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池棠遲疑了一下,仍是搖頭。 伯父伯母確實沒有給她議親,太子殿下直接請了一道圣旨封她作側(cè)妃。 池長庭沒有懷疑,因為那時池棠還在孝期,年紀也不算大,沒有議親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那個疑似勾引了他女兒的人是在吳縣,而不是在京城。 池長庭斟酌了許久,再次開口:“你……有沒有自己看中的?” 這話問得他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池小姑娘更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羞紅了臉,一聲不吭。 看來是問不出什么了。 池長庭心中暗嘆,畢竟男女有別,女兒家的心思他也不好多問,要是阿棠娘還在…… 想到這里,也沒心情再問下去了,池長庭擺擺手,道:“回去歇著吧?!?/br> 池棠不安地絞著手指:“爹爹,我……” 池長庭面色一緩,揉了揉女孩兒的頭發(fā),柔聲道:“有些話不好說,爹爹也要硬著頭皮說一聲——” “今年任滿,我們就要回京了,你的親事,爹爹原本打算在京里相看,可你要是在吳郡有了看中的人,爹爹也不會不通人情;” “只是你年紀還小,算上夢里的三年,也不過十六歲,爹爹擔心你被人哄騙了……” 池棠吸了吸鼻子,感動地說:“爹爹,阿棠會乖的。” “所以你剛剛看到誰了?” “沒、沒有啊……” …… 池棠也覺得很為難,這話要怎么說呢? 前世,她跟那人也就是萍水相逢,很快就散了,她心心念念等著要嫁的是太子殿下。 至于重生之后,她一心撲在了爹爹身上,壓根就沒想到過這些兒女情長。 今天突如其來的重逢,她也沒來得及想那么多,哪有什么看中不看中的…… 不過,當時是沒想那么多,但是被池長庭揪著問了這么一通后,池棠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大半夜。 第二天起來,默默地吃完早飯,又發(fā)了一會兒呆,終于決定了。 “去十全街!” …… 十全街是池府到陸府的必經(jīng)之路,也是昨天馬車經(jīng)過看到那人的地方。 不過池棠倒不是想再去偶遇一次,那人在那里她清楚得很,沒必要去街口偶遇。 她是想去看看那個救了她不留名的啞巴青年,昨天恰巧看到他在一家鋪子門口排隊,似乎是在找活計,想去問問他什么時候回去看女兒。 但是到了十全街,沒看到啞巴青年,倒是看到了蘇瑾。 蘇瑾是陸家的親戚,這陣子都借住在陸家,這會兒似乎剛從陸家出來,正往西街走,不知要去哪里。 池棠想起陸子衫那張下落不明的繡帕,又看了看人來人往的十全街,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吩咐也往西街走。 十全街雖然熱鬧,可過了兩個路口,周圍就安靜了,連蘇瑾的腳步聲都聽得十分清晰,更別說馬車駛動的骨碌聲。 池棠突然心中一動。 她坐的是家里的馬車,車門口就掛著池府的牌子—— “是池姑娘嗎?”車外響起少年清朗的聲音。 池棠嘆了一口氣,打起簾子,蘇瑾含笑的面容映入眼簾。 蘇瑾是一個很容易博人好感的人,池棠縱然因為前世的記憶對他有本能的警惕,此時看到他的笑容,一時也生不出討厭的情緒。 他有一雙十分動人的眼睛。 那雙眼睛在同男子或長輩相處時,目光謙遜而堅毅,中和了他過于柔和的輪廓;但在看著女孩子時,卻總是含著溫和的笑意,目光明亮干凈。 哪怕他現(xiàn)在直視池棠的動作可以算作失禮,卻不會讓人感覺被冒犯。 “池姑娘在找我?”少年見她不語,臉上笑意更深,雙眸微微彎起,可親的模樣像是在看一名鄰家meimei。 池棠輕咳一聲,左右看看無人,低聲問道:“你最近有沒有撿到什么東西?” 眼神瘋狂暗示。 蘇瑾愣了一愣,對著她的暗示有點茫然:“你是說蝴蝶——” “不是!”池棠忙打斷道,“那個找到了,我要問的是別的!”繼續(xù)眼神暗示。 蘇瑾撿到陸子衫的繡帕,其實只是個意外,繡帕上沒有記號,不能怪蘇瑾沒還回來。 上次蝴蝶簪的事也不能完全怪他,所以池棠覺得還是很有機會把繡帕要回來的。 然而蘇瑾好似沒看懂她的暗示,茫然地想了又想,回答得有些不安:“不知池姑娘指的是什么?” 