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眾人見他這種模樣,招呼也不是,不招呼也不好,只得隨意抱拳。冷不防他忽然湊上來,在每人面前停一下,仔仔細細從頭到腳看一遍,看到璇璣的時候,還要伸手去摸,嚇得她愣愣地退了好幾步。 “呃,不用怕……啊哈哈?!彼尚陕暎掳?,又道:“這位是……若玉?哦,是你同門?” 若玉眼神微微一變,跟著卻笑道:“若玉見過柳大哥?!?/br> 柳意歡只是呵呵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不過聰明人往往不會做好事??蓜e聰明過頭嘍!” 若玉風輕云淡地笑問:“柳大哥的話很深奧,若玉不解?!?/br> “不解就不解吧~~啊哈哈,總有解的那天!” 柳意歡擺了擺手,走到鐘敏言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鐘敏言被他看的渾身發(fā)毛,又兼他身上酒臭酸臭什么味道都有,他憋呼吸憋得臉都快綠了,只得板著臉冷道:“你、你看什么?” 柳意歡怔怔看了一會,才淡道:“我看一個傻瓜,空有一腔熱血真情,最后卻被人騙?!?/br> 鐘敏言心中一凜,狐疑地瞪著他,誰知他一爪子抓上來,拍在他額頭上,很疼,耳邊聽他低沉的聲音道:“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分得清還好。分不清,那就是你的命?!?/br> “什么東西!”鐘敏言捂著額頭,痛得他想發(fā)飆。 柳意歡再也不理他,又繞到璇璣面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半天,看得口水都要流出來。璇璣毛骨悚然不說,就連禹司鳳也忍不住低聲叫他:“柳大哥!” 柳意歡沖他搖手,又看了一會,才道:“不得了啊……這小丫頭……” 璇璣奇道:“怎么個不得了?” 她見這人神秘兮兮地,每個人都說幾句話,像是警告像是預言,不由好奇他會對自己說什么。 柳意歡摸了摸下巴,口水流了出來,好像眼前這個少女不是人,而是用黃金寶石堆出來的值錢貨,他的眼睛充滿了一種見錢眼開的神采,亮的嚇人。 “唔,不得了嘛……就是不得了?!彼f著,“你這個人,危險的很。以后要出大事的?!?/br> 什么意思呀?璇璣一頭霧水。柳意歡笑道:“天機不可泄露。來來,小鳳凰,讓我看看你。” 他把禹司鳳扯到面前,定定看了一會,最后卻微微一笑,低聲道:“你這個傻子。何苦空歡喜一場?!?/br> 禹司鳳臉色一暗,“我以后……不好么?” 柳意歡搖了搖頭:“好或者不好,別人怎么說呢?你自己最明白。” 說完他用力一拍手,用腳把周圍的垃圾使勁踢開,空出一個空間,一屁股坐下來,笑道:“鏡中花水中月,一場虛空,一個劫而已。來來,不用愁眉苦臉的,都坐下。我看你們幾個,是做大事的人呢!” 眾人見地上臟兮兮,根本沒地方坐,然而他剛才說了一番話,似明非明,此刻見他便覺得此人深不可測,竟不敢忤逆了,只得蹲下來。 柳意歡又道:“那個鮫人嘛,就在城里。不過要把他救出來,需要費點功夫。所以,不能急。” 第十六章 此情須問天(四) 回到客棧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晚了,鑒于禹司鳳“誠心”地邀請,柳意歡也大搖大擺地跟過來,離開了他那個“豬圈”。 剛進房間,就聽見床底傳來中氣十足的叫罵聲:“臭小賊!死小賊!敢把老娘捆起來,我抓死你!咬死你!” 