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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我方反派劇本 第83節(jié)

    孟昔昭放下茶杯,苦笑道:“當(dāng)然了,國家大事,豈可只依靠運氣二字,凡事必須求精求穩(wěn),我們陛下文治武功,性格上喜歡冒險,我卻沒有這等魄力?!?/br>
    右賢王頓時眼前一亮,“孟少卿不要妄自菲薄,為官者,肩上扛的是對萬民的責(zé)任,你想求穩(wěn),一點錯都沒有。只是我也要跟孟少卿說一句實話,這降價,是萬萬不可能的,匈奴連年遭災(zāi),女真又在附近蠢蠢欲動,我們也是靠著這一點賣馬錢過日子,沒法再降了?!?/br>
    孟昔昭心里呵呵。

    真不愧是匈奴的人精,一聽他有松口的意思,就立刻打蛇隨棍上。

    他不同意漲價,匈奴也不同意降價,看樣子誰也說不過誰,誰也不想第一個讓步。

    孟昔昭可以用一個還沒問世的武器忽悠住右賢王,令他克制漲價的想法,但卻很難用同一種手段,逼他降價。

    畢竟,漲價是錦上添花,降價卻是實打?qū)嵉膹男倥炖飺竢ou,而且右賢王并沒有說錯,匈奴現(xiàn)在,是真的不如往年了,天災(zāi)人禍就沒斷過,要不然大王子一上位,就能把整個匈奴整理的服服帖帖呢,就是因為過去過得實在太差,所以換了個厲害的領(lǐng)導(dǎo)人,整個匈奴都跟著沾光。

    匈奴人常年的練習(xí)弓馬騎射,對比起來他們的智商是稍差一些,但人家也在合格的水平線以內(nèi),跟自己的切身利益捆綁到一起,是個人就知道,絕對不能松口。

    除非孟昔昭能現(xiàn)場拿出那種武器,并讓右賢王親眼看見,那武器是怎么勝過馬匹的,不然,他們肯定不能答應(yīng)孟昔昭的要求。

    談判,講究的是心理戰(zhàn)術(shù),攻擊的是對方的心理弱點,可一旦對方堅定起來,這心理戰(zhàn)術(shù),也就沒用了。

    孟昔昭看著右賢王,半晌,他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右賢王殿下,我們齊國,并不想和匈奴交惡?!?/br>
    右賢王見他擺出了正經(jīng)的神情,不禁也挺直了脊背,前面都是小打小鬧,現(xiàn)在,才是他們代表自己國家正式談判的時候。

    孟昔昭:“關(guān)于馬匹的價格,實在是對不住,陛下要求我,務(wù)必將其降下來。”

    右賢王以為他會服軟,一聽他還是舊調(diào)重彈,不禁冷了臉:“那我們也不得不認(rèn)為,齊國人就是想趁火打劫,孟少卿,千年來中原在戰(zhàn)場上吃匈奴的虧,難道還不夠嗎?”

    孟昔昭:“您別急啊,你和我都是為各自的陛下做事,陛下有令,您也知道,我不得不從,但是,我們也確實需要匈奴的友誼,不止是因為南詔正在跟我們打仗,我們想要避免再多一個仇敵,更是因為楚國公主馬上就要嫁給你們的單于了,如果這時候兩國關(guān)系冷淡下來,楚國公主又該如何自處?公主也是殿下,也是我們的君,我們自然也要為她考慮?!?/br>
    右賢王聞言,不禁高看了孟昔昭一眼。

    以前大齊的公主出嫁,嫁出去就跟沒這人一樣了,匈奴是永遠(yuǎn)不會這么對待自己女兒的。

    他一向看不起齊人對女子的態(tài)度,發(fā)現(xiàn)孟昔昭跟別人不一樣,他還覺得挺微妙的。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孟昔昭微微一笑:“我是想,不如,就按單于的意思,簽訂一個新合約,將買賣細(xì)節(jié)都寫進去,我這邊的訴求是,繼續(xù)買馬,但因為我們有新武器了,這馬匹的價格,便要降上一降。而匈奴的訴求是,不希望我們降價,換句話說,你們需要我們出的這筆錢糧,一分一厘都不能少,這樣你們才能度過接下來的難關(guān),對不對?”

