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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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朗,可有見到南昱?!憋L之夕問前來梅苑的徒弟。 “有兩日沒見了,師父找他嗎?” 風之夕不語,走出竹海,看到南光正要去上課,瞧見他便立在路旁行禮:“浣溪君?!?/br> “南昱呢?” “公子他,回康都了!”南光小心翼翼回道。 南昱突然暴走,自己追下山去,問了客棧小二,才知他騎了那匹踏云烏騅投胎似的往京城方向而去:“公子定是府里有事著急回去,才沒來得及與浣溪君告別的!” 風之夕眉頭緊鎖,昨日還好好的人,為何不告而別,出什么事了嗎? 康都城,秦王府內(nèi),門侍的喊聲驚站起院子里給花草覆草御寒的人,甩開草席連手也顧不上洗,晃悠著肥重的身子大步朝門口跑去。 “昱兒!”秦王南宮靜喊了一聲,顧不得儀態(tài)將南昱一把抱住,老淚縱橫。 門童慌忙將馬牽走后,南昱扶住他梨花帶雨的父王,拭去他圓臉上的眼淚:“哭什么??!” 南宮靜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泥土摻和著淚水花了一臉,南昱一路陰沉的臉上才忍不住露出笑容:“父王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又去翻土玩了!” 父子兩扶持著進了屋,南宮靜緊緊的拉著南昱的手舍不得松開,長啊短的問起這半年在南谷的境遇,可被善待,可有不適... ... 提起南谷,南昱滿腦子都是昨夜的夢境,快馬加鞭不停的跑回來,本想換了個地方,便會換個心情,誰知更甚,越是遠離,卻越在心中久久不散。 在王府住了兩日,南昱突然提出要去自己的府邸看看。 此舉讓南宮靜暗自傷心,這幾日無論他如何照顧,山珍海味錦衣玉食的伺候著,平陽也一旁陪伴說話,可南昱臉上終究不見喜色,這孩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嗎?試著問他,南昱卻說都挺好的,只是有些乏累,可數(shù)日過去,這乏累還是不見消散。最后竟然要說去那十幾年無人居住的齊王府,是不是清修慣了,不習慣秦王府的熱鬧了。 “哼,我當哥哥轉性了,要去齊王府清修呢!”探視南昱回來的平陽見到父親便嫌棄道:“江山易改!” “如何了?昱兒在那邊可有好好吃飯?”南宮昱關切的問著他的小郡主。 “父王你就別擔心了,好著呢,每天都是醉仙居送來的美酒佳肴,比府里還豐盛呢!” “那就好,那就好!”秦王又當?shù)之攱?,最擔心就是南昱照顧不好自己:“他想吃外面的東西和我說啊,保證不帶重樣的,何必要去那邊呢!” 平陽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的父王,我還沒告訴你,除了鐘鳴鼎食,還有夜夜笙歌,環(huán)肥燕瘦。 你的這位世子啊,還是那副德行! 康都城一處湖心亭上,一蓑衣老翁正垂釣湖邊。 臘月的湖面罩著霧氣,風靜水止,魚線直入的水面,鏡子般的沒有一絲波瀾,宛若時空停滯。 “真人好雅興?。〈罄涮斓拇贯?,有魚嗎?” “魚不是來了嗎?”老翁收了魚竿,回到亭中,將酒壺放置在火爐上溫著。 “哈哈哈!”來人進到亭中,身后的侍衛(wèi)退回到遠處岸邊。 “喝一杯吧!”老翁指了指石桌上的酒杯。 身披華裘的中年男子也不客氣,舉杯便飲,瞇眼望著湖面:“真人請朕來,就為喝酒?” “皇上的神木箭呢?”召一問道。 緩緩放下酒杯之人正是當朝天子文帝,不解的看著老翁:“真人何意?” “就是問問?”召一神色不改,繼續(xù)往空杯里倒酒:“我想知道那箭在誰手上?!?/br> “丟了很多年了!”文帝又端過杯子,唇碰了碰杯沿卻沒飲下:“被人拿走了?!?/br> “東嶺的那個人?” 文帝抬頭凝神著召一,許久,突然一笑:“什么都瞞不過真人??!她早非東嶺之人了,我也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處,是死是活?!?/br> “那便是了?!闭僖怀烈?。 “真人信我所說?”