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第二十八章 吐露真言 第二十八章 吐露真言 沈陌、元穆和陸贊在一旁看著這些正值年華的世家姑娘們投壺,心事各異。 沈陌一雙眼時不時地在陸文茵的身上轉(zhuǎn)一圈,見她笑逐顏開地給正在投壺的女子拍手叫好,好像剛剛的事情從沒發(fā)生過似的。沈陌心中很是憐惜起來,每次都是這樣,生氣也要找個沒人的地方,人前總是笑容晏晏,舉止得體。 而元穆的眼睛就明目張膽地盯著沈嘉平,他婚期將近,每一日便想著和嘉平在一起,現(xiàn)在眼前那些芳華少女不時地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就不快起來,凡是夾在他二人中間的,他都覺得是面目可憎。 陸贊則是盯著那壺口,一點都沒看見望著他的大家閨秀們那懇切的目光。 對于這些整日里待在閨閣之中的小女子,投壺便是極大的樂趣了。瓊?cè)A公主今日玩得很是盡興,等玩過幾輪,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沈陌、元穆、沈嘉平和陸文茵四人都不見了,氣呼呼的如同炸了毛似的貓兒,將手中余下的矢箭一股腦兒全都仍在地上,踩了幾踩,罵道:“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好不容易出宮來,便這樣待我。” 其實四人也沒有相約去什么地方玩耍,沈陌見陸文茵那掛在臉上的笑容,便是比看著她流淚還讓他難過傷心,便乘著眾人不注意,將她硬是拉了出來,一拽到她的手臂便不肯再松手,一路到了后院。 此時,人們都在前院和馬場飲酒玩樂,后院反而沒了人影,十分僻靜,那些嬉戲喧嘩都仿佛隔絕在了世外,正如二人的心思一般。 沈陌見她吃痛地將一手覆在腕上,想盡辦法掙脫,沈陌這才看見自己力氣太大,將她的整個腕部都捏得發(fā)紅起來,驚得松開了手,一時忘了要說些什么。陸文茵更是氣上加氣,二人便這樣靜靜地立著。 終是陸文茵一副端莊做派,嘔著氣道:“沈公子,你有事便說,沒事的話,今日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家里該擔(dān)心了?!?/br> 沈陌知道若是不說清楚,怕是便生了誤會,長嘆了一口氣,道:“我沈陌今日便對你發(fā)誓,今生今世沈陌心中只有你一人,我也已經(jīng)跟我娘、我大哥大嫂他們都提了。昨日我爹爹才到家,我也定會求得爹爹同意,娶你進門?!?/br> 陸文茵聽了,倒是更加傷心起來,一時急了起來:“你說的什么大話,你們沈家是何等人家,誰人不知道。我自然是配不上的,你大姑姑嫁了大司馬次子,一輩子過得是什么日子,京城又誰不知道!你二姑姑,哦,是我大不敬了,是沈太后,聽說還不如你大姑姑;你小姑姑被你們逼得連家都不敢回的?!?/br> “你……你你,說我便說我,我知道這些個傳言,說是我沈家為了權(quán)勢,枉顧沈家女兒生死。原來你是嫌棄我,你便明著說,是我配不上你們晉國公府?!?/br> 陸文茵聽到一半,便哭了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抹去不住的淚水,嗚咽說道:“我……我知道你……便是這樣,你今日……今日也明白說了,是我晉國公府配不上你。我知道……我爹爹和希利垔部族,突厥部族以及柔然各部都有來往,朝中便污蔑我爹通敵叛國。在這當口上,自然是有多遠躲多遠。你家的媳婦便不是公主就是貴女,自然也輪不到別人。不過誰稀罕,我陸文茵便是死也……” 沈陌聽見了這些話,氣的都快瘋了,一手拉她在懷,一手捂住她的嘴。那汩汩淚水一直朝著沈陌的手流去,讓怒氣變成疼惜,才讓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輕聲說道:“我家里事情多,都是大哥在艱難維持著。估計年后大哥便要外調(diào),便要我來主持雍國公府,我在家里最是沒用的。