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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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里的客人聽此,都相視笑了一下,如果對方不是個年僅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大家一定會覺得這人太孤陋寡聞,冒失無禮了。那藍衫人望向云皎開口:“姑娘,你是從外鄉(xiāng)來的吧?” 云皎點點頭:“今日才到江東?!?/br> 藍衫人這才了然地點頭,又繼續(xù)道:“難怪你連江月樓都不知道,那可是我們江東鼎鼎有名的地方啊,無論跑官府還是走江湖,經(jīng)商的,賣藝的,或是打家劫舍的,但凡身處江東,無不得賣給江月樓一點面子。因為它,我們江東百姓可是過了好些年的安穩(wěn)日子,別說欺行霸市,殺人放火,就連平常的小偷小摸都很少吶?!?/br> 云皎立即瞪大了眼睛,十分艷慕:“這么厲害!” 同樣的事,擱在自己身上也得好好想一想,想他們明月居深藏在長安街中百年,無論跑官府還是走江湖,經(jīng)商的,賣藝的,或是打家劫舍的,一律看不到它的存在,不然以她的聰明才智,明月居的威望起碼要甩江月樓好幾條街! 想到這里,她有些疑惑了:“可是,既然江月樓那么厲害,為什么會消失?” 酒樓里的人聽到這個,無不嘆息搖頭,那個書生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眉目間帶著黯然:“三十年前,江月樓里莫名起了一場大火,燒了七天七夜什么都燒沒了,就連江月樓的樓主也不見了蹤影。” 這時,角落有個人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道:“你們說,會不會是那個樓主放火燒了江月樓?。俊薄霸趺纯赡?,”書生不屑的嗤了一聲:“把好好的家業(yè)全都付之一炬,江月樓主是瘋了么?” “不是聽說有段時間他確實是瘋了么……”被反駁的那人忍不住,最后幽幽地說了一句。 時隔三十年,江月樓當年到底遭遇了什么,早已無人能夠探知,留下的只是一些關于那個組織的傳說,以及那位神秘樓主的點滴枝末,人們帶著崇敬的心情去緬懷它,亦是在懷念那段被它庇護之下,江東安詳平和的過往。 “公子公子,”云皎雙手撐著下巴,眼睛發(fā)光:“我們?nèi)ソ聵强匆豢春貌缓???/br> “哎呦小姑娘,”沒等云初末回答,那個藍衣人連忙攔住了她:“你可千萬別去,自江月樓被燒毀之后,那塊地就煞氣非常,聽說大晚上還鬧鬼的?!?/br> 云皎其實很想告訴他,天上地下,她最不怕的東西就是鬼魂,但還是裝作害怕的樣子來,語氣溫軟囁喏道:“江月樓鬧鬼,難不成大叔你見過?” 藍衣人立即搖頭:“我可沒那膽子,不過那地方確實有點邪門,江月樓被燒毀后,有不少人想進舊宅尋找寶物,最后不是死在里面,就是被嚇瘋跑出來的,據(jù)說五年前有個富商想把廢墟拆掉,在那里建一座府邸,結(jié)果第二天那富商全家都死絕了,連只雞都沒能幸免?!?/br> 云皎嚇得連連哆嗦,望著云初末可憐巴巴:“公子公子,好可怕,我們還是別去了。” 云初末甚是淡定地放下筷子,用手帕細致的擦了擦唇角,抬眸淡淡的看她:“我吃完了,走吧。” “啊——”云皎連忙低下頭,不知何時小二已經(jīng)把菜全上齊了,而她只顧說話,竟然忘了吃,她扁了扁嘴,看向云初末神情凄楚:“公子,可是我還沒有吃……” 云初末意外地挑了挑眉,將扇子拿在手里:“我還以為,你說話已經(jīng)說飽了呢?!?/br> 云皎頓時被打擊得抬不起頭來,還是不服氣的哼了一哼:“說話只會讓人覺得渴,才不會令人覺得不餓!” 她郁悶的單手撐頭,拿起包子憤憤地咬了一口,同時覺得,自從云初末知道自己的傷勢恢復有望,對她的態(tài)度也就越來越差,就好像前幾天的溫柔體貼,只是她瘋魔時做得一場春秋大夢,真真是氣死人了! 出了酒樓,云初末開始耐心的詢問路人江月樓的下落,不過大家都很好心的告訴他‘不知道’,生怕這位看起來很文弱、長相也很好看的男人,無端跑去鬼宅送死,暴殄天物。最后,云初末站在大街上忍不住嘆氣:“果然,人長得太好也會有許多煩惱。” 