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過后，再看老爺子，竟然就和沒事人一樣，眼神也逐漸清明。

    母女乞丐幫忙將老爺子扶著坐起來，七嘴八舌跟他講了他昏迷這個禮拜發(fā)生的事情。只是默契地隱瞞了他可能壽命將至的事情。

    “老秀才，你可真有福氣，有這么個義孫伺候你，生死關頭了，又跳出來個女菩薩救你一命！”老太太夸贊道。

    “那當然?！蓖趵项^子驕傲地說，“小七是個好孩子。”

    “趕緊讓他吃點飯吧，孩子這兩天光cao心你了?！?/br>
    母女倆看完熱鬧轉身回去了。

    老頭子這才反應過來。再看食盒，他把粥菜都吃得精光，幸好陸小七自己撿回一個包子，還有半盤rou菜，老爺子趕緊讓陸小七吃東西。

    陸小七也三天沒吃飯了，之前一直強撐著，現(xiàn)在也到了極限，頓時狼吞虎咽起來。

    “你確定那女子是仙長？”一邊看著少年吃，王老頭一邊問，“你都沒見過修仙之人，又如何知道呢？”

    “她看起來就是修仙者，不光我覺得，其他人也這樣覺得的?！鄙倌曜炖镉袞|西，他含糊不清地說，“爺爺你見到她就知道了?！?/br>
    王老頭靠著墻，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的男孩。

    “你覺得她如何？”他問。

    陸小七放下碗，他抬起頭，一邊嚼著嘴，看向破布的眸子卻顯得有點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男孩的眼睛都變得亮晶晶的了。

    這一次，他將rou全部咽下去之后才開口。

    “仙風道骨，菩薩心腸。還……還很漂亮。”陸小七輕輕地說，“爺爺，我覺得如果評書里描寫的仙人存在，那就是她的樣子?！?/br>
    發(fā)呆般地說完這句話，陸小七低下頭，又開始吃了起來。

    王老頭子注視著他。

    “如果我死后，將你托付給她，你意如何？”

    聽到這話，陸小七抬起頭。

    “爺爺！”他著急地說，“我不和你分開。”

    “我只是問你愿不愿意?！睜敔斦f，“你這樣敬仰她，那愿意跟隨她嗎？”

    陸小七放下碗，他垂下睫毛。

    “仙姑兩次三番拯救我，已經(jīng)是她菩薩心腸，做人不能貪得無厭?！彼p輕地說，“我對她而言毫無用處，哪怕跟著她也只是個累贅而已?；盍诉@么大，仙姑她是除了爺爺你之外第一個對我這么好的人，可正因為如此，我不想讓她為難?！?/br>
    “你這孩子！”老人急了，“就因為她對你好，你求她她或許真的能帶你走。貪得無厭又怎么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少年抬眸，他不服氣地說，“可您教我禮義廉恥，教我男子漢頂天立地，要有氣節(jié)……”

    “我是教過你?？蓺夤?jié)重要還是命重要？”王老頭子急道，“你看我這雙腿，我還能活多久，我死后你怎么辦？”

    陸小七不說話了。

    過了幾秒，他低聲道，“能活就活，活不了就干干凈凈的死?！?/br>
    “你，你——咳咳咳……”老人家氣急攻心，竟然開始咳起血來。

    少年頓時驚慌失措地為他倒水，又拍背順氣。

    這乞丐聚集的地方彼此之間就擋著破布而已，根本不隔音，聽到他們的交談，隔壁的老太太又撩簾子探過頭。

    “老秀才，你說你活該不活該！”她說，“你就仗著年輕時讀過幾本破書，瞎教娃娃?，F(xiàn)在好了吧，他是偷不會伸手，討不會跪下。如今連說句軟話討出路都做不來。你死了不要緊，這娃娃這么年輕，以后怎么活？”

    “是啊，我們娘倆只要在，肯定是會對他好的?？晌液臀夷锬昙o也大了，饑一頓飽一頓的，又是女子護不了他，這以后怎么辦啊?！崩咸呐畠阂策駠u地說。

    老爺子卻恍若未聞。他蒼老的手緊緊地抓著陸小七，嗓子干澀沙啞地說，“小七……答應我，答應我求那仙長帶你走……不然，不然我死不瞑目……”