    右賢王:“……”

    這話聽著不順耳,仿佛匈奴需要齊國的施舍,但道理是沒錯的,于是,右賢王朝孟昔昭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孟昔昭頓時笑得更開心了,“那就好,我正好有個辦法,可以讓咱們都得到想要的?!?/br>
    右賢王面露疑惑:“什么辦法?”

    孟昔昭故作神秘,微微湊近右賢王,其實這周圍本來就沒人,即使門口站了兩個守衛(wèi),也是聽不懂雅言的,但他這個舉動,還是勾起了右賢王的好奇心。

    然后,右賢王就聽到孟昔昭說:“這由于降價引出來的差價,我們完全可以用其他東西補足,比如,我們齊國現(xiàn)在正缺的銅鐵?!?/br>
    右賢王:“…………”

    登時,他看著孟昔昭的眼神就有點變。

    齊國為了控制鐵,專門設(shè)了個司,叫鹽鐵司,鹽鐵司現(xiàn)在的老大,就是那個三司使邱肅明。歷朝歷代,哪個皇帝不是死死的控制著鐵礦和冶鐵的方法,現(xiàn)在至少工匠們偶爾還能出門了,在以前,那是門都不讓出,就在一個地方待著,直到死,才能被帶出去。

    匈奴的冶鐵工藝不太好,但他們同樣知道鐵礦的重要性,草原上也是有金銀銅鐵礦的,只要發(fā)現(xiàn)了,就報告單于庭,然后派重兵把守。

    然后……然后就沒然后了。

    想想真是一把辛酸淚,沒辦法,技術(shù)跟不上??!造點銅錢倒是可以,但是打造兵器,做出來的兵刃用不了多少回就卷刃了,所以貴族是不用本國制造的鐵器的,都去別的國家花重金買。

    右賢王第一反應(yīng)是這事不行,銅鐵是重要資源,還不像馬匹一樣可以源源不斷的產(chǎn)出,怎么能賣給齊國呢。

    但轉(zhuǎn)念一想,他突然又覺得,也不一定要把這事一口回絕掉。

    單于親兵跟貴族的待遇是一樣的,都是用從月氏買來的昂貴兵器,月氏人獅子大張口,仗著只有他們和齊國有百煉鋼,而且齊國在這一方面把控的十分嚴(yán)格,死活不愿意把兵器賣給匈奴,所以要的價格特別貴。

    而匈奴的鐵,年年都在挖,挖出來以后就存起來了,就這么放著,他們對外宣稱兵力四十萬,實際人數(shù)其實只有二十五萬,要是他們也能打造百煉鋼,現(xiàn)有的鐵礦肯定不夠用,問題是他們沒有,而大家又總盼著某一天就有了,然后就能把鐵礦拿出來打造了。所以如今這鐵礦是越存越多,可將士們的兵刃,還是原來的樣子。

    如果……拿出一部分,賣給齊國,換取銀錢,然后再跟月氏買更多的兵器……

    右賢王跟孟昔昭一樣,心里也有一張藍圖,在他看來,他們匈奴現(xiàn)在雖然過得不太好,但原因都在單于身上,只要單于沒了,大王子上位,匈奴的日子立刻就能好起來,因為大王子會帶領(lǐng)著他們出去搶。

    ……

    想搶東西,就得有好武器,有了好武器,月氏人還敢朝他們擺臉色么?想想一群匈奴勇士拿著月氏的武器去打月氏的畫面,右賢王整個人都熱血沸騰了。

    這些心思不過一瞬間轉(zhuǎn)過,看看對面的孟昔昭,右賢王立刻擺出嚴(yán)肅的表情:“銅是絕對不可能賣給你們的。”

    畢竟這東西能造銅錢,這就跟金子一樣,能不外流,就不外流。

    孟昔昭眨眨眼,他本來就沒期待著能跟匈奴買銅,他還是更關(guān)心另一樣金屬的問題:“那鐵呢?”