不像你,自幼便在邊關(guān)長大,小小年紀出使聯(lián)絡(luò)外族,隨父出征,為國征戰(zhàn)。我真心對你生了欽慕的心思,常怕你瞧不上我。你若是每次見到我,對我笑一笑,我便能開心好些天。這些天,我心中想著你我的事情,不知道長輩的心思,聽聞你還和你們府中統(tǒng)領(lǐng)洪晏之子洪典說了親,我大哥說洪典是原是圣上身邊的人,最受恩寵,武藝高強,精通兵法,得圣上重用鎮(zhèn)守一方。我真是害怕,他搶在我前面?!?/br> 陸文茵止了眼淚,羞澀的聲音幾乎不可聞道:“家中尚未給我定親?!?/br> 沈陌見她低下了頭,輕輕地將手中帕子的挽了一圈又一圈,感到一種不可言說的溫柔氣息。他輕輕靠近,在接觸她濕潤的臉頰的一瞬間,讓他生出奮不顧身的力量,將眼前的淚人抱緊,說道:“今日好不容易見了,還惹你氣成這樣,你別不理我?!?/br> “我……我沒有不理你。我……”陸文茵傷心的不知說些什么,又開始流淚。 沈陌親著她閉著的眼睛,愛憐地說道:“我知道你我二人的事涉及許多,你是擔(dān)心長輩們不準,我也擔(dān)心。不論是沈家,還是陸家,都是我們的家人,我會照顧好沈家,還會照料陸家,可是我一個人,沒有你在身邊,我不知道如何做好,文茵,你能一直陪著我嗎?文茵,別不理我?!彼澙返匦嶂砩系臍庀ⅲ肋h都不放手。 “是我錯了,我不該發(fā)脾氣。我不知怎地,在你跟前,便總是……總是有些不像話的?!?/br> “文茵,你這樣,我便最是歡喜了,你有事,便直接告訴我,發(fā)脾氣也好,直接告訴我便是,不能不理我?!?/br> 二人一言一語,將心頭的事都說開了。 正說著話,聽得一聲故意的咳嗽聲音,二人慌著站了端正,只見是浪蕩子元穆帶著嘉平走了過來。 “我說怎么不見你們,原來跑到這里。這話……嘿嘿,悄悄話也說完了吧!你個沈念遠,平日里當著長輩面,數(shù)你最會討歡喜,私下里哪里學(xué)得這些甜言軟語。我爹娘還讓我多學(xué)你些……不過,哎……你也教教我?!?/br> “去你的,你閉嘴吧!你們婚事將近,按規(guī)矩,你不能到這兒的,你還有理了。小心我向王爺說去!” “說去,誰怕?今日舉國同慶,你沈家辦得馬會,其他人來得,我來不得了?你還能趕我走來著?再說,你……” “好好好,我的元大公子,你來得好,來得對,來得恰如其分,行了吧!找我們什么事情,快說!” “哦,差點正事兒忘了。你大哥叫你呢?他有事兒要出去,讓你去前廳招呼人去。快點!” “我大哥?” “瞧你嚇得,大哥出門了。這才叫你過去招待客人?!?/br> “你怎地不早說,遲了我大哥又要……哎,不說了。”沈陌說著拉起陸文茵的手,語氣一下子溫柔似水,道:“走,文茵,帶你去見見我娘和我大嫂。他們一直想見見你呢!” 元穆見他的神色如同變色龍般從凌冽寒風(fēng)到和風(fēng)習(xí)習(xí),也拉起嘉平的手,一起過去,道:“你個見什么的忘什么的家伙,我可真是見識了。是我,我快成婚了,不是你,你有什么可得意的?!?/br> “你這廢話怎地這般多?!?/br> “你大哥不在了,也沒個管你的了,唉,我便是吃虧,也無處訴說去?!?/br> 沈嘉平搖著他的手臂,“咯咯咯”笑了起來。 正堂,雍國公世子沈淮和世子妃元氏,元穆的父母老王爺和王妃,晉國公世子陸榮和世子妃張氏,沈嘉平的父母都在席上坐著飲酒說話。 韓延秀忙得管理宴席,指揮著仆人照顧賓客,還不時給元氏、王妃和張氏侍膳,真是忙得不可開交。見沈陌幾人到了,殷切上前道:“你們幾個可是來了,讓長輩們等了許久,真是該打呢!” 沈陌幾人忙守著規(guī)矩向幾位長輩施禮問安。 沈淮見沈陌幾個年輕人,精神奕奕,很是高興,道:“到底是年輕人貪玩,玩的都不見人影子了?!?/br> 元氏笑道:“公主剛辭別回宮,你大哥說是正好有公務(wù),便護送公主回宮去。陌兒你去前廳幫著招呼客人,不可怠慢了!” 元穆忙道:“我也去?!?/br> 二人躬身退了出去,陸文茵和沈嘉平也立在各自父母身邊侍奉。 沈致將瓊?cè)A公主護送到了宮門,看著進去后,便帶著蔣射、商原、袁逯三人到大鴻臚府衙。 今日慶典已經(jīng)結(jié)束,府衙除了守衛(wèi),便無其他人,空空蕩蕩的大屋,說起話來還帶著回音。