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攬他得更緊。

    這擁抱不同于他和鐘煜抱過的任何一種，背被對方攬在懷中，額頭緊貼著衣襟。

    沈懷霜早想通了，否則都不可能那么平靜地和鐘煜對話。

    他坦蕩道：“過去事而已，我早不難受了?！?/br>
    鐘煜借著殘余的酒勁，下巴貼在沈懷霜額頭上，像是大狼在雨天揣住了溫暖的巢，他竟像是在照顧沈懷霜，低道：“可是我會心疼。”

    沈懷霜聽到了鐘煜胸膛處傳來的心跳，那股熱意在放大，他覺得自己快不能再躺下去，呼吸也熱了起來：“分開點，別這樣抱我。你也不熱得慌?！?/br>
    話落，他的手又被鐘煜抓住，五指穿插在一起。

    鐘煜順了順沈懷霜鬢角上的頭發(fā)：“今晚我抱著你睡，我陪你?！?/br>
    ……

    那一整個晚上，鐘煜都攬著沈懷霜入夢。

    次日，將醒未醒時，他看到躺在他懷里的沈懷霜，差點從床上滾下去。驚悸感像電流，裹挾了他全身。

    沈懷霜的背貼著他的心口，呼吸起伏，可現(xiàn)實里，他是真的抱著他的先生，抱了整整一個晚上。

    鐘煜怕吵醒懷里的人，沒再動了。殘酒消退，腦海里隱約浮現(xiàn)宴席后的畫面。

    腦中記憶紛至沓來，如白紙飛天。

    鐘煜想起了自己一幕幕的拙劣模樣。

    他把他先生拉來扯去，用發(fā)帶綁過他，還想什么把他關起來，讓他弄明白什么事。

    恨到極點，他還把他先生給……咬了。

    鐘煜費力地閉了閉眼，五指穿插進了他的頭發(fā)，他低頭時，眉心狂跳，顰得越緊，跳得越厲害，偏是這種溺了水一樣的感覺叫他不能冷靜。

    他睜開眼，眼前人脖頸上的暗紅色像是曖昧的痕跡，落了滿頸，也刺了他滿目。

    第92章 想一直和你這樣

    被褥窸窣。

    聽到動靜，沈懷霜像是轉醒了，緩緩朝鐘煜轉過去，提了口氣。

    “先生，醒了？”鐘煜輕輕攬過，低聲問道。

    沈懷霜幾乎靠在鐘煜懷里，他頭微微低著，睡意朦朧間，他揉了揉脖頸，聲音沙?。骸班?，都和你說話了?！?/br>
    他被鐘煜抱著睡了一整個晚上，早晨破天荒地沒醒來，這會睡意消了下去，沈懷霜抬起頭。

    眼眸間，他的眼底滿是初醒的水光，就這樣望著鐘煜，目光還沒聚焦。

    就在那雙失焦的眼前，鐘煜把懷中人攬得離自己近了些，他還想靠過去，沈懷霜忽然捂住脖頸，支起身軀，從床上起來，倒抽一口氣：“昨天我脖子上被什么東西咬了?！?/br>
    他咬字故意落在了“東西”二字上，那口吻聽上去有幾分抱怨，但他看著也實在不像是埋怨的樣子。

    “不知道?！辩婌嫌謴暮竺姹ё∷袷自谒鳖i上。他膽子越發(fā)大了起來，抱了一下，又嫌不夠，低頭吸了一口，道，“先生，上藥前，你先告訴我，你昨天夜里說的，有沒有沒騙我？”

    “什么騙不騙的。”沈懷霜被壓彎了腰，他被全然圈在懷里，不能動，便回首望過去，又問，“你怎么還記得我們昨天說了什么？”

    “不是每個人喝多都會斷片?！辩婌嫌衷谒砩夏伭艘粫?，低低問，“你呢，你會忘記么？”

    “我喝多了會記不得事?！鄙驊阉萑牖貞浿?，“那是斷片么？”

    “是你犯糊涂了。”