文帝瞇眼細察著召一的表情。 “信,目前你我并無分歧,知曉那孩子特殊身份的,就你我二人,剛好神木箭出現(xiàn),我沒有調(diào)查而直接問你,便是信你。” 文帝臉色驟然一變,若有所思:“神木箭出現(xiàn)了?在何處,發(fā)生何事?” “不過,我還得向皇上致謝!”召一突然起身,朝文帝一拜,后者一臉懵然:“那孩子洪福齊天,被皇子所救,也算善有善報?!?/br> “真人說的可是昱兒百獸山受傷之事?” “皇上了解得不少嘛!”召一嘲弄了他一眼。 文帝不語,轉而又笑道:“應該的應該的,怎么說也是授業(yè)恩師。” “自古四宗不入世,皇上為何執(zhí)意要將他送入宗門?” “真人見證三朝興衰,難道還不了解我南宮氏的生存之道嗎?” “帝王之術我不便評論,可沒必要將四宗摻雜其中。” “朝野后宮之事早已弄得朕焦頭爛額,有兩個皇子在跟前你爭我奪就夠了,也好平衡,多了,拉幫結派,事就會變大,變大了朕頭就會痛?!蔽牡壑毖圆恢M,把皇室之爭聊得如百姓家常。 “所以你將兩個皇子都送出宮,大的那個不知所蹤,小的這個怎么進的南谷,皇上清楚。雖歷代帝王皆由四宗親傳,可畢竟是清修之地,還望皇上保持距離?!闭僖徽馈?/br> “真人是在教導朕,要懂進退嗎?”文帝挑眉,笑意不達眼底。 “皇上知道老朽在說什么?!?/br> “哈哈哈,朕只是推了他一把。” “只怕不止一把吧!” “哈哈哈?!?/br> “還望皇上莫忘初衷?!?/br> “知道,朕的手沒那么長。真人過慮了!” “如此甚好!”召一將酒杯遞到文帝手中。 文帝久握手中卻不飲,望著湖畔幽幽說道:“南宮一族能在亂世橫出,除了先祖的驍勇智慧,我對后世的看法也不同,榮久必衰是自然規(guī)律,歷史不管你是否出生皇族,皆是能者居之。久居高位自是如履薄冰,要想換得千秋萬代,必要時也要行非常之法。” 召一不語,他一生歷經(jīng)南宮氏三代君王,每一任都不同,開國皇帝南宮畢,有勇有謀,于亂世中揭竿而起,以戰(zhàn)止戰(zhàn),換來天下數(shù)十年安生;先皇南宮機,野心勃勃,收西疆,納北地,大肆擴張領地;眼前當今皇帝南宮軾,少年天子卻雄韜偉略,興農(nóng)耕擴邊貿(mào),天下無戰(zhàn)事,二十余年的勵精圖治,終換四方來朝八方來賀。 無一不是豪杰。 可文帝之后呢,誰又能保證這眼前的繁榮和安穩(wěn)能維持多久? “真人可知荒原頭狼如何訓練它們的后代?”文帝垂目蓋住犀利之色,將酒飲下:“便是將它們偷偷放進別的狼群里。因為在自己的窩里,小狼們爭搶的無非吃食配偶。而在將它們視作異類的狼群里,稍不留神便被撕咬得骨頭都不剩,爭的是命?” 召一雪白的眉毛皺起,靜聽不語。 “唯有經(jīng)歷生死,回到自己的族群奪回頭狼之位的小狼,才會不屑那些窩里斗,才會有大格局,不淪為內(nèi)耗之物?!?/br> “它就不怕那小狼被咬死?” “死了,那是他的命不堪重負?!?/br> “這老狼是在賭??!”召一一撩雪白的長須,朝文帝一笑。 “真人難道不是在賭嗎?”文帝回了召一意味深長一笑:“老狼賭的是生,而真人,在賭死嗎!” 召一臉色驟然一變:“... ...我賭的是生死之間。” 新年里的康都城一片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南昱大年三十回秦王府吃了個年夜飯,便回到齊王府中,每日歌舞升平。 “世子爺,你怎么那么久不來看我們了??!奴家好生想念爺??!” “世子爺,你這府上真是冷清啊,什么時候納個世子妃進來?。∫蛔屾韥硭藕蚰惆?!” “世子爺,你這半年都去了何處???都說你去戍邊了,是真的嗎,皇上真是狠啊,居然讓世子爺去受那邊塞風沙之苦,瞧你都黑了!” 南昱醉眼朦朧,木然的看著眼前的鶯鶯燕燕在身邊搔首弄姿發(fā)著嗲。 “世子好像瘦了!”一位女子借著酒意,將手撫上南昱的臉,還沒觸碰到。 被南昱一擋:“干什么!” “世子爺怎么還是這樣啊!”女子遭拒委屈不已:“你叫我們前來作陪,不就是為了尋歡作樂嗎?為什么不讓奴家碰你???” “我可能有病吧!”南昱道。 “哎呀!世子爺真會說笑,奴家見多了,別的不敢說,看男人可是一看一個準的,就你這體格身形,鬼才信呢!” “是啊是??!”另一個女子掩嘴附和著:“世子爺定覺得我們不夠好看,勾不起爺?shù)呐d致??!