云皎朝他翻了翻白眼,一想到這是自己表現(xiàn)柔弱的好時機,立刻拉住了云初末的衣袖,囁喏的問:“云初末,我們真的要去鬼宅么,人家好害怕……” 云初末斜斜地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的衣袖抽出來,面無改色地回答:“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害怕?!?/br> 云皎簡直怒火攻心,銀牙咬得咯吱響,憤憤道:“我看你還是病著比較好!” 云初末頓住腳步,轉(zhuǎn)過頭看她,眼神冰涼:“你說什么?” 云皎激靈了一下,連忙狗腿道:“我是說能夠治好你的傷,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云初末唇角泛著笑意,手向前一指:“那好,你看到前面那個人了沒有,你去打他一巴掌,然后問他江月樓在哪里,他肯定會告訴你的?!?/br> 云皎順著他的手勢望去,頓時瞳孔一縮,連忙躲在他身后糾結(jié)道:“這不好吧,從小你就教育過我跟人打架是不好的行為?!?/br> 云初末輕咳了一聲,捏著袖子把她揪出來:“我不曾記得還教過你這個?!?/br> 云皎眼里氤氳著水霧,扁著嘴十分委屈:“可是人家只是個單純善良可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打得過一個孔武有力的男人,奧,是一群!” 云初末抱著雙臂,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云皎,你莫不是忘了自己剛才說了什么了?” 云皎郁悶糾結(jié)了好一會兒,最終妥協(xié):“好吧?!?/br> 第47章 迤邐潑茶香(六) 她意志很消沉地向前走,絞盡腦汁地想一會兒應該怎么做,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是個武藝高強的弱女子,正想著,見那人已經(jīng)走到跟前,她毫不遲疑的抬手,一個巴掌準快穩(wěn)狠的向那人臉上扇了過去。 “哎呦,臭丫頭!”那人一愣,捂著臉瞪著云皎:“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云皎立即作出很害怕的樣子,連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手滑了?!?/br> 旁邊圍觀的人忍不住笑了,望著云皎的目光滿是佩服和惋惜,要知道被打的這個人可是巨鯨幫鼎鼎有名的秦爺,而眼前這位只是一個看起來又小又軟的小姑娘。 “我看你是故意的吧!”秦爺當啷一聲抽出了自己的刀,惡狠狠地指著云皎。 云皎頓時嚇得臉色發(fā)白,小身板往后縮了縮,十分地不好意思:“原來被你看出來了?!?/br> “你……”秦爺看了看周圍看熱鬧的人一陣哄笑,自覺受到了挑釁,伸手挽了挽袖子,舉刀向她砍過去:“臭丫頭,我殺了你!” 眼見著大刀朝著腦門落下來,云皎慌忙躲了過去,瞪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十分委屈:“我都道過歉了,你怎么可以這樣蠻不講理?” 秦爺又舉著大刀砍了好幾回,不過都被云皎遲遲鈍鈍地躲過去,他氣得咬牙,向身后的手下吩咐:“你們還愣什么,快把這個臭丫頭給我逮住!” 眼見著十多個壯漢圍過來,云皎嚇得連連后退了好幾步,哆嗦著聲音:“人家只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你們怎么可以欺負我一個!” 一個長相猥瑣的地痞按著手指逼近,一臉jian笑:“欺負?等哥幾個兒抓到你,就讓你知道什么才是欺負!”說著,餓虎撲食一樣地沖向云皎,后面的那幾個也不落下風,均是露出猥瑣的笑容,朝著云皎撲了上去。 “哎呀,”云皎一見情況不好,連忙轉(zhuǎn)身向云初末撒腿跑去:“公子公子,救命呀……” 云初末正站在街角,突然覺得眼前一花,一個人影迅速地往自己身后一躲,還伸手把他往前推了兩步,剛站穩(wěn)身再抬頭時,那些追兵已經(jīng)來到跟前了。為首的那個不問緣由,立即舉刀就砍,被云初末利落地躲開,踢了一腳倒飛出去,還連著后面的那幾位都被力道帶倒,橫七豎八倒了一片。 