    右賢王哼笑:“這要看你們出不出得起錢?!?/br>
    孟昔昭懂了,可以賣,但看右賢王這個模樣,估計要坐地起價。

    孟昔昭朝后坐了坐,也笑起來:“希望匈奴能看在兩國交好的份上,給我們一個公道價,馬匹和鐵的價格,我要回去同太子殿下商量一番,想來右賢王也需要和單于商量商量,不如今日就到這?等過幾日,在我們回去之前,再坐下來,好好協(xié)商?!?/br>
    自然,這定價如何,都不是他倆一張嘴就能決定的,于是,右賢王點了點頭,孟昔昭朝他客客氣氣的拱手,然后才轉(zhuǎn)身出去了。

    右賢王還是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點起身送客的意思都沒有。

    而孟昔昭出去以后,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了太子派來的兩個侍衛(wèi)。

    回到驛館,孟昔昭沒有立刻就去見太子,而是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間,把自己放在枕頭底下的那把短刀拿出來了。

    這短刀是孟昔昭命工匠給自己打的,本意是用來防身,也是用來留個紀(jì)念,畢竟是第一把嘛,因為是做給自己的,所以做的特別精致,連刀鞘上都有精美的圖案。

    拿著短刀走出來,孟昔昭把它交給其中一個侍衛(wèi):“悄悄的,把它送到左賢王府,交給金都尉,就說,這是我送給左賢王的禮物,希望他能喜歡?!?/br>
    這侍衛(wèi)看著手里的短刀,一掂分量,就知道這刀不一般,隱隱流露出幾分羨慕,侍衛(wèi)朝孟昔昭行禮,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目送他快步前往左賢王府的方向,孟昔昭才重新上樓,這一次,他去了太子的房間。

    進去以后,他把這件事告訴太子。

    崔冶略沉吟了一會兒:“如今齊國并不缺鐵器?!?/br>
    那是當(dāng)然,齊國地大物博的,占據(jù)著最好最富庶的一大片土地,除了某些野生動物實在是不產(chǎn),其余的,幾乎什么都產(chǎn)。

    而且這是古代,人少啊,人少兵就少,用鐵的地方也少,其實齊國跟匈奴一樣,都是把著礦藏卻不用,之所以對百姓如此嚴(yán)苛,不過是怕他們拿了鐵器,就造反罷了。

    孟昔昭:“我也知曉,這不過是我想的一個權(quán)宜之計,馬匹降價,匈奴人不肯,他們不想少賺錢,將馬和鐵一起捆綁售賣,從表面上看,他們不僅沒有少賺,還多賺了,而從內(nèi)里上看,馬匹的價格降下來了,我們還能大肆收購他們的鐵礦,誠然,他們現(xiàn)在覺得鐵礦很多,不算什么,可一年一年的買下來,買著買著,也就少了?!?/br>
    崔冶看看他:“大肆收購?”

    不是他不相信孟昔昭,而是這聽著真的有點懸。

    匈奴人能賣一小部分就不錯了,還愿意大批的往外賣嗎?

    孟昔昭則抿嘴笑了一下:“殿下,這是匈奴啊,在咱們齊國,能不能賣是陛下一句話的事,可在這里,他們的礦脈都是分散在各個貴族手中的,那么多貴族,總有這么幾個短視的,只看見發(fā)財?shù)臋C會,看不到更遠(yuǎn)的未來?!?/br>
    崔冶思考片刻,然后也跟著笑了:“尤其是在單于開了這個頭以后,他們見單于都答應(yīng)這件事了,自然行事會更加的有恃無恐?!?/br>
    孟昔昭點點頭:“況且,等回到大齊,我就會把新的煉鋼方法呈給陛下,恐怕到時候咱們的六十萬將士都要換上一把新的兵刃,這鐵,自然是越多越好了?!?/br>
    天壽帝沒到窮兵黷武的份上,但他確實是非常熱衷打仗。

    從他頭鐵的跟南詔對抗了十二年就能看出來,他不是那種一聽說要練兵、打造武器就皺眉的摳門皇帝,只要孟昔昭說,用了這些武器,他們就能打敗南詔,天壽帝肯定比他更著急自家鐵礦不夠的問題。