前幾天相伴的姐妹也說世子爺只是叫她們來唱歌獻舞,近不得身,這全京城的頭牌你都快請了個遍了,還沒有入你眼的姑娘嗎?” 你們以為老子想嗎? 南昱在心里罵道,怕是自己真的病得不起吧! 每日混混霍霍醉生夢死,鶯歌燕舞連軸轉了十數(shù)日,愣是撩撥不起來半點欲望。 誰都不知風流成性的南宮世子流連風云場所,均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以前只當自己眼光高,只尋那被群芳簇擁的感覺。 可好像不是眼光高的問題。 眼前的女子換了一撥又一撥,除了不能碰自己,南昱令她們使盡渾身解數(shù)來撩撥自己,若是能勾起一點情欲,賞金千兩。 京城頭牌天姿國色,可越是風情萬種,南昱越覺得厭煩,越是醉的腦子不清楚,越是控制不住的要去想那個人。 甚至將一個紅衣女子錯看成他。 南昱氣急敗壞,當即規(guī)定,凡入府獻藝女子,皆不得著紅色,違令者亂棍轟出去。 “奴家新學了一只曲子,彈奏給世子爺解悶吧!”一女子報來琵琶。 南昱不置可否,眼神渙散。 女子手撥琵琶,珠玉之聲響起。 南昱聽著那絲竹之音,宛若置身虛空... ...腦子又不聽使喚了... ... 他在何處? 在做什么? 他今天穿了什么顏色的衣服? 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是不是一個人... ... 他,有沒有... ...想我 “世子爺,我喂你吃水果吧!”坐在左邊女子將一粒葡萄喂入南昱口中。 “世子爺,我敬你一杯!”右側的女子將酒杯遞給南昱。 世子爺來者不拒,接過仰頭飲下,醉眼望著前方,望著門口,望著出現(xiàn)在視線里的一個紅色身影... ... 呵!嘴角掛上一絲苦笑,幻覺!我又將別人錯看成你了! 真的好像你,身形一樣高挑、樣貌一樣俊美,甚至連走路的姿勢都和你一模一樣,步履緩慢,習慣將一只手背在身后... ... “哎呀,這是哪里來的公子爺?。『蒙∏伟?!”身側的女子發(fā)出驚呼。 殿中幾個女子皆把萬千風情的目光投了過去。 南光從外面風風火火的追趕進來,俯身便行禮:“浣溪君!” ... ... 南昱渾身如遭電擊一般,從頭麻到了腳,酒瞬間就醒了七八分,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之人。 浣溪君? 浣溪君? 風之夕目不斜視,面無表情的看著被一群花紅柳綠圍繞著的南昱。 “南師弟,師父見你之前走得匆忙,擔心你有事,這才趁著到神院給召一真人拜年之際,前來看看你,沒... ...沒想到擾了你的雅興??!” 見南昱一臉呆愕,風之夕又一言不發(fā),明朗面色有些尷尬。 “師叔... ...”南昱喃喃喚了一聲。 “明朗,走吧!”風之夕冷聲道,毅然轉身。 南昱跌坐在椅子上,若是聽到明朗說話的時候他的酒便醒了七八分,此刻便已經(jīng)全部清醒。 不僅清醒,簡直如置冰窟,手腳禁不住顫抖。 還要證明什么? 南宮昱,你還需要驗證嗎? 你還不清楚嗎? 十數(shù)日的美色勾不動的半分興致。 只在風之夕出現(xiàn)的那一瞬間,對他的那份心思便再也掩藏不住,從全身頭到腳,里里外外每一處,都知曉了答案。 那憤然而去的身影,牽引著他的魂魄,七零八落。 意志崩塌如斷垣殘壁,無一完好,理智被現(xiàn)實擊得粉碎,連自嘲都顯得無力:我堂堂南宮世子,天下女子爭相仰慕的對象,居然為了一個男人,潰不成軍! 滿腦子全是那張慘白的臉,還有那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冰涼的眼神,還有褐色眸子里一閃而過的那一抹情緒是什么,是傷心,還是失望? 南昱心口一陣劇痛,我他媽的在干什么?。?/br> 齊王府中的京城頭牌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毫無頭緒,為何這紅衣男子一出現(xiàn),這世子爺就跟中了邪似的? 南光迅速將主殿的鶯鶯燕燕打發(fā)出了門,才回頭詢問眼神呆滯頹然坐著的人:“世子!” .... .... “世子?” “備馬!”南昱定定的望著前方。 “啊?” “我要回南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