對方不接暗示,這讓池棠有些氣惱。 身后有婢女,身前還有個車夫,都在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她總不能直接說陸子衫丟了帕子,問蘇瑾有沒有找到吧? 看了看左右街邊還是無人,池棠索性跳下馬車,拉扯著蘇瑾離開幾步,壓低聲音道:“我說的是繡帕!繡帕!” 蘇瑾恍然大悟:“池姑娘丟了繡帕?” 池棠扶了扶額,剛想否認,突然一想,繡帕上本沒有記號,完全可以不必扯上陸子衫,便點頭默認了下來。 蘇瑾面露歉意:“可惜我沒有見到,不知是怎樣的繡帕?在哪里丟的?我替姑娘多留意——” “你沒撿到?”池棠第一反應是不信,驚疑不定地打量著他。 蘇瑾蹙了蹙眉,第一次露出不悅之色:“姑娘難道懷疑我故意私藏不還?” 池棠有些訕訕:“不是……我以為是你撿去了……” 蘇瑾這次卻不依不饒起來:“上回弄丟姑娘的發(fā)簪,是我的不是,可姑娘不至于每回丟了東西,都要懷疑到我頭上吧?” 池棠語塞,默默地低下頭,一副知錯認錯模樣。 蘇瑾無奈地嘆了一聲,道:“上回青蕊園見到姑娘,便覺姑娘看我時甚是防備警惕,當時還以為自己多心了……是不是我曾經(jīng)無意中得罪過姑娘?” 池棠抿著唇不說話,垂下眼眸,卻倏地濕了眼眶。 當然得罪過,得罪到她一度恨不得殺了他! 第40章 誰品行不好 蘇瑾見她這模樣,心中一驚:“真、真得罪過?” 池小姑娘仍舊低著頭不看他,淡粉的雙唇抿成倔強的一線,看著有些可憐。 蘇瑾忙深深一揖,低聲下氣賠罪:“都怪小子愚鈍,竟不知自己錯在何處,求姑娘不吝指點,賜小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池棠癟了癟嘴,她能怎么指點?她其實也不懂蘇瑾錯在了哪里,除了讓陸子衫遠離蘇瑾,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么。 搖了搖頭,不想再和他說下去。 轉(zhuǎn)身之際,目光掠過,池棠忽地一怔,回頭,驀然恍惚。 十幾步遠的地方,門打開,一人信步走出。 腰佩青玉,懷抱瑤琴,著白衣,簪竹笄,素雅而高遠。 池棠看到他的同時,他也看到了池棠,足下微頓,朝著她微笑頷首,溫柔如水的眸中有一種奇異的微光掠過,勾得她心頭怦然。 “咳咳——”身旁的蘇瑾突然輕咳兩聲,喚回了池小姑娘被勾走的魂。 池棠慌不迭挪開目光,低下頭,臉上熱熱的,心如擂鼓。 蘇瑾瞥了池棠一眼,撣了撣袖子,向著那人端正作揖:“秦先生有禮!”抬起頭,眸光略帶疏淡。 那人遙遙回了個禮,又向著池棠微微欠身,并沒有上前招呼寒暄,神態(tài)澹然地離開了,仿佛只是一場再尋常不過的偶遇。 池棠這才抬起頭,又是好一陣癡癡凝望。 “咳咳!”蘇瑾這次咳得比較用力,待池棠悵然收回目光,忍不住問道:“你認得他?” 池棠紅了紅臉,搖頭。 前世認得,現(xiàn)在應該是不認得的…… 蘇瑾微微一蹙眉,道:“這位是大名鼎鼎的江都琴士秦歸,池姑娘應該聽說過?!?/br> 池棠點頭,唇角情不自禁微微上揚。 她當然認識他…… 就算是前世還沒見過他的時候,池棠也聽說過他的盛名。 江都琴士秦歸,三歲習音律,五歲習琴技,十七八上,已經(jīng)是名動天下的琴士。 前世她第一次見到秦歸是在幾天后的普明寺盂蘭盆法會上,這次卻提前了。 “池姑娘——”池棠正心神恍惚,冷不防身旁的蘇瑾喚了她一聲。 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蘇瑾面露忍耐,似乎斟酌了一下,皺著眉語重心長地說:“你年紀還小,知人知面難知心,不要被表面迷惑……” 池棠的年紀雖然不大,可也不算小了,至少這點暗示還聽得懂,立即瞇起了眼,冷冷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這廝自己就不是好人,還要說秦歸壞話! 蘇瑾瞥了一眼秦歸離開的方向,眼里微露譏諷:“就是你以為的意思,秦歸以琴稱士,或許真的才華驚世,品性卻未必高潔——” “你憑什么說他品性不好!”池棠勃然大怒。 “他在勾引你——”蘇瑾淡淡道。 池棠驀然怔住,旋即漲紅了臉:“你、你胡說!” 秦歸那樣光風霽月的一個人,怎么會、怎么會那什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