沈致終于可以靜下心來,家中人太多,自己又在朝中正紅,許多人過來敬酒,今日事多,又不敢多喝,弄得沈致無處可逃,只得躲到這里來了,心中暗自歡喜:讓陌兒也感受感受這冬日酒場子的簇擁。 沈致對著商原問道:“牧荑,你剛剛說,何彰德怎樣了?” 商原性子慢,說話也慢吞吞的:“少爺,邢臨壽護送那何彰德到了岐州地界,但州牧張汜將軍將他二人都扣下了,何萬象已經(jīng)趕往岐州,我們是不是也要去一趟?!?/br> 沈致大刀金馬地坐在席上,一只手輕扶在立著的膝上,一手在火盆上緩緩翻轉(zhuǎn)著手背,道:“你們?nèi)ヅ率欠至坎粔颍菑堛崾谴笏抉R治下的大將之一,非等閑之輩?!?/br> 袁逯一向處事安之若素,穩(wěn)穩(wěn)地說道:“那張將軍一向聽命于元驤,扣下何彰德和邢臨壽應(yīng)該不是大司馬的意思,大司馬一向與公爺和睦,對我們的事一般也是不過問的?!?/br> 眾人聽了頓時心中一緊,若是大司馬倒是好說,但是元驤…… 元驤剛與沈府斷了姻親,現(xiàn)在便起了這般事情,真是絲毫不顧元沈兩府的情面了,但是礙于大司馬還不能真與他撕破臉面。 沈致盤了腿,將雙手攏在大袖之中,說道:“快近年關(guān),朝中事務(wù)繁多,再說嘉平的婚事在即。” 袁逯笑道:“以少爺?shù)纳矸?,去和張汜要人,怕是太抬舉他了。不如讓小少爺去一趟,說不定更合適?!?/br> 蔣射一拍大腿,大聲道:“對啊,小少爺不懂這朝堂紛爭,大司馬又是極疼愛小少爺,便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兒,定也不會怪罪。” “你們倒是會出主意,陌兒去了,由著性子來,指不定會做出些什么。再說若是出了閃失,我爺爺?shù)谝粋€就饒不了我。上次陌兒跑出去,不光是爺爺,還有我爹娘,每日里念叨著,我聽見陌兒這兩個字從長輩們口中說出,我都躲著走。你們還敢讓陌兒出去?” 商原慢條斯理地躬身拜倒道:“小少爺合適。” 沈致忙抽出雙手,將商原扶起:“牧荑,……你別這樣,我回去和爺爺商量一下再說吧!總是要爺爺同意才是?!?/br> 袁逯笑道:“少爺,不如先向小少爺知會一聲?!?/br> 沈致“呵呵”大笑起來道:“都說你算無遺策,當真是,那這事兒就你去和陌兒兩人去辦吧!” 袁逯扶了額頭笑道:“屬下領(lǐng)命就是,定把小少爺囫圇個兒帶去,囫圇個兒帶回來就是。少爺放心,就是去岐州要個人的事情。” 第二十九章 祖功宗德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西郊“連香寓”更是風(fēng)寒蕭瑟,靜謐的山巖和閑水在這無聲無息中重復(fù)著日升月落。 元疏和沈陌坐著馬車,到了莊子門口,緩步而入。 院中枯敗的落葉鋪滿了無人的小路,路上沒有半點人跡的影子,越往里面走,越是覺得陰冷和寂靜。直到一座月亮門,院落才看得出有些幾日前打掃過的痕跡,進了門走入一個方寸小院,院中一株海棠在冬日的暖陽中沐浴,將影子投在樹下的石桌上。 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在院中正在洗衣物,見了他二人,忙擦了手,上前行禮道:“王爺,小少爺過來了。” 元疏見了,上前還了半禮叫道:“張姑姑,我這幾日剛剛從甘州歸來,過來看看娘娘。娘娘身子還好?” 張姑姑仔細瞧著元疏的樣子,道:“娘娘身子前些日子病了,現(xiàn)今好了些。娘娘很是掛念王爺,時常提起您呢!王爺這出去這一趟,看著身子更強健了,都成大人了,娘娘見了定是高興。還有你,小少爺,聽說你瞧上晉國公家的姑娘了。” 元疏聽了不覺得“哈哈”笑了起來的,推了推往后躲得沈陌,說道:“姑姑,你再說他就跑了,還沒見娘娘呢?” “娘娘說是去華光閣轉(zhuǎn)一轉(zhuǎn),散散心,不讓我們跟著呢。剛剛過去的。王爺和小少爺過去也勸勸娘娘,國公爺請了幾次,都不肯回府。娘娘最是聽王爺和小少爺?shù)?,還請多勸勸。現(xiàn)在天氣冷了,都是奴婢的錯,沒能好好照顧娘娘,前些日子還病了?!