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三緘其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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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兩個人都沒讓那天晚上的尷尬持續(xù)太久。 不記得是用微信上的一個表情包,還是用一場停電后打著手電筒的客廳小聚,總之當吳嶼又開始毒舌吐槽寧椰的時候,就沒什么事了。 經(jīng)由訓練中心引薦,吳嶼加入了一個挺有名的街舞社,日常教學之余,認識了一群喜歡跳舞還談得來的朋友。 在寧椰眼里,那些朋友都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好看。 尤其是女街舞老師,個個都跟選秀節(jié)目里當紅的小jiejie一樣吸睛。 至于其他男老師嘛,在寧椰眼里,沒一個能比得上吳嶼的。 街舞社里夸吳嶼的女生從學員到老師,甚至波及招聘hrjiejie,無一不覺得除去那直男冰山性格,吳嶼那張臉真的足夠賞心悅目到讓女人都嫉妒。 為了吸引更多人來學街舞,吳嶼變相成了街舞社的門面,每次上一些宣傳試聽課的時候都要搭配其他甜美小jiejie跳一支舞,激起觀眾對于學習舞蹈的熱情。 寧椰其實挺不喜歡看吳嶼和其他小jiejie搭檔跳舞,就吳嶼那張初戀臉,和好看的小jiejie擺在一起,就很有cp感。無數(shù)次,她在門口和前臺小jiejie一邊聊天一邊等吳嶼,看著跟著音樂舞步默契的兩人,以及圍觀的學生舉起手機拍照錄屏留下他們的回憶,寧椰就一邊暗戳戳地吃醋。 而吳嶼那個撩人不自知的冰山大直男,從來沒發(fā)現(xiàn)過。跳完舞后還會客客氣氣地跟人家握手道謝,每次寧椰遠遠看著都會酸溜溜地想,吳嶼跟她說話的時候怎么就老是一副嫌棄又不耐煩的表情呢。 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吳嶼工資下來,他第一時間想還寧椰的錢。算了算數(shù)字,不巧,剛好5200。他猶豫個大半天沒發(fā)出去,這個數(shù)字太容易讓人多想。 就在他對著手機愣神的時候,街舞社幾個同事過來叫他,幾個人約好發(fā)完第一個月工資后,就一起聚一波夜宵攤。他干脆把手機按熄屏,先跟他們出去吃飯,還錢的事,晚上再跟寧椰當面算清楚比較好。 街舞社里女生比男生少,但是男生倒是個個都有自己女朋友,女生雖然優(yōu)質(zhì),卻個個單身。當然這不是吳嶼故意打聽的,是和同事們聊天時別人有意無意告訴他的,尤其是在他再叁否認自己和寧椰的關(guān)系以后,那叁個女生就一直是別人推薦他認識和多接觸名單中的前叁名。但是對于他來說,能記清她們?nèi)€長得差不多的英文名,每次見到不至于把名字叫錯就已經(jīng)是最多的接觸了: 一個叫cici,一個叫coco,一個叫cookie。發(fā)色也差不多,長得也差不多,前一周他是真的只能叫一聲喂或者欸,含含糊糊混過去的。 他還記得那時候?qū)幰踢^他,如果不記得她們名字了,防止尷尬,對街舞社所有的女孩子都可以叫小jiejie。 那個辦法還挺好用的。 夜宵攤一聚,吳嶼的座位被提前安排了,身邊坐了一個女同事,應(yīng)該是coco,好像之前沒和她合作過宣傳課,吃夜宵的時候,兩個人格外客氣,保持著社交禮貌距離。 后來菜一上,一邊聊天一邊吃,coco就好像跟他越坐越近,兩人的胳膊肘老是碰到一起。吳嶼摸摸脖子,想了想,把長袖外套脫了下來,狀似無意地隔在了他和coco之間,又往右手邊男生那里坐了一點才放心。 