云初末收回腳,冷冷地甩了甩衣擺,目光淡漠地注視著那群追兵,云皎小心翼翼地湊出來,在他耳邊委屈囁喏的說:“公子公子,他們還說要欺負我,嗚嗚嗚……” 云初末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云皎立即往后縮了縮,十分委屈:“真的?!?/br> 這時候,秦爺也從后面追了過來,見情況不妙,趕緊催促手下快走,云初末慢悠悠地把玩著折扇,不緊不慢道:“現(xiàn)在走,只怕還嫌太早吧?!?/br> 秦爺一哆嗦,剛才他遠遠地看見這人出招,僅一招就把他的那些手下打趴下了,可見此人實力深不可測,連忙跪下來爬到云初末腳邊:“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云初末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負著手側(cè)過身去,云皎立即抓住時機插進來,狐假虎威地在那人身上踢了一腳,道:“你剛才不是挺厲害么,居然還想要殺我?!?/br> “不不不……剛才只是一場誤會……”秦爺連忙磕頭,拱手求饒:“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姑娘?!?/br> “可是明明是我先打了你耶?!痹起ò律碜樱瑢χ种笁涸诖桨晟?,試探地問。 “不不……”秦爺連忙搖手,神情看起來有些復雜:“是……是姑娘手滑,不小心打了小人?!?/br> “怎么會!你看我是那種會手滑的人嘛!”云皎微微嘟著嘴,對這個回答很是不滿意。 “不是不是,”秦爺都快哭了,整個人崩潰地趴在地上:“是小人的臉有眼無珠,自己撞到姑娘手上的?!?/br> 聽到這個,云皎立即歡天喜地的笑了,蹲下來壓低了聲音:“這樣才對嘛,告訴你哦,我一向都是很溫柔的……” 云初末負手嘆了口氣,不可忍受地閉上眼睛:“云皎?!?/br> “在!”云皎扭頭看向他,見到云初末陰晴不定的神情,立即狗腿地站起來,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公子有何吩咐,人家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云初末望向她,眼神之中透露著威嚴:“你是不是要我把你的舌頭割下來,才不會這樣多話?” 云皎趕緊捂上嘴巴,委屈地服軟求饒:“公子,我不會說話了?!?/br> 云初末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把視線轉(zhuǎn)向秦爺,他向前走了兩步,秦爺立馬趴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打哆嗦。云初末氣定神閑地負著手,一襲素白的衣衫像是綻放的蓮花,無論站在哪里都是一道寧靜隨和的風景:“我看起來很可怕么,你這么怕作甚么?” 他的聲音輕柔,像要在微風中化開一樣,不過在秦爺聽起來這樣的聲音才最可怕,不由又抖了一下:“不不,大俠你和藹可親,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沒見過世面?!?/br> 站在一旁的云皎忍不住想,這句話怎么聽起來這么熟悉,不過一想到云初末要把她的舌頭割下來這件事,還是繼續(xù)捂著嘴,悶聲不吭了。 云初末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自己的折扇,淡淡的說:“現(xiàn)在我問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許說廢話,更不能說假話,否則……你應該知道,會有何下場。” 秦爺小雞啄米地點頭,緊接著聽他道:“告訴我,江月樓在哪里?”秦爺一愣,剛想脫口而出問他去江月樓做什么,又想到云初末的威脅,立即回答:“城南三十里?!?/br> 得到答案,云初末直接轉(zhuǎn)身走了,折扇敲了敲云皎的肩膀,最后說了一句:“交給你了。” 云皎立即雙眼放光,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掐著腰站在那些人面前,見他們都哆嗦著身體縮成一團,清了清嗓子笑瞇瞇的:“你們別害怕呀,人家可是很溫柔的……” 秦爺立即附和:“是是,姑娘不但溫柔,武功還高,脾氣也很好?!?/br> 云皎臉上差點樂開花,摸了摸自己的臉,自言自語:“是嘛,最近大家都是這么說?!?