闭f著說著,張姑姑用那凍紅的手擦了擦落下的淚。 元疏忙道:“張姑姑,莫傷心。我和陌兒這就去勸勸,這次也是專程過來接娘娘的,這不馬上到了臘八,接著就是小年了。我們自己過去看看,和娘娘說說話?!?/br> 二人和張姑姑說完,出了小院,順著荒蕪的小徑,到了已是接了冰了湖邊,見華光閣中,沈娘娘和一個褐衣的中年男子說話,便遠遠地避著。 沈娘娘也遠遠地瞧著他二人在那邊立著,對著湖水靜靜地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人生際遇,既已錯過,就無須掛懷,更無須執(zhí)著?!?/br> “婳兒,以前困在宮中,如今你不是皇后了,為何還將自己困在這里,你難道一輩子便要這般下去?” “薛川,情分已斷,再是如何,回不去了。我現(xiàn)在很好,寄情山水,世間繁華終是歸于塵土。當年失約,現(xiàn)在每隔幾日便過來表一表你那舊日的衷腸,我倒是覺得可笑。叫晚輩見了笑話?!闭f完,朝著元疏和沈陌招了招手,叫他們過來。 元疏和沈陌忙小跑趨向前去,上前伏跪于地,拜道:“娘娘?!?/br> 沈娘娘虛扶了一下,面色如常:“起來吧!外面天氣冷了,你二人還是這般的,不知道疼惜身子?!?/br> 元疏和沈陌自從先皇薨逝后,每到這里倒是有半數(shù)時間都能撞上這薛川,每次見面都不免冷言冷語幾句。 元疏語氣疏離地對著薛川道:“我從著陌兒的輩分,叫您一聲薛師叔,想著終南山中待得膩了,現(xiàn)下到了京城了,怎地也不去沈府拜見長輩的,當年您可是帶著人在沈府露了臉面的,如今那薛家嬸子也不知去了哪里,薛師叔不去找,倒是找到這里來了。” 薛川被這錐心的話刺的倒是想起了舊日時光,見沈婳轉(zhuǎn)過身去,只是覺得難堪。 沈陌憤憤不平補了幾句說道:“姑姑都說了,不要再來了,你還敢來,若是再見你在這兒,我便告訴我大哥,你和我大哥說說?!?/br> 薛川對這些話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沈婳,見她凍得蒼白的臉上無半點變化,如同這湖中的冰一般,甚至比這冰還要陰冷似的千年不化,他踉蹌地退了幾步,笑道:“這些年,我想著,想著,我還想著……” 沈婳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堅定而狠絕地一字一頓:“想著,想著什么……”,她一步一步逼近薛川,“想著和你摒棄前嫌,雙宿雙飛;還是解怨釋結(jié),從頭開始。薛川,選擇只有一次,錯過便是錯過。你走吧!” 沈婳見他盯著自己的目光,有遲疑,有埋怨,有不甘,甚至還有些憤恨,鼻子間哼了一聲,甩著長袖而去。 三人到了小院屋內(nèi),圍著長榻坐了,張姑姑忙端了火盆放在手邊,三人烤著火。 元疏心中十分擔(dān)心,問道:“娘娘,你的身子不好,何苦大冷天到湖邊去吹風(fēng),若是再病了,如何是好?” 沈婳收回了烤的暖暖的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對著元疏道:“今日天氣好,才出去了,不想遇到了薛川?!?/br> 沈陌倒是不平地說道:“姑姑,要不回府住吧!馬上就要過年了,再說嘉平和元穆要成婚了……” “那小嘉平,真是快啊,當年進宮來見過,現(xiàn)在都要成婚了?!?/br> “娘娘,如今天氣冷了,這連香寓更是冷清,疏兒想著您能回府住幾天,在家中熱鬧熱鬧,也好讓疏兒進進孝心,若是府里住不慣,過幾日王府收拾出來,住在王府,讓疏兒能承歡膝下?!?/br> 二人只是說話,沈婳聽著笑著不語,那怕這焦炙的火盆也沒能融化神情間的冷漠。 沈陌收了腿,跪在塌上,吞吞吐吐地說道:“姑姑,陌兒還有一事?!?/br> 沈婳那一絲藏著的冷漠終于消退了下去,笑著問:“還有你為難的事?” “陌兒,陌兒……”沈陌猶豫著如何開口,越是猶豫,越是不知如何開口。 見沈婳詢問的視線,元疏恭謹答道:“陌兒看上了晉國公次子陸順的女公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