    崔冶細(xì)細(xì)的思索了一番里面的彎彎繞,突然,他抬起眼:“二郎跟我說這些,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剑俊?/br>
    見崔冶這么上道,孟昔昭立刻厚臉皮的笑起來:“還真有一件?!?/br>
    “我的身份說到底,還是太低了,匈奴人始終都不拿我當(dāng)回事,等過幾日,正式的把這事放到桌面上談的時候,還望殿下能撐起咱們大齊的門面來,好好的震懾一下匈奴人?!?/br>
    崔冶聽了,但笑不語。

    就這點事,哪怕孟昔昭不提,他也會做的。

    只是,聽著孟昔昭的話,他又頓了頓,“你說過幾日?”

    孟昔昭點點頭,“約莫就是四日之后。”

    崔冶下意識的算了一下。

    四日之后是……大婚第二天?

    大齊的婚禮是之前的準(zhǔn)備工作特別多,什么納吉納征的,一□□下來,半年都有了,而匈奴是婚前準(zhǔn)備沒多少,正式的舉辦婚禮,工作特別多。

    正常娶個媳婦一天就夠了,要是貴族,娶個大閼氏,就得辦三天,像大王子那種,未來繼承單于有望的,他娶右賢王女兒的時候,就辦了整整七天。

    所以單于一開始就想辦七天呢,因為這是最高規(guī)格,也是當(dāng)年他娶大閼氏時的規(guī)矩。

    而不管幾天,作為新郎官,單于都是什么事都不管的,按照他們匈奴人的習(xí)俗,新郎新娘要待在一個屋子里,婚禮幾天他們就待幾天,以前都住帳篷的時候,里面人辦事,外面人還聽著,而且從早聽到晚,要是中途沒動靜了,他們還會笑話那個新郎,身體不行,不是標(biāo)準(zhǔn)的匈奴男子漢。

    ……

    幸虧啊,這規(guī)矩現(xiàn)在沒了,要不然,楚國公主可能在大齊的時候就選擇自我了斷了。

    但不管怎么樣,大婚的第二日,單于都是不應(yīng)該出來的,更不會跟孟昔昭討論漲價降價的事宜。

    想通這些關(guān)節(jié),崔冶定定的看著孟昔昭,眼中似笑非笑:“二郎總是這么膽大?!?/br>
    孟昔昭低下頭,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不膽大,也走不到今日,更不能跟殿下坐在一處了。”

    崔冶怔了怔,垂眸一笑:“二郎說的是?!?/br>
    *

    一晃,就到了大婚這一日。

    楚國公主早早的就被侍女們叫起來,坐在銅鏡前,任她們給自己化妝,換匈奴人結(jié)婚穿的衣服。

    哪怕跨火盆、撒五谷的規(guī)矩都被禮部郎中堅持留下了,可在服裝,以及拜堂上,匈奴人也很堅持,必須用匈奴的禮儀,這個絕不能讓步。

    匈奴的婚服是用狐皮做的,上面還有狐貍火紅的毛發(fā),這身標(biāo)準(zhǔn)的胡服穿上身,然后,侍女又給楚國公主梳匈奴的發(fā)式。

    跟匈奴男人的有點像,也是在額頭兩邊編許多細(xì)小的鞭子,不過大多數(shù)的頭發(fā)還是盤起來,在百會xue上盤出一個發(fā)包,然后戴上銀子打造的發(fā)簪,最后,再戴上匈奴的帽子,也是皮子做的,兩邊跟辮子一樣垂著流蘇,乍一看,有點像還珠格格的造型。

    當(dāng)然,楚國公主肯定是不知道還珠格格什么模樣的,她只知道,自己越來越像一個匈奴人了。

    穿胡服、行胡禮、嫁胡人。

    她的姑姑,商國長公主,出嫁兩年,死了。

    她的堂姐,趙國公主,出嫁五年,也死了。

    這是離她近的,她認(rèn)識的,她不認(rèn)識的,還有很多很多。

    一卷歷史長河,泱泱千萬字,可是沒有一個字,是寫給她們的。

    那一日對孟昔昭脫口而出的話,這些天卻像魔咒一樣,盤踞在楚國公主的腦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