    折騰夠了，鐘煜從掛在腰上的金絲囊中取出藥瓶，抹藥在手上。

    他這藥擦得仔細，指尖落在頸上，每一寸皮膚都不放過，上藥的時候，離沈懷霜難免近些。

    這么要害的位置落了道呼吸。

    這呼吸不像昨夜，能讓鐘煜在他背后喘息，安靜地聽著入眠。

    沈懷霜覺得自己脖頸上像落了零星焰火，觸碰他的手也是越碰越燙。

    “行了，我自己來吧?！彼肷焓纸舆^藥，手卻被鐘煜反握住。指尖落在他脖頸上，又畫圈似地繞了兩下。

    鐘煜依舊慢條斯理地磨著：“一樣是我在用藥了?！?/br>
    這兩下像把他神經(jīng)都挑了起來，沈懷霜偏頭看了眼，下了床：“真不用了?！彼×艘路麻剑肱谏砩?。

    天色尚見明亮，小廝敲敲門，送來銅盆和茶水。

    晨起時，沈懷霜習慣先梳洗，整儀容。他坐在鏡前，手中長梳被人拿走，抬頭看向鏡子。

    鐘煜貼著他站著，梳子順過他的頭發(fā)，擦過頭皮，沈懷霜思緒收了收。

    鏡子里的青年樂此不疲，在鏡中還和他對視，笑了一下。

    沈懷霜從鏡前的漆木盒中抽出發(fā)帶和玉簪，又被鐘煜從背后環(huán)過。青年臂膀越過他手，先他一步去走漆盒中的玉簪。

    鐘煜接過沈懷霜手里的玉簪。

    這玉簪用了好多年，成色深了，簪身清透，正是當年他逛廟會，送給沈懷霜的那支。

    鐘煜：“這東西這么多年了，先生還留著，成色都舊了，我給你換一根。”

    沈懷霜托腮，輕輕笑了下：“以前送的，才有意思，你大了就不會送這樣的東西了?！?/br>
    發(fā)簪固定在烏發(fā)間，如烏木上綻開雪白細小的花蕊。

    鐘煜指節(jié)穿梭在沈懷霜發(fā)后，給他綁上了發(fā)帶，食指和拇指順過，從上往下，一直順到腰后。他從來沒有這樣光明正大地摸過沈懷霜的頭發(fā)。發(fā)絲冰涼，觸手如絲緞，觸碰起來簡直樂此不疲。

    鐘煜借著梳頭的空檔，坐在沈懷霜身側，摸了好幾回，指尖觸過沈懷霜發(fā)絲，拂過去，像觸過極珍貴的畫卷。指尖繞過沈懷霜發(fā)絲，打了一個同心扣。

    沈懷霜感覺到自己頭發(fā)被自己徒弟這樣碰來碰去，略感無奈：“玩夠了么？”

    那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像把鐘煜填滿。

    可他怕這樣的舉止太過，只戀戀不舍又摸了幾回沈懷霜的頭發(fā)。

    鐘煜松開了手里的頭發(fā)：“后悔沒在崐侖幫先生多梳幾回。”

    沈懷霜覺得自己頭發(fā)又要亂了，道：“誰家徒弟天天代勞這種事?！?/br>
    “我就可以。”鐘煜分開時臉上還帶著笑，“以后我天天幫先生梳頭?！?/br>
    沈懷霜更替衣衫的工夫，鐘煜放下藥盒，出了門。

    門影上人影交疊移動，沈懷霜朝門口看去。他看到窗柩上日光交疊，明黃的光被鐘煜擋住，窗柩后的人影移動得很快，片刻后，陳叔快步挪了回來。

    白粥冒著薄薄的熱氣，清粥小菜，全是沈懷霜要吃的東西。

    鐘煜從沈懷霜府邸出去后，日頭正暖。

    澄明的暖陽灑在身上，他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想著在沈懷霜府邸的事，心頭敞亮起來。頭一次，他生出了融入世事的感覺，他看什么都是亮的，連同包子鋪上的蒸籠霧氣。一切都是鮮活的。