吃得差不多,就到了年輕人聚會必備的游戲環(huán)節(jié),從數(shù)字炸彈,砍手指這種稍微帶點兒運氣性質(zhì)的暖場游戲,逐漸深入,一直玩到真心話大冒險。 酒過半酣,誰都沒力氣完成什么大冒險,干脆默認都是真心話。 不能說真心話的就直接罰酒叁杯,不想喝吐的話就必須說真話。 啤酒瓶轉(zhuǎn)了好幾輪,終于眾望所歸地轉(zhuǎn)到了吳嶼這邊,一伙人瞬間打起了精神。畢竟他們這個新同事跳得好長得好,周身圍繞著的都是神秘感,像個從天而降的低調(diào)愛豆。 “談過戀愛嗎?”一個男同事問。 這個太好答了。 吳嶼搖搖頭,說:“沒有?!毖凵竦?,卻堅定。 全桌驚訝。 “你這個條件都沒談過戀愛嗎?” “如果不是直的,也沒關(guān)系,男孩子之間也算是愛情啦?!?/br> 后面這句話把吳嶼逗笑了,他還是搖搖頭說:“直男,喜歡女生,真的沒談過戀愛。” “為什么呀?”coco在他身邊,好奇的表情尤為明顯。 “就......不知道怎么談?!眳菐Z如實回答。 “談戀愛就是談啊,還要知道怎么談了以后再去喜歡別人嗎?”coco繼續(xù)直視著他問。 吳嶼不置可否。他確實就是不知道該怎么談。 不知道怎么談才能把對對方的傷害降到最小,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過去一一袒露,他最難以權(quán)衡的,就是既希望她了解全部的自己,又害怕因為那樣的自己,給她帶去從一開始就沾染上的最毒的傷害。 他的出身,他的父親,他欠下的那些債,他接觸的那些人,每一道都是刻在生命里的疤,怎么一一揭開來給別人看呢? 是他不夠成熟不夠強大,他真的不懂。 游戲繼續(xù),不知道轉(zhuǎn)了多少圈,他知道了社長初夜用了多少個避孕套,也莫名其妙地懂了女生最難堪的事情是把大姨媽弄到了裙子上還不自知,最后一個酒瓶口就不知什么時候?qū)ο蛄怂?/br> “有沒有正在暗戀著的人呀?” 吳嶼被問得一愣,瞬間就不知道臉上該擺什么表情了。 “是有的,對嗎,你這個表情?”離他近的人都一下子捕捉到了他眼神里的慌張。 “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那就喝酒,那個杯子,倒?jié)M,叁杯,一口氣!” “沒問題。”吳嶼二話不說就開始倒酒,然后仰頭一杯接著一杯地灌。終于放下酒杯的時候,他如釋重負,示意這趴可以過了。 可是那些同事不愿意放過他。 “你這算懲罰,得問到你可以答了的問題為止。” “來來來,我再問一個,有沒有暗戀一個人超過叁年的?” 吳嶼一呆,突然嘴角就往下一撇,然后輕輕一笑:“對不起,這個我也回答不了?!?/br> “兄dei,你這就此地無銀叁百兩了吧?!?/br> “哎呀,吳嶼,有點兒游戲精神呀,再說,暗戀嘛,誰都有,你咋連說出口都不行呢?” 吳嶼搖搖頭,自覺地去倒酒:“對不起,對不起,不知道怎么說,我喝酒,我喝酒?!?/br> 又是叁杯白的,辣得上頭。 “那行吧,真心話就算了,給你個大冒險。你對微信置頂?shù)谝坏哪莻€好友,發(fā)一句我喜歡你,加個愛心那種?!?/br> “行行行!這個好,這個好。” “五分鐘不許撤回?!?/br> 周圍起著哄。 吳嶼又是突然靜默了下來。 微信置頂只有一個人,就是寧椰。 要對寧椰發(fā)我喜歡你? 瘋了吧,怎么可能說得出口! 吳嶼擺擺手:“不行。我還是繼續(xù)喝酒吧?!?/br> 夜宵攤的紙杯子,滿滿九杯白酒,不到五分鐘,全進了吳嶼肚子,像個瀑布激流把他灌得眼冒金星。 其實每個問題都有答案,可怕的是,每個答案都是在第一時間跳到他腦海里的,就匍匐在他嘴邊,稍微一用力就呼之欲出。 你現(xiàn)在暗戀的人是誰? 寧椰。 你暗戀了超過叁年的人是誰? 