    陸小七左右為難，他的目光掃過老人的雙腿，最終還是抿起嘴唇，輕輕地點了點頭。

    隔日，虞楚上午便拎著食盒來了。

    她察覺到少年情緒低落，甚至都不與她對視。但也只當做他因為老人家的事情悲傷而已。

    倒是老頭子因為那粒藥有回光返照的感覺，面頰紅潤，還在帳篷里對她作揖。

    第三日上午，虞楚到的時候只有王老頭一個人，小少年不知去處。

    她敏銳地察覺到這破爛的帳篷里被清掃了一遍，一些原本堆積的不知從何撿來的老舊物件都消失不見，保持了一個乞丐住處能達到的最干凈清潔的程度。

    從另一邊來了一個同樣衣衫襤褸的老太太，點頭哈腰地將一個有點粗糙的木凳子搬了過來。

    “這位仙長，感謝您出手搭救。老夫……老夫有不情之請，懇請您小坐一會兒?！?/br>
    虞楚能猜到他的用意，老人家這是想托孤。

    不過她也實在是好奇，這老人是怎么把一個小乞丐培養(yǎng)得這么有禮貌的。

    要知道在這種古代世界里，不少屠夫和市場小販也都是文盲，而那孩子不僅會用成語，還知書達理，根本不像是一個乞丐出身。

    于是虞楚便坐了下來。

    “感謝仙長憐憫，救了老夫和那孩子一命?！蓖趵项^嘆息道，“我知道我要死了，那顆靈藥用在我的身上，實在是暴殄天物?！?/br>
    虞楚搖了搖頭。

    “人命不分高低貴賤，能讓您好受，藥便盡了藥的職責?！?/br>
    老人笑了笑，他平靜地開口，“您愿意屈尊坐在這里，便是對那孩子也有一二分興趣了?！?/br>
    “不錯?！庇莩?，“我確實對他很好奇。老人家您讀過書？”

    王老頭點了點頭。

    “我年輕時讀過幾年圣賢書，也僥幸成為了秀才。只不過后來因為打仗，家道中落一貧如洗，最終混到這樣的地步。”他輕嘆道，“仙長，我想說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那孩子。您愿意略聽一二嗎？”

    “請講?！?/br>
    “這事兒要從八年前說起?！崩先说溃拔夷且荒甑南奶煅刂俚腊ご迤蛴?，恰巧看到一戶商隊經(jīng)過劉村，暫時歇腳。我前一天看到本也沒當回事，又去了別的地方卻顆粒無收，才想著原路返回，去找著那些老爺們討點飯吃?！?/br>
    “結果隔日我再到劉村時，卻血氣沖天，有強盜屠了整戶村子，商隊的馬車更是被燒得只剩黑炭。”

    虞楚皺起眉毛，“官道旁邊的村子也敢屠殺，那隊強盜未免也太囂張了。”

    “誰說不是？可至今都沒逮到人，懸賞的通緝這些年都沒撤呢。”

    老人家嘆氣一聲。

    “我那時嚇的腿軟，轉身就想跑，結果聽到村邊有孩子的哭聲。我跑過去一看，就看到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站在柴火堆邊直哭。您猜怎么著？這孩子貪玩，玩累了縮在墻角睡著了，頭頂正好被東西蓋住，這才逃過一劫。”

    虞楚道，“這孩子就是小七？”

    “正是。”王老頭說，“我把那孩子抱走，到了安全地方才顧得上問他叫什么，家住在何處?？蛇@孩子年紀小，只記得自己姓陸。再問其他的，就小七小七的重復，可能是家里人平常都叫他小名，他自己也不記得大名了。所以老夫才喚他陸小七?！?/br>
    “那村子都是劉姓，可孩子卻姓陸，當時他身上衣著又是上好的布料，我便猜測是那商隊老板的孩子。這些年我們走走停停，一直想給他找家里人，卻一無所獲?！?/br>
    說到這，老人的神情也有點無奈。

