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池姑娘？”

    池棠一愣：“你認(rèn)得我？”

    一瞬間，腦中陰謀無數(shù)。

    秦歸是見過她，可蘇瑾當(dāng)時(shí)沒有介紹她吧？秦歸怎么會認(rèn)得她？難道真如蘇瑾所言，秦歸是刻意盯上了她？

    “上午開壇儀式時(shí)，見到姑娘站在府君身邊，故有此猜測?！鼻貧w解釋的時(shí)候微微笑著，目光了然，似乎洞悉了她的警惕。

    池棠忍不住紅了紅臉，原來是她小人之心了……

    “在下江都秦歸，受邀在今日盂蘭盆會上演奏佛曲?！鼻貧w自我介紹道。

    池棠紅著臉小聲道：“我知道……”

    他微微一頓，道：“姑娘知道我？”

    聲音仿佛與剛才沒什么區(qū)別，但又隱隱約約柔軟了一些，這份隱約聽在耳中，池棠不自覺心神一蕩。

    心神一蕩，緊接著就是一個(gè)激靈。

    蘇瑾的話鬼使神差地又在她腦中回響：他在勾引你……他在勾引你……

    “池姑娘怎么在這兒？”

    池棠往外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說：“我……不小心路過……”

    路過男客禪房，也是十分的不小心了。

    秦歸笑了笑，道：“方才聽到門外有動靜，就開門看了看，沒想到有這樣的驚喜——可曾驚嚇到池姑娘？”

    他言語笑容溫和爽朗，池棠越發(fā)不好意思，搖了搖頭，道：“是我走路失神，打攪了先生?！?/br>
    秦歸莞爾一笑，又道：“哪里談得上打攪？我正在調(diào)五弦，恰巧姑娘路過，也是一種緣分，恕秦某冒昧，池姑娘可愿留下一聽？”

    池棠微微一怔。

    前世她在后山溪旁遇秦歸，駐留半晌之后，秦歸邀請她至禪房小坐，用的也是差不多的說法——

    “禪房內(nèi)尚有一五弦琴，姑娘若有意，可隨行一聽。”

    當(dāng)時(shí)她懵懵懂懂就跟著去了，也虧得秦歸是個(gè)君子，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這次她沒有在山溪旁駐留，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到了這里，秦歸還是邀請她聽琴。

    好似衫衫和蘇瑾一樣，她和秦歸也是繞不開的緣分么……

    離開，不舍，留下，她又覺得不安，站在門邊，進(jìn)退兩難。

    秦歸見她不答，仍舊只是一笑，微微躬身，道：“姑娘請便！”

    隨即轉(zhuǎn)身回了琴桌前，低頭顧自調(diào)試琴弦，神情專注，只當(dāng)她不存在。

    這樣一來，池棠反而自在很多，猶豫著，沒有立即離開。

    秦歸一面用細(xì)布擦拭著琴弦，一面輕捻琴弦調(diào)音，不時(shí)有琴聲錚錚而出，高低清沉不一，不成曲調(diào)，卻有一種別樣的韻律。

    他微垂的側(cè)臉對著她，鬢角一縷發(fā)絲落下，拂著白皙的肌膚，神色溫柔靜謐，如詩如畫。

    此情，此景，此人，池棠不禁看得出了神。

    她真的不該被蘇瑾的話影響，秦歸，明明是這樣好的人……

    倘若他真的心有不軌，憑她從前的覺悟，還不是任他拿捏？

    但是上一次他也是這樣，帶了她回來后，隨意招呼她坐下，就顧自擦拭自己面前的五弦琴。

    五弦琴……

    池棠心中一動。

    “池姑娘可見過五弦琴？”他突然問道。

    目光隨意抬起一瞥，并未作過多的停留。

    池棠“嗯”了一聲，仍舊盯著他面前那架桐木五弦琴看，心里不由起了一陣漣漪。

    五弦是古制琴，現(xiàn)在通用的都是七弦琴。

    秦歸平時(shí)演奏也是用七弦琴，但是他私下卻鐘愛五弦琴，那是因?yàn)椤?/br>
    “先母曾經(jīng)說過，七弦音色豐美，五弦則似先天不足，能彈奏的音比七弦要少一些——”他放下細(xì)布，指腹輕輕撫過琴弦，溫柔愛憐，“這樣的不完美讓它不適合在人前演奏，它更適合彈給一個(gè)人聽，沒有第三人的打擾，沒有其他樂器的伴奏；”

    他的聲音逐漸輕柔：“當(dāng)這里只有你和它，你便能聽出它的欲言又止，它的弦外之音——”

    “錚——”

    語聲暗下時(shí)，他的手指適時(shí)在琴弦上輕輕一撥，悠沉?xí)邕h(yuǎn)的琴音仿佛在低聲作著附和。

    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話語，美麗得蠱惑人心。

    蠱惑人心……

    池棠剛壓下去的懷疑不由自主又冒了出來。

    這、這、這，這真的很像勾引啊！

    前世他也是這么一番話，當(dāng)時(shí)她聽得心都醉了，尤其他說完這番話后，就像現(xiàn)在這樣抬起了頭，眸光溫柔含笑地看著她，說——

    “池姑娘可曾聽過五弦琴音？”

