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帝城內(nèi)只有你我二人，已經(jīng)很夠用了?！蔽浜陚サ溃拔疫@次出來本來是想報信的，但既然你已經(jīng)來了，那我還要潛回皇宮?！?/br>
    “你要查什么？”虞楚問。

    “我懷疑皇帝和林亮各懷鬼胎，我要回去再查一下他們的動機?！蔽浜陚サ吐暤?，“林亮雖然水平一般，但他家族來頭太大，我怕拖的時間久了，還會生什么事端?！?/br>
    “那我做什么？”虞楚問。

    “我去查林亮的底細(xì)，你能不能去探探皇帝的口風(fēng)？”武宏偉問。

    虞楚陷入沉思。

    “好吧?！彼f。

    “那我便回去了，到時候皇宮見?！蔽浜陚サ?，“只要我們搞明白了他們到底要做什么，便可以立即動手鏟除這些敗類?！?/br>
    虞楚等著他離開，可又等了一會，也感受到武宏偉的氣息離去。

    “還有事？”虞楚問。

    武宏偉猶豫許久。

    “那些減少的修仙苗子，確實和皇帝有直接關(guān)系?！边^了一會，他才下定決心道，“皇帝想用其他有修仙天賦人的命，來維持自己的身體健康。我猜他要這么多修仙者，也是為了讓自己長生不老?！?/br>
    “你確定？”虞楚蹙眉道，“你找到證據(jù)了？”

    武宏偉沒有回答。

    “皇宮地下有一個巨大的煉魂壇，我要一探究竟?！蔽浜陚コ谅暤溃坝菡崎T，保重?！?/br>
    武宏偉離開了。

    虞楚坐在墻根，她并沒有想武宏偉的異常，因為她在想陸言卿。

    這樣一看，當(dāng)年動手屠村找人的‘強盜’，真是皇帝派來的了。

    也確實只有皇帝敢派人在官道旁邊便滅口村戶，抓帝城陸家的少爺。

    這樣一想，陸言卿真是命大，而這岳皇帝也太可恨了——陸言卿這么有修仙資質(zhì)的孩子，差點就死在他的手里。

    虞楚的目光便陰沉了下來。

    與此同時，城外，陸言卿帶著沈懷安和谷秋雨悄聲地穿梭在樹林中，一邊躲避士兵們的巡邏，一邊慢慢前進，去找其他方位的蕭翊和李清成。

    他們來得正及時，遠(yuǎn)遠(yuǎn)地正好看到蕭翊從躲避的地方栽了出來。

    沈懷安當(dāng)即施展輕功，拎著蕭翊的胸口衣襟把人提回來。他已經(jīng)習(xí)慣隨時隨地使用真氣護體，忽然一用自己的力氣拎個成年男子，還有點不習(xí)慣。

    他剛把蕭翊帶回來，三人趴在暗處，便看到外面帶著獠牙面具的一行魔修路過剛剛蕭翊露頭的地方。

    差一點，就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

    三人守著仍然緊蹙著眉毛的蕭翊，他似乎還未從幻境里脫困。

    “蕭翊有什么欲望嗎？”沈懷安小聲問。

    “不知道。吃rou算嗎？”谷秋雨小聲回。

    “那他有什么陰影嗎？”

    “好像就是當(dāng)初太升真人飛升離開他的那件事。不過我記得在去真人洞府的時候，蕭翊應(yīng)該明白真人也是為了他，所以和解了吧?！标懷郧湟蝉久嫉?。

    “哦……那應(yīng)該沒什么事情吧？”

    三人都放下了些心，畢竟蕭翊雖然和動物一起長大這件事也挺坎坷的，但是他本身是星辰宮最單純的人，也很喜歡森林，似乎和沈懷安一樣，沒有什么巨大陰影。

    他們便不由得擔(dān)心起李清成了。

    李清成是小師弟，入門時間最晚，資歷尚淺。而且他的家族過去也是悲壯，想必這些年也過的很難。

    只不過李清成這人不愛說自己苦楚，每次都笑哈哈便過去了?？杉幢闼徽f，三人也知道估計他所在的幻境不是什么好記憶。

    三人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陸言卿和谷秋雨守著蕭翊，輕功最好的沈懷安前去尋找李清成。