    “我發(fā)現(xiàn)他天資聰穎，又看得出來家里用心教過，底子好。我舍不得他成為一介莽夫，所以才忍不住悉心教導……如今看來，是我的錯啊?！崩先吮瘋卣f，“他空有少爺?shù)纳碜訁s是低賤的命，這孩子不會騙人不屑小偷小摸，我又心疼他沒教過他乞討。如不是我此次病重，他怕是餓死也不會去偷人財物?！?/br>
    他顫聲道，“如果他還是少爺，那品行端正自然是無話可說?？扇缃袼皇莻€無人可依的小乞丐，光有氣節(jié)，豈不是生生餓死？”

    虞楚也陷入沉默。

    老人看向虞楚，他懇求地說，“仙長，如我有跪下的力氣，一定會磕頭感謝您的大恩大德。我只是有一事相求……您能否帶他走？這孩子非常聰明，又聽話乖巧。哪怕侍奉您的身邊，做一個小仆，也比餓死在這里強。”

    “爺爺?！?/br>
    虞楚正要說話，卻聽到一聲少年音響起。

    二人一起抬頭，便看到陸小七站在那邊，感受到虞楚射來的視線，他立刻低下頭，似乎無臉見她一樣。

    老人卻似乎沒看見少年的窘迫，他連忙說，“仙長，您看看這孩子，又聰明又漂亮。你們修仙界不是講究練什么內(nèi)丹？您看看他，看看他，萬一他是個好苗子呢？”

    小少年緊緊握著拳，他低著頭一聲不發(fā)。

    倒還是虞楚主動伸出手，陸小七才將自己的手腕遞了出去。

    虞楚手指扣在他的手腕上，凝氣屏息。她本來只是為了安撫老人家而已，可這么一探查，卻讓她呼吸一窒。

    這個七洲大陸的修仙世界里，每一個有修真潛質(zhì)的人腹中都會有一顆‘種子’，也就是內(nèi)丹?？匆粋€人資質(zhì)如何，便看那種子是否純粹。

    而修仙者天生便有靈根之分，金木水火土五種基礎靈根，外加上冰雷風等等這樣的罕見靈根。在未修煉前，靈根就存在于未破土的種子里。

    顏色越純粹便資質(zhì)越高，越渾濁自然越差。

    而一般而言，靈根不是越多越好，單屬性靈根反而更適合修煉。

    可矛盾的一幕出現(xiàn)了，在少年的體內(nèi)，他的那還未修煉過的內(nèi)丹無比純粹，散發(fā)著接近寶石透明的光輝。

    這代表他的資質(zhì)極高，甚至遠遠超過虞楚楚這個被破格入取的女配。

    但他卻也同時擁有水、木兩個靈根，水木相生，猶如太極般在種子內(nèi)部互相纏繞流動。

    放下陸小七的手，虞楚一時失語。

    按照修仙門派的選人經(jīng)驗而看，如陸小七這樣擁有兩個靈根、卻又同時資質(zhì)極高的孩子，一般最后的走向都是極端的，不是出類拔萃便是默默無聞，根本沒有中庸的選項。

    可即使是如今活躍在修仙界的那些英年才俊們，他們也遠遠不及陸小七的資質(zhì)之高。

    虞楚忽然意識到，她面前的這個孩子，很可能是個其他門派做夢都求不來的千年難遇的好苗子……？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有私設(跪

    內(nèi)丹：每個修仙者都擁有，在腹部。像是種子，可視為修仙者的另一個心臟，自殺就自爆內(nèi)丹，誰試誰知道

    靈根：屬性。什么屬性的靈根內(nèi)丹就什么顏色，顏色越純粹漂亮資質(zhì)越高。

    單屬性穩(wěn)妥適合修煉但難突破，多屬性的修煉成功了就是主要角色，失敗了就是低階路人甲。

    第5章 水葬

    “仙……仙長？”

    看著虞楚沉默的樣子，王老爺子心中忐忑，便忍不住開口喚道，“您覺得這孩子怎么樣？”

    虞楚這才回過神，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爺孫二人都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老人期盼著她能說出一個‘行’字來，而少年的目光更加復雜些，他注視著虞楚的目光帶著希冀，似乎期待她能夠接納他，但又有點躲避的感覺。

    虞楚沉默片刻，她開口道，“他確實很有天賦?！?/br>
    王老頭和陸小七還來不及高興，便聽到虞楚繼續(xù)說，“但老先生，我依舊不能收這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