    云記果子鋪，人群從店鋪門口一路排到了西市街坊口，日頭很曬，往來人群依舊絡繹不絕。

    鐘煜知道沈懷霜愛吃新鮮東西。

    這長隊一路排到了晌午。

    到了鐘煜，他額上汗珠浮起，滑過額角。

    云記果子店主是個干練的姑娘，袖子擼到臂膀上，系著粉發(fā)帶，遞過紙包，看到來人，愣了一下。

    她確認眼前站的人是鐘煜，道：“太子殿下？”路上不少人也認出了鐘煜，面容微詫，要勞動太子殿下，站了大半個時辰，就為買一小包桃花酥。也不知是為了誰？

    鐘煜把云記果子鋪最有名的幾樣點心全買下了。

    滿載而歸時，西市口出現(xiàn)了一個極熟悉的高挑身影。

    謝寰甩著手里新買的轡頭，嘖嘖兩聲，叉腰道：“鐘子淵。出息了，這東西買了是要給誰?。俊?/br>
    “大太陽底下說這些話也不嫌熱?！辩婌铣麚P了揚下巴，目光落在那轡頭上，“上來，我請客。”

    兩人去了一間茶樓。

    這處茶樓風景好，包廂設置碧湖上，談天起來，大有幕天席地之感。

    謝寰開門見山，瞟了眼裝在錦盒中的點心：“什么東西都你不如你先生的神仙醒酒湯有用。鐘子淵，出息了出息了，你敢送人桃花酥了?！?/br>
    謝歡倒了茶，朝鐘煜看去：“給你那個藏著掖著的情人的？”

    鐘煜放下手里錦盒，如常道：“那個人就是我先生?！?/br>
    噗——

    “焯！”

    謝寰被茶水嗆到，他都不知道幾輩子沒罵過娘了，心里像奔騰過十萬匹踏雪：“天煞的，你在邊塞茶飯不思都是因為他！”

    “我受不了你了，鐘子淵。你可真他`媽是個混蛋！”

    “罵夠沒?！辩婌厦蛞豢诓?，望過去。

    “我是沒想到你是真的敢對身邊人下手。”謝寰吞下了之后的話，搖頭連連，拿帕子擦了自己嘴，他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嫌棄地望著鐘煜，道，“藏這么久，你怕我看不起你？而且如果那個人是你先生的話，你何必傻不拉幾地在他面前演獨角戲?！?/br>
    鐘煜手里的茶水潑了出來，燙到半邊手，他草草擦了，只問：“謝寰，你什么意思?！?/br>
    謝寰往嘴里丟了顆花生米，一連串道：“誰下雪天管你挨不挨凍，撐著傘獨自去找你。院子里宮人是白養(yǎng)的，還是你欠照顧了？”

    鐘煜皺眉：“那不就是因為我和他有師徒這層關系？”

    謝寰沾了自己杯中的水，朝鐘煜面上彈去：“鐘子淵你想等你先生開悟，就清心寡欲一輩子去吧?！?/br>
    鐘煜嫌棄偏過頭，從懷里摸出錦帕，擦去水漬。

    謝寰抹了嘴角碎屑：“你自己都說你先生居于高山之上，練劍練了一輩子，情情愛愛他不懂，更沒人教過他這些東西，他當然不明白了！可你不明白么？”

    鐘煜沉默地聽著，他如想起什么，又道：“謝寰，你本事這么大，為什么不去找我皇姐？”

    “別岔開話題！鐘子淵，認真講你的事。我和你又不是在唱相聲?！敝x寰手指點著桌子，撿了塊花生入喉，出主意道，“這事你緩緩引導，就不難成?！?/br>
    “不是要到冬獵了，你先生沒玩過騎馬射箭這些?；ㄇ霸孪?，輕衣快馬，你多去陪陪他。再讓他去記住和你在一起的時日，到時候你若要陳情，他也不至于不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法?！?/br>
    “他要是默認了，你就繼續(xù)下一步。”

    “別怕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