    還真讓三人猜著了，李清成也陷入了不怎么好的幻境里。

    幻境的重點是要將人困住，不論是利用人的欲望滿足、還是絕望中的放棄。

    類似谷秋雨和李清成這種和過去回憶有關(guān)、但還算不上心魔的幻境類型，則是第三種——調(diào)出人心中最絕望的那段記憶，讓被困者感受一種永無盡頭的折磨。

    就像是小谷想起自己年幼時那段在白羽樓中痛苦的回憶，如果沒有虞楚救她，可能她一直都會被困在記憶里。

    李清成也是如此。

    岳皇帝多疑，雖然斬殺了李老丞相之后便放過了李家，但是將李家放在眼皮底子下的。

    李家后來舉家搬遷到了帝城郊區(qū)的村莊，從帝城名聲顯赫的世家變成了連最底層的乞丐混混都敢過來欺負(fù)的小家庭，十多口人擠在一個小房子里，有著一個破破爛爛的院子。

    只不過就算跌入塵埃，活下來的李家女眷還是很快努力cao持起這個破爛的小家。

    其他村民因為窮困潦倒所以并不怎么注重生活質(zhì)量，可李家卻不是這樣。

    李清成記得自己小時候的時候，母親和外婆奶奶三人一起將野外生長的野花帶回來種在院子里。

    維持家用后剩下零零碎碎的小錢，她們愿意去買一些漂亮的小物件回來裝飾院子，用撿回來的邊角料碎石來鋪院子。

    只不過，其他人不知為何都極其地仇恨他們。

    每當(dāng)院子漂亮起來了，便會被人毀掉，買來的物件全被偷走，種下的花都被踩爛。

    至于李家人出去打工的時候，被人嘲諷也是日常發(fā)生的事情。

    院子被這樣毀了幾年之后，李家人不再收拾院子了，讓自己的家終于看起來比普通村民的還要破爛，這種匿名的欺負(fù)才終于停止。

    李清成小時候趴在奶奶膝蓋上，奇怪地問她為什么不再收拾院子。

    奶奶撫摸著他的后背，溫聲道，“因為我們曾經(jīng)是三大世家，因為你爺爺曾經(jīng)貴為丞相。所以，我們失勢后，不能過的比其他人好?！?/br>
    “為什么？”小李清成疑惑地眨著眼睛，“爺爺做過對不起他們的事情嗎？”

    “我李家無愧于百姓，也無愧于天下。只不過……”奶奶笑了，“我們曾經(jīng)過的太好了，這就是最大的罪過?！?/br>
    李清成曾經(jīng)不明白奶奶的話，可這次交談，卻成為了李清成被人生桎梏的開始。

    他年幼便展現(xiàn)出天才的一面，家里的大人教他讀書識字，李清成學(xué)的比帝城私塾里的孩子還要快。

    小男孩經(jīng)歷旺盛，不懂大人之間的那些愛恨情仇，他滿村子滿帝城的亂竄，總會找到不知道他來歷的小孩一起玩，不知不覺便也有了幾個玩伴。

    李清成便開始向往帝城普通孩子的生活，他偷偷溜去私塾，看著比他大幾歲的男孩因為默寫不出詩句，被教書先生罵得哭哭唧唧鼻涕直流的搞笑樣子，忍不住偷偷笑出聲。

    先生發(fā)現(xiàn)他偷聽，又看到李清成穿的衣服破舊不已，以為是哪家窮人的孩子溜了進來，當(dāng)即把他提溜到教室前面，讓他背詩。

    就等著李清成什么都不會，他好教訓(xùn)其他孩子，若要貪玩，只會落得和李清成一樣丟臉的下場。

    沒想到李清成倒背如流，教書先生接連考他，卻沒有一個問題能難倒他。一直到先生抬高難度，拿出遠(yuǎn)超孩童水平的問題來，才把李清成考倒。

    教書先生以為自己發(fā)現(xiàn)了個天才兒童，一改剛剛訓(xùn)斥的樣子，連連夸獎他。老師以為李清成家境不好，甚至愿意讓他免費來上課，讓他回家和大人商量。