    池棠暗暗提心，也如前世記憶中那樣搖了搖頭，小聲道：“不曾聽過?！?/br>
    說話的時(shí)候，她的目光挪到他右手中指上，和前世一模一樣，他用右手中指按下了第一個(gè)音。

    琴音悠悠響起，他再次低下頭，眼眸半闔，指下不急不緩，將每一個(gè)音符都演奏得意蘊(yùn)悠長。

    他奏的這一曲是《秋云》，雅正且普通的一支琴曲，因?yàn)槲逑叶倭艘恍┝鲿踌`動，多了幾分端凝。

    如果真要勾引她，也該選《鳳求凰》之類含情脈脈的曲子吧？池棠暗想。

    雖然他說的話、做的動作和前世一模一樣，可也不能代表什么，人總還是這個(gè)人，雖然情境有些變化，但變化也不算大，秦歸這樣的舉動，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可同樣的事情再經(jīng)歷一次，總是少了點(diǎn)什么。

    何況前世她因?yàn)樨潙偾僖?，在這里滯留了許久，導(dǎo)致婢女們遍尋不見自己，可把爹爹都急壞了。

    這次她當(dāng)然不會再犯這種不懂事的錯(cuò)，只是出于禮數(shù)耐著性子聽了一曲，便向秦歸告辭：“多謝先生招待，恐家人尋不見著急，不便逗留?！?/br>
    秦歸起身笑道：“池姑娘請便！”

    池棠低頭邁過門檻，身后，五弦琴輕輕撥響，她腳步一頓，心中驀然惆悵。

    暗自一嘆，轉(zhuǎn)身向北，想著似乎應(yīng)該去爹爹那里看一眼情況。

    堪堪邁出一步，突然，腦后一痛，失去了意識……

    第53章 池棠失蹤

    日色已成昏黃，從枝葉縫隙中投下的光影不再線條分明。

    李儼站在路口，四周靜謐。

    這個(gè)路口，正是蕭琢同池棠和陸七分開的地方。

    李儼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沒有任何異常，也沒有任何線索。

    他蹙了蹙眉，正要抬腳往南面走，忽然，風(fēng)吹葉落，頭頂簌簌作響，他心中一動，抬起了頭。

    頭頂葉色漸變，仍舊一片枝繁葉茂，枝葉之間，依稀陰影。

    李儼目光一縮，陡然騰地而起，落下時(shí)，臂彎中已掛了一具嬌小柔軟的身軀，雙目緊閉的一張臉，他也認(rèn)得。

    是陸七！

    “送去燕國夫人處，不要聲張！”

    話音落，一名暗衛(wèi)無聲無息出現(xiàn)，帶走了陸子衫。

    李儼站在原地，心中漸沉。

    這里是蕭琢和兩位小姑娘分開的地方，池棠先走，隨后是蕭琢，陸七最后一個(gè)。

    陸七還沒離開就遇襲了，可見襲擊陸七的人一直距離他們不遠(yuǎn)。

    池小姑娘的失蹤……

    李儼手心突然冒出冷汗來。

    他捏了捏手心，低聲道：“留四人保護(hù)人證，六人搜查寺內(nèi)，八人搜查后山，務(wù)必找到池姑娘！”

    風(fēng)聲簌簌，無人應(yīng)答。

    東宮暗衛(wèi)除了何必，其他都是如影子般的存在。

    李儼理了理思緒，仍舊朝南面走去。

    蕭琢發(fā)現(xiàn)了后山的埋伏，與無意間闖入的池棠和陸七一道離開，行至東禪房時(shí)分道揚(yáng)鑣。

    這一路上，一直有人暗中隨行。

    待蕭琢和池棠離開后，那人襲擊了陸七。

    沒有襲擊去找池長庭的蕭琢，卻襲擊了毫不知情的陸七，可能同后山刺客并非同伙。

    將陸七打暈放在樹梢，并未傷及性命，他剛才摸過陸七的脈搏，就算沒人相救，再過半個(gè)時(shí)辰，陸七也會自己醒來。

    這人所做的只是讓陸七消失一段時(shí)間。

    如果陸七不消失，她會做什么？

    李儼耳尖一動，聽見斷斷續(xù)續(xù)琴聲自拐角另一側(cè)傳來，像是有人在調(diào)試琴弦。

    轉(zhuǎn)過拐角，便見到一扇敞開的門，琴音就是從門內(nèi)傳出。

    李儼走到門口往里看，一名白衣男子正席地坐在琴桌前，只是琴沒放在桌上，而是放在他膝上。

    他也并非在調(diào)試琴弦，而是用左手隨意撥弄著，右手支在右膝上，姿態(tài)閑適得有些不羈。

    這人李儼雖然沒見過，但也猜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