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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就像是尋常一句不咸不淡的恭維,玉求瑕卻看出了蘇遺奴說這話時的誠心誠意,臉上顯出幾分高興來?;蛟S是平日里言語上費(fèi)的心思太多,被玉求瑕的直白坦率帶的蘇遺奴也忍不住有一說一了。 玉求瑕臉上的高興似乎有些太燦爛了些,連帶著蘇遺奴這個剛從坊中大牢審訊完的佞臣酷吏心中的陰霾都消散了不少。 好聽的曲子得有人能聽懂才值得。 玉求瑕道,這曲子可能稍解你心中郁氣 蘇遺奴沉默了一下:你又知道了 身上好大的戾氣與血腥味,我又不是沒鼻子,自然聞得到。玉求瑕眨眨眼,理所當(dāng)然道。 哦我還以為你會嫌惡,蘇遺奴頓了頓,脫下靴子上榻跪坐下來,這動作行云流水,賞心悅目,似乎他說出口的話不過是隨口而言,畢竟是雪質(zhì)冰清的玉求瑕玉先生。 你在意就在意,做什么裝得滿不在乎的樣子。玉求瑕卻不按套路走,直白了當(dāng)?shù)攸c(diǎn)穿了蘇遺奴此刻只是用行動來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緊張,咳咳,我為何要嫌惡,這本就是你分內(nèi)之責(zé),更是為我追查真兇。我該謝你,為何要嫌惡。 蘇遺奴抬眼看他:你不介意我殺人如麻、暴戾成性 我只怕你殺孽太重,有傷天和,日后恐有不壽之憂。玉求瑕道,古來酷吏入來俊臣、湯和等人,便都難有善終。只是我更知道你若非如此,便難以立足,既是你自己選的路,我便不會擅自評判。 蘇遺奴沉默了片刻,低低嘆了聲:你這樣,倒叫我難做了。 從沒有人能夠這樣透徹地看懂他的無奈,也沒有人想要去看懂。所以他并不知道,原來被一個人完全看穿,是這樣奇妙的感覺:有危險(xiǎn)的滿足,又帶著不甘的愉悅。 人活在世上本就是難的,一切跟著心走便好了。玉求瑕依舊是那樣輕描淡寫的模樣。 從心嗎 說得簡單,然而跟著心走,得要有多大的勇氣呢 蘇遺奴看著玉求瑕垂首撫琴的半張側(cè)臉,忍不住微微出神。 有片刻時間,兩人間的空氣安靜了下來。忽然蘇遺奴開口:聽說你這幾日在寫寫畫畫可是有什么大作將出 咚的一聲,玉求瑕琴弦拉到一半松了手,側(cè)頭看著蘇遺奴笑了:你也是越來越直白,我該慶幸,你沒連我畫的什么東西都一起聽說么。 蘇遺奴臉有些紅,知道玉求瑕是知道自己安插了人就近保護(hù)他,既然保護(hù),自然也有一份窺探在里頭了。 只是這次,原諒我得將這個秘密守下片刻,早早說出來便不好玩哩。 ※ 天氣漸冷,到臨近新年的時候,枝頭的梅花已經(jīng)全開了,幾簇白梅、幾樹丹紅,映著干冷干冷的藍(lán)天。 玉求瑕披著一件皮裘,雪白的狐毛圈著脖頸,依靠在門邊。 這幾日,遺奴有心事玉求瑕問道。 沒什么,蘇遺奴眨眨眼, 只是 這大約要從一段時間之前開始說起。 那時玉求瑕中毒一事終于水落石出,無出意外,投毒之人便是后宮一位男妃,因記恨玉求瑕超然眾人的地位,終于想不開地鋌而走險(xiǎn)。 許清說與玉求瑕此事的時候面色忐忑又帶著愧疚:小師父,都是我不好,沒有看住那些男人,倒連累小師父受苦。 因停了繼續(xù)服用那毒,玉求瑕的身體倒是漸漸好了些,許清來個三四次,也有能見到玉求瑕清醒的時候了。 聞言玉求瑕擺了擺手:渾說什么,這與你何干他笑得有些僵,雖然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然而每次見許清那明艷動人的臉龐上露出寵溺、包容、柔情款款之類的表情,卻還是忍不住有些糾結(jié)。 許清卻不依不撓道:不,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若非我態(tài)度一直含糊不清,若非我始終躊躇不前,那些賤人根本不會 陛下,玉求瑕平靜地看著她,他一向稱呼許清為陛下,然而這一聲卻莫名讓許清身子一顫,玉求瑕既然應(yīng)允,便不會后悔。至于陛下,與陛下后宮諸人之間的種種,皆與玉某無關(guān),他們雖誤會你我關(guān)系,我卻不至于遷怒于陛下。 許清看著他,忽然明白了玉求瑕是在婉轉(zhuǎn)地拒絕自己。 是了,他從來就不是什么需要保護(hù)的溫室嬌花。而直言誤會,怕是要將她的告白掐死在搖籃中 然而玉求瑕越是如此抗拒,卻反而越是激起了許清的好勝之心。便是她再如何親切寬和,也有身為帝者的執(zhí)拗: 清兒的愧疚,小師父當(dāng)真不能理解么她步步緊逼,清兒的一片真心,小師父當(dāng)真忍心拋諸腦后么 然而玉求瑕最后也是沉默著無聲的拒絕。 許清冷靜下來,她知道這種事情若是一味逼迫,反會適得其反,將玉求瑕推得越來越遠(yuǎn)。 但許清當(dāng)年在逍遙門中初見玉求瑕的第一眼,便將一顆心掛在他身上。猶記當(dāng)年天高云闊,玉求瑕負(fù)手立于竹屋中,頰邊兩股長發(fā)被根白玉簪松松挽在腦后,回首來時長發(fā)輕搖,漫不經(jīng)心地一瞥,也最是光風(fēng)霽月的一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