柳意歡摸著下巴,轉(zhuǎn)了一圈,奇道:“咦?你們這里居然還關(guān)了一只千年狐貍精?這可真是罕見吶!” 禹司鳳把被捆成麻團的紫狐從床底撈起來,她立即嗚嗚大哭,咬牙切齒,恨得牙癢癢:“死沒良心的小賊!我……我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等見到了亭奴……都是為了他!我找他算賬!” 話沒說完,只見一顆臟兮兮的腦袋湊過來,結(jié)成餅的頭發(fā)下面,露出一雙亮煞煞的眼睛,眨了眨,很有些不懷好意的味道。她委屈的哭聲一下子斷開,狐疑地瞪著他。 柳意歡伸出手指,在她耳朵上戳了一下,驚叫:“活的!天啊!居然是真的狐貍精!你們怎么抓到的?” 禹司鳳將捆在紫狐身上的捆妖繩解下,見她蠢蠢欲動似是要報復,便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低聲道:“別鬧了,不是要找亭奴嗎?我找了一個人前來相助?!?/br>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紫狐的火氣給搞得煙消云散。她兀自有些不甘心,但好像禹司鳳在旁邊,她的火氣就發(fā)不出來,只得乖乖點頭,把眼淚鼻涕一股腦擦在他袖子上。 “這人是誰呀?一臉yin賊樣……能幫上什么忙?”紫狐見柳意歡賊忒兮兮的樣子,打心眼里就反感。 柳意歡挺了挺胸膛——蠻健壯雄偉的,可惜就是太臟,“狐仙大美女可不要小瞧人。你鼻子聞不到的東西,我的眼睛可是能看見。” 他指了指自己看不出原本膚色的額頭,一付賣弄的模樣。 紫狐敷衍地看了一眼,忽然呆住,尾巴一甩,好像看到寶貝似的,一把巴住他的脖子,尖尖的嘴巴在他額頭上聞來聞去,一面用艷慕之極的口氣叫道:“天眼!天眼!!你這yin賊居然有這么個好東西!” 眾人先前只聽說開天眼,但好像根本沒見他有什么舉動,這會見紫狐這么激動,不由都朝他額頭上看去,只見那充滿污漬的額頭上,凸起一道小rou縫,用暗紅色的絲線釘了起來,一來他臉上臟,二來他頭發(fā)太長,先前眾人居然沒發(fā)現(xiàn)。 柳意歡摸了摸額頭,笑得依舊猥瑣,“這玩意可不能隨便亂碰,真的全開了,可是驚天地泣鬼神的?!?/br> 紫狐眼巴巴地看著他,忽然張口咬住他的衣服,嬌滴滴可憐兮兮地開口道:“大爺,小的有眼無珠,方才冒犯了大爺你,可別怪罪!你……你能幫我看一個人么?” 柳意歡鼻子一哼,不可一世地抱著胳膊,跩個二五八萬,道:“我一個yin賊哪里能看到什么,狐仙大美人太客氣啦!” 紫狐眼淚汪汪,委屈的要死,雖說狐貍性本狡詐善變,但像她這樣眼淚說來就來,還真是少見。她見柳意歡始終不為所動,干脆一咬牙,就地一滾。眾人只覺眼前一亮,先前在高氏山的那個紫衣美人俏生生立在屋中,懷里抱著自己的狐貍原身。 “大爺,求求你嘛~~~”她開始色誘,抓著他臟兮兮的袍子,搖啊搖。 柳意歡眼睛都看直了,喃喃道:“先前只是隨口一說,想不到還真是個大美人……” 眾人見他那色迷迷的模樣,不由無語。 柳意歡清了清喉嚨,擺出一副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上下看了看紫狐,也不見他有什么開天眼的動作,最后摸了摸下巴,笑意濃厚:“看不出來,你真癡心吶。” 紫狐臉上一紅,急道:“那……怎么樣?他在哪里?有希望救出來嗎?” 柳意歡搖頭:“不可說,那可是犯了神明的禁忌。至于能不能出來,你莫要問我,自有更合適的人可以問?!?/br> “我……我該問誰?” 他把肩膀一聳:“該問誰問誰嘍!