/br> 她笑得一臉天真無邪,蹲下身來望著秦爺:“不過呢,我的脾氣也不總是那么溫柔的,比如看到有人仗勢欺人,收保護費什么的,就特別容易不溫柔?!?/br> 秦爺立即道:“姑娘放心,我等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云皎滿意地點頭,她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轉(zhuǎn)身走向云初末,剛邁開兩步又笑瞇瞇地看向那些人:“好啦,你們走吧,我都說了人家一向很溫柔,不會為難你們的?!鼻貭斎绔@大釋,帶著那些手下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云皎背著手一跳一跳地走到云初末身邊:“公子,都處理好了。” 云初末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一聲不吭地邁步走了,云皎連忙跟上他的腳步,喋喋不休地問:“云初末你要去哪兒,該不會真的要去鬼宅吧,據(jù)說進去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還有個富商想在那里建宅子,全家都死光光了呢!” 云初末涼涼的目光看向她,陰測測地說:“云皎,你看起來很想被割掉舌頭呢?!?/br> “啊——”云皎立即捂上了自己的嘴巴:“對不起公子,我再也不說話了,你不要割我的舌頭,看在我一直忠心耿耿地跟著你,費力盡力地照顧你,給你做飯,幫你施法,奧,最近還一直給你煎藥……” “云皎!”云初末神色儼然,拎住她的衣領:“我現(xiàn)在就把你的舌頭割掉!” “不要不要不要……”云皎簡直大驚失色,垂死掙扎:“云初末云初末,我真的不說話了,嗚嗚嗚……” 過了良久之后,云初末的耳根終于清靜了許多,邁步走著,隱約感覺到某個又小又軟的身體正在試圖靠近,他斜斜地看了一眼:“干嘛?” 云皎微微嘟著嘴,小心翼翼地問:“云初末,你剛才有沒有聽到,有人夸我很溫柔?” 云初末將近崩潰地揉了揉太陽xue,折扇挑起了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藐視著:“不要再讓我聽到你說‘溫柔’這個詞,否則立即把你的舌頭割下來,求饒也沒用?!?/br> 云皎悶悶地哦了一聲,意志很消沉地退了回去。又過了良久之后,云初末的耳根徹底清靜了,不緊不慢地邁步走著,又感覺某個堅強不屈的小身板湊近了,他嘆了口氣:“你又想說什么?” 云皎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兒,露出一個很討厭喜歡的笑臉:“沒有啊,我沒有什么可以跟你說的?!?/br> “云皎!”云初末的臉色沉了下來。 云皎默默地奧了一聲,自顧自的道:“我其實是想問云初末你,有沒有覺得我很溫和柔弱!” 正說著,看見對方把折扇別在了腰間,她的瞳孔一縮:“云初末云初末,我沒有說那個詞,是你讓我說話的,不要割我的舌頭……” 云初末強忍著怒氣,咬牙道:“誰說我要割你的舌頭了,我這是要打死你啊!” 第48章 迢迢西江月(一) 江月樓位于城南三十里,整個莊園臨水而建,大約占據(jù)了方圓兩三里的土地,院落的圍墻邊栽著依依的楊柳,院內(nèi)已成廢墟,雖時隔三十載,還是能夠看到被大火燒過的痕跡,以及它多年之前的大致輪廓。 云初末和云皎到達江月樓時,時間已近傍晚,似血的殘陽蔓延在天際間,投射到江月樓的廢墟中,顯得妖嬈而又詭異。云皎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挨近了云初末小聲嘀咕道:“這里的邪氣好重?!?/br> 云初末手里拿著折扇,端詳了一會兒才淡淡道:“不是邪氣,是怨氣吧?!?/br> 云皎往他身后縮了縮,無辜水靈的眼睛望著他,試探的問:“那我們還進去么?” 云初末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噙著笑意,伸手摸了摸云皎的腦袋:“不要害怕,你不是要把那個討厭鬼打扁,然后做成丸子喂烏龜么?” 云皎立即瞪大了眼睛:“你是說那個討厭鬼……他是江月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