舳Y鳴有那么一瞬,眼睛直勾勾的忘記挪。 “辛辛。”佟斯年提聲。 佟辛看到人了,笑容揚到一半,在看到霍禮鳴后,嘴角的弧度又立刻淡了下去。這個變化太明顯,明顯得讓霍禮鳴一頭霧水以及……備受打擊。 “禮鳴很有心,特意問了我是不是今天到上海。”佟斯年說。 霍禮鳴看了看時間,“飯點了,先去吃飯,我訂了位置。”眼看佟斯年要開口,他先一步把話堵死,“都來上海了,還不讓我盡地主之誼啊佟哥?!?/br> 佟斯年驀地一笑,“好。” 霍禮鳴的車就停在路邊,深灰色的大切諾基,小百萬的越野車。就連佟斯年都愣了愣,從未想過,這鄰居小青年這么有錢。 佟斯年坐副駕,佟辛乖乖坐去后座。一路上,聽兩個男人天南地北地閑聊,自己始終表情淡淡。 霍禮鳴從后視鏡里悄然看了她好幾次,不知是否錯覺,佟辛眼神搭上來,又非常冷漠地轉(zhuǎn)開。 霍禮鳴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訂的餐廳環(huán)境幽靜,菜式簡單精致?;舳Y鳴說:“怕你們吃不慣上海菜,先試試這一家的?!?/br> 他很禮貌地夾了塊鱸魚給佟斯年,接著夾第二塊想給佟辛。 但佟辛不著痕跡地把碗端起,做得筆筆直直,若無其事地吃自己的。周身寫著“行了行了,沒事別獻(xiàn)殷勤”。 佟斯年對這些小暗涌不知情,忽然問起:“禮鳴,你jiejie這幾天沒去酒吧駐唱,休假了?” 佟斯年放下筷子,抬起頭,“換酒吧?” “沒。換房子?!被舳Y鳴邊吃邊說:“前天我給她打電話,說是和房東鬧得不愉快。具體原因沒說,我姐這脾性,氣頭上跟炮仗似的我也沒敢多問。只聽她說要換房子。我問要不要過來,她還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話剛落音,“啪啪”鼓掌聲無縫對接。 佟辛雙手合掌,無辜道:“我手上剛剛沾了紙屑,把它拍掉?!?/br> 霍禮鳴看向她,目光下壓,顯然不信。佟辛對視一眼,輕飄飄地移開,從容又鎮(zhèn)定。 安靜一會,佟斯年忽說:“我知道她那個地方,我有個朋友,在那邊有一套閑置的復(fù)式公寓,最近準(zhǔn)備出租。我?guī)湍銌枂?,租金好商量??茨鉰iejie需不需要?!?/br> 霍禮鳴點頭,“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