反正不要問我,這事不可說。而且……” 他目光中忽而帶了一絲憐憫,柔聲道:“你何必如此,他心中分明……” “別說。”紫狐輕輕打斷他,笑了笑,“我自己愿意的?!?/br> 柳意歡閉上嘴,做了個無奈的手勢,轉(zhuǎn)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叫:“開飯開飯!光讓老子干活,卻沒點好處,要餓死老子不成?” ※※※ 柳意歡開天眼的事,讓眾人有些心事重重,對他說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既覺得害怕,又覺得疑惑,連璇璣都心不在焉,吃飯的時候苦苦皺眉思索。 倒是當事人自己全然不顧,撒開了喉嚨猛吃,吃的撐死。 飯畢,他老人家又洗了個澡,美美睡上一覺,直到子時才起來。眾人早已在房門外等候多時,見他推門出來,都有些呆愣。原來柳意歡換了裝束,亂糟糟的頭發(fā)也束了起來,衣服也變干凈了,所謂人要衣裝佛要金裝,現(xiàn)在他看來精神十足,倒也有點英武的味道。 他見眾人都不說話,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便嘿嘿一笑,道:“如何,我也算是個美男子吧?” 鐘敏言狠狠翻了個白眼,紫狐懨懨地趴在璇璣肩膀上,嘀咕:“賣弄什么……就你這樣穿上龍袍也還是個yin賊……” “什么?” “沒什么……我是說,咱們什么時候走呀?”紫狐眼睛亮晶晶,充滿了心虛的微笑。 柳意歡打了個響指:“就現(xiàn)在,馬上,立刻……咱們出發(fā),去慶陽首富周大人家里參觀一趟。” 禹司鳳對慶陽很熟悉,一聽周大人三字,眉頭便輕輕皺了起來,低聲道:“那是官府上的人,驚動了不太好吧。何況,這種官宦人家,自有鎮(zhèn)邪的寶物,妖孽很難作祟?!?/br> 柳意歡笑道:“咱們不偷他家的寶物,也不驚動里面的人。不過是趁夜偷香,見見他家二小姐而已。聽聞周府二小姐,艷名遠播,不看豈不可惜?” “喂!你少胡說行不行!”鐘敏言終于忍不住他口無遮攔的風格,發(fā)作起來,“你要做什么壞事,自己去做!我才懶得奉陪!” 柳意歡一點也不惱,還是笑嘻嘻:“那個二小姐呀,過幾天就要嫁人了,聽說是招的入贅女婿呢!天下美人,一旦嫁了人就不能看,不趁著她婚前偷窺一番,將來可不要后悔。” “你有完沒完……”鐘敏言怒了,恨不得飽以老拳。 禹司鳳倒覺得他話中有話,一把拉住鐘敏言,奇道:“柳大哥,你的意思是,那二小姐是妖邪?” 柳意歡把手一拍:“還是小鳳凰聰明,也難怪那嘰嘰喳喳的傻小子被人騙,當真活該。我告訴你們哦,這個二小姐很有些不簡單,今晚過去能不能全身而退還不清楚。至于你們找的那個鮫人,要是再遲來幾天,大概就要成人家的上門女婿嘍!” 眾人都是大驚,紫狐更是慌得差點從璇璣肩膀上栽下去,好容易扶穩(wěn)了,才驚叫:“亭奴他被人逼婚?!他……是個鮫人……怎么成親……” 柳意歡笑意更深:“成親不過是個幌子,我看那個鮫人很有些不俗,想必是個老妖了,單那幾千年的修行精華,也是無價之寶。嗯……這會他身邊兩只妖怪急得很吶,被那厲害的妖物鎮(zhèn)住了……咱們要去周府,還得準備點東西先?!?/br> 說罷回頭,見鐘敏言怒氣沖沖地瞪著自己,他哈哈一笑,道:“就你了,別看。快去準備兩壇滾熱的黑狗血,再來兩罐guntang的熱油。什么時候準備好,咱們什么時候出發(fā)?!?/br> 第十七章 此情須問天(五) 因為柳意歡的一個吩咐,鐘敏言一整晚都黑著臉,比鍋底還黑。 