    六歲的李清成得意洋洋地回了家，和大人說了這件事情，還以為大人會夸獎他聰明，沒想到李家女眷嚇得花容，失色李父氣的拿棍子揍他，家里亂成一團。

    “讓你裝聰明，讓你裝聰明！”李父一邊揍他，一邊怒道，“你知錯了嗎？”

    “我天生聰明，何錯之有？！”李清成的屁股被打得皮開rou綻，他含著眼淚，痛斥道，“憑什么我不能念書，憑什么我被打也不能還手，憑什么我只能做個下等人？！”

    “你就是不能做，沒有為什么！”李父一邊打他，一邊道，“讓你整天到處亂跑，我干脆打斷你的腿，讓你安安分分留在家里！”

    李清成被打得奄奄一息，果然出不了門了。

    他渾身都痛，簡直恨死父親了，不明白為什么李父要剝奪他的天賦和向往。

    他只想去念書，他有錯嗎？

    李清成被打完之后便不再說話，開始絕食。

    不管誰來勸他，誰來喂他，少年都抿緊嘴，拒絕溝通。

    逼得急了，他便只恨恨地說，“既然不待見我，那何必生養(yǎng)我？讓我死吧！”

    李家大人都含著眼淚，他們不心疼孩子嗎？可誰敢告訴李清成真相。小孩子的嘴不嚴(yán)，萬一走漏出李丞相的預(yù)言，那李清成沒有活路，他們李家也沒有活路了。

    只有隱藏鋒芒、只有當(dāng)個人人可欺的頹敗廢物，才會讓皇宮里那位松下警惕，他們李家才有活路啊，預(yù)言中的未來才能傳遞下去。

    可誰都沒想到李清成這么執(zhí)拗，正如他爺爺李丞相能在看到死期的時候卻毫不改變，被人砍頭。

    李清成不服父親暴政，要絕食自盡，便真的不開口吃飯，哪怕李父過來求他，他也一眼都不看自己的父親。

    他本來被打的傷就很重，又不吃飯，才幾天而已便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他昏天黑地的睡覺，白天時，便聽到院外隱隱約約傳來嘈雜。

    李清成勉強坐起來，點開窗紙看向外面，渾身的血液便凝固了。

    當(dāng)初他是跟著那幾個玩伴去他們的私塾上課的，他走后，那日的教書先生狠狠地斥責(zé)了一番學(xué)生們，甚至每天都要問李清成為什么沒來。

    其中一個平日便欺負(fù)李清成的少年不爽，他知道大人們都不待見李家，所以自己才能被放縱去欺負(fù)李清成。

    他忍了幾天后，回家便告訴了大人這件事情，平日李清成罵過他是個傻大個子，他也添油加醋地說是李清成瞧不起人。

    少年的大人一聽這話，立刻就來了勁頭，去官府告狀說李家后人目無尊法。

    官府本來就被要求過注意李家人動向，一聽這話，頓時帶著兵抄著刀就來找麻煩了。

    李清成坐在屋里，在窗孔上看著他爹娘姑嫂和上了歲數(shù)的老人們都跪在院里連連懇求，那傻大個和他娘還狗仗人勢地站在一邊看著，和官府士兵們一樣冷眼注視著李家一家老小。

    盡管大人們什么都沒說，可李清成還是忽然便悟了，他明白了奶奶的話。

    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不能過得比其他人好，不能比其他人聰明，甚至不能上進，不能表現(xiàn)出對生活充滿希望。

    不然，可能會害死全家。

    從此，帝城少了一個天才兒童，多了一個不入流的紈绔之輩。

    李清成每天在外面惹是生非，行為不端，在家里才會偷偷看書，學(xué)習(xí)占卜看卦。

    偶爾父子二人還會合作演戲，上演怒其不爭的老父親怒打逆兒的戲碼。

    李清成從六歲演到十八歲，久而久之，所有人終于都放下心，不再關(guān)注李丞相的孫子。

    就連岳皇帝都相信，李丞相的后輩徹底廢了。

    李清成吊兒郎當(dāng)?shù)拈L大，他少年時父親說了當(dāng)年的真相，李清成看起來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

    反正只不過是將李家的悲慘按上一個理由而已，有什么可驚訝的呢？

    不論剛開始是否自愿，如今的李清成已經(jīng)不太在意許多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