寧椰。 如果要說一句我喜歡你,你會對誰說? 還是寧椰。 只有寧椰。 可是沒人比他更清楚,他不能說。 他喜歡上寧椰的時候,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問題少年,一個街井混混:他會跟人打架見血,會在派出所冷著眼自我反?。簽槭裁茨切┤肆R了他和mama,他就只能聽著忍著卻不能動手;他是個親手把自己父親送進牢里的人,告別屈辱的一月一度發(fā)放生活費的日子以后,他的周末再也不是數(shù)學題和作業(yè)本,而是炸雞店小飯館里的臟盤子和剩菜剩飯;他還是個逃避過高考的人,高考前夕,他的母親在醫(yī)院里安靜地死去,沒人能懂徹底變成了孤兒的他靠在垃圾桶旁邊抽完一支煙以后,抬頭看著漸漸黑下去的天,心里蔓延上來的那種絕望。 他離他心愛的女孩兒好遠好遠啊。 他甚至都不敢把這些事告訴寧椰。在他心里,寧椰應(yīng)該永遠都做個小臉盲,書呆子,她從學校走出來的時候,周身都帶著光,她有爸爸mama疼,她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寧椰永遠都不該和他這種人在一起。 他在寧椰面前感受到的,是深刻切骨的自卑。 至此,自罰叁杯,叁緘其口,不管別人再問多少遍,寧椰都是他爛在肚子里的秘密。 他喜歡她,像外表平和內(nèi)心熾熱的烈酒,吞咽入喉,大醉一場,哪怕嗆到淚流不止,也不肯開口。 吳嶼太擅長把這些情緒隱藏起來了。這么多年,他特別驕傲,他可以隱藏得這么好。 夜宵攤上街舞社聚會的人還興頭正濃的時候,在他們背后的一個小角落里,寧椰一個人占了一桌,但她沒有點菜,桌上還擺著辦公的文件和電腦,分明是苦巴巴地在趕頌姐的ddl。 因為是工作日,夜宵攤上的人不算多,老板娘看她沒點菜也占據(jù)著空位,卻也沒多說什么。 寧椰就這么厚著臉皮地坐了一晚上。其實街舞社的人來了多久,她就在這兒坐了多久。 至于原因....還不是因為吳嶼出來跟其他女生一起吃飯了沒帶著她嘛? 可是坐了一晚上,吳嶼和人家小jiejie始終保持著令人安心的安全距離,她默默在旁修改著文檔,無奈地喂了一晚上蚊子。 也不知道他們在玩什么,好high的樣子。這樣的聚會多好啊,不像是頌姐帶著她參加的,不是裝逼就是裝牛逼,冠冕堂皇地說著場面話,還要跟交際花一樣地賣笑陪酒,她有的時候真不明白,怎么在舅舅和艾希眼里這樣令人羨慕的工作,在她眼里就那么煎熬呢。 等吳嶼那桌嚷嚷著買單的時候,寧椰大呼一口氣,啪得一下拍死粘在她腿上的第叁只蚊子,煩躁地動了動胳膊抖了抖腿。 那邊有個女生攙著路都有點走不穩(wěn)的吳嶼往外走。 吳嶼極其不適應(yīng),巧妙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胳膊抽了出來,拿出手機,對那個女生說:“你不用管我,我打電話叫人來接我?!?/br> “沒事,你報地址給我,我送你上出租車吧?!眂oco有點不依不饒。 吳嶼就勢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拿出手機準備給寧椰打電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喝多了,眼尾余光一瞟,那邊走來一個穿著淺綠碎花連衣裙的女孩兒,乍一看真的好像寧椰,尤其是腳上穿的那個銀色小涼鞋,當初他還覺得丑來著,可是寧椰穿上去,卻能顯得腳踝又細又白。 直到寧椰都走到他面前來,伸手把他垂下來的外套接了過去。 還真是她。 她身上有一點點檸檬香水味,真他媽好聞。 “吳嶼,你不用給我打電話了。我來接你啦~”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