基本上鐘敏言這種臉色,就代表著警告:煩著呢,少惹我!所以熟悉他性格的幾個年輕人都很默契地選擇無視他,省的不小心引火上身。 柳意歡才不吃他那套,嘻嘻哈哈地走在前面,把準備好的狗血滾油全丟給鐘敏言一人提著,自己還在前面催促:“快點快點!就是蝸牛也爬的比你快好不好?沒吃飽飯么?” 璇璣見鐘敏言額頭上的青筋都快爆開了,儼然是死死憋住怒火,不由提心吊膽地走過去,輕道:“六、六師兄,我?guī)湍闾嵋还薨伞?/br> “不、用!”鐘敏言從牙齒里吐出兩個字,見璇璣還在旁邊晃,不由火道:“你還晃什么?!往前走?。 ?/br> 璇璣本來想叫禹司鳳他們來幫忙,被他一吼,嚇得猛然一怔,只得抓著小辮子,為難地看著他。 他有些自悔沖動了,面色稍稍緩和下來,把那四個guntang的瓦罐摟在胸前,抬手抓了抓頭發(fā),低聲道:“你、不用管我。早點去救出亭奴,就能早點去不周山,然后可以早點讓玲瓏……” 他沒說下去。璇璣見他眉宇間流淌出一種深刻的悲哀,與他平日里精神十足火焰般的耀眼頗為不同。最近發(fā)生了太多事情,他也變了不少。月色朦朧,他的臉看起來像是被一團柔光遮蔽住,只有一雙眼,烈烈燃燒般的閃亮。這種神情,令她電光火石般地,想到四年前小陽峰前,他下了潭水去捉魚,從水底浮上的那一瞬間,水珠順著他俊朗的輪廓滑下,雙眸璀璨如星,亮亮地看著自己。 她心底猛然一顫,竟似被一只小小的手捉住了什么脆弱的地方,狼狽地別開臉。 “會好的……玲瓏和二師兄、都會被救回來的。” 她喃喃說著。 鐘敏言略帶譏誚地一笑:“又說這種沒邊沒際的話。你去救?你的本事夠用嗎?” “我、我一定能把他們救回來!不是沒邊沒際!我是認真的!就算……拼上命也……” 他的手忽然輕輕拍了上來,按在她額頭上,掌心灼熱。結(jié)結(jié)巴巴的話生生斷開。 “你不要拼命。玲瓏已經(jīng)……我不能再讓……她meimei出什么事。絕對不能。” 說完他突然一笑,手在她額上輕輕一推,璇璣怔怔地退了一步,見他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明朗的笑:“你是個小丫頭嘛,只管跟在我們后面就好!這回應該聽話些了,叫你逃就逃,別唧唧歪歪的,明白嗎?至少……你逃出去了,還有一些希望可以反擊,若是全軍覆沒……哈哈,那可太丟少陽派的臉了?!?/br> 前面的柳意歡又開始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吼叫:“你們幾個是不是沒吃飽飯???走快點行不行?照這樣走法,天亮了也走不到。到時候沒救成,可別怪我!” 鐘敏言哼了一聲,抱著四個瓦罐加快腳步往前跑。 璇璣眼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忽遠忽近,不可捉摸。很久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他是如此難以靠近,像一只飛得很遠的美麗鸞鳥,從來不會回顧一下。 肩上忽然被人輕輕一拍,禹司鳳低頭對她微微一笑,低聲道:“跟上,別發(fā)呆?!?/br> 她對上他深邃的黑眸,只覺心中有什么東西往下落,不知為何想到那片瑰麗的杏花林,深紅淺粉如雨一般跌落,這少年說喜歡她。 她又一次狼狽地別開臉,亂如麻,喉嚨里有什么東西在跳動,胸口被很多東西堵著,背后一陣涼一陣熱。 “那周府里有件上古神明遺落人間的寶物,想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