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沒有動靜。 在她屏住呼吸后,甚至只剩下了秦歸的呼吸聲。 池棠暗暗松了一口氣,站起身—— “哐當!” 一個不穩(wěn),絆倒了凳子,池棠嚇得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一顆心提到了嗓眼上,下意識看向門口,生怕下一刻門外就有人沖進來查看。 門外仍舊沒有動靜。 池棠緊繃的身子瞬間癱下,眼淚奪眶而出。 瞥見秦歸眼中隱約閃過一絲笑意,她忙用力抹去淚水,狠狠瞪他一眼,道:“我才不喜歡你!” 青衣說過,銀釧里的針可以讓人十二時辰不能動彈,但意識還是清醒的。 秦歸被突襲倒地之后,最初的驚愕過后,神色一直很從容,甚至有心情笑她。 聽到她這句話,秦歸眼里笑意更濃。 池棠被他笑得羞惱,爬起身,想了想,用力踹了他一腳,神情兇惡地說:“你少自作多情,我怎么會喜歡你這種、這種——”絞盡腦汁想了許久,“你這種壞人!” 說完,也是自覺罵得沒什么氣勢,悻悻地瞪了他一眼,提起裙擺,踮著腳尖跑到大門口。 其實池棠昨晚就起了逃走的念頭,當時她的手已經隔著袖子摸到了銀釧上的機關,最后還是收了回來。 當時并不是什么好時機。 首先,她一個小姑娘,半夜三更跑出去,未必比留下安全,至少秦歸待她以禮; 其次,院子里雖然只有秦歸一個人,可院子外不知道有沒有人把守,暗器只能用一次,萬一剛出門就被抓回來,再想逃走幾乎是不可能了; 再者,她雖然淋了雨沒有發(fā)燒,可身子也是虛弱的,就算逃得出門,也未必有力氣找回家。 因此,她耐著性子多留了一夜,乖乖喝了姜湯,又吃飽喝足,睡了一覺,自覺養(yǎng)足精神之后,才將逃跑的念頭找了出來。 池棠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屏氣聽了一會兒,門外始終安安靜靜。 從昨晚到現(xiàn)在,院子里一直只有她和秦歸兩人;剛才秦歸倒地,她絆倒凳子,也沒有人進來,或者在門外詢問。 那也許,這里真的沒有別人。 盡管這么猜測,池棠還是小心翼翼地先將門打開一條縫。 透過縫隙看出去,門外石階枯草,朝露待晞,陽光落處,只有細細的草影。 門一點點打開,風徐徐撲面,帶來草木清香,而目光所及,空無一人—— …… 斜陽古道,駿馬疾馳。 近城門,勒馬稍緩,引得諸多回眸驚呼。 守城士兵抬頭一看,只覺容顏皎皎,若朝霞耀目,慌忙低頭讓路。 馬蹄敲打古城青磚的聲音,驚醒了午后困倦的門房,揉眼看見來人,忙上前殷勤牽馬:“五郎回來了!” 蕭琢翻身下馬,丟開馬鞭,一面大步往里疾走,一面沉聲問道:“郡公何在?” 晉陵郡公蕭公望已年近六十,雖仍風姿俊爽,眉梢眼角還是露了疲老之態(tài)。 “父親!”蕭琢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慌慌張張,所為何事?”蕭公望蹙著眉,神色還算溫和,畢竟是最疼愛的幼子,不舍苛責。 蕭琢揮退左右,舉步上前,低聲道:“一日前,吳郡太守池長庭之女鬧市遇襲,遭人綁架;今日清晨,池長庭簡裝出城,去向西南!” 吳縣的西南范圍很廣,但蕭琢所言指向何處,蕭公望心如明鏡,愕然看他:“姚無忌綁了池長庭的女兒?這么多年都相安無事,眼看池長庭任滿要走了,姚無忌是昏了頭去挑事?” 蕭琢繼續(xù)低聲道:“七月初七,池太守攜女赴普明寺盂蘭盆會,普明寺卻進了歹人,兒懷疑池太守手里已經有了姚無忌的把柄,才惹來姚無忌諸多動作,此番池太守孤身赴烏程,恐怕難以善了!” 蕭公望背著手,來回踱了兩步,眉心緊皺,卻沒有開口。 蕭琢抬頭一望天色,入秋之后,白晝漸短。 此時未時剛過,日頭便明顯偏了。 時辰走得快,動作就不能太慢。 “父親!若池長庭與姚無忌撕破了臉,我們應當如何?”蕭琢直言追問。 蕭公望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我們蕭氏一無兵,二無權,能如何?” 蕭琢心中一沉。 蕭氏雖然無兵無權,卻并非無能為力,這意思,是要明哲保身了。 “父親,池長庭是齊國公的人,齊國公是東宮親舅——” “是齊國公的人,也可以算東宮的人,卻不是當今陛下的人!”蕭公望神色淡漠道。 蕭琢不由著急:“姚無忌心存不臣久矣,當今豈能容他?” “當今容不容姚無忌,與池長庭無關——”蕭公望施施然坐了回去,“你以為當今對東宮和齊國公就一定放心?當年池長庭狀元及第,驚才絕艷,瓊林宴上奉旨撫琴,這等風光是誰給的?結果呢?當今放下身段、費了心思籠絡培養(yǎng)的新臣卻被齊國公收了去,你覺得當今見了池長庭是什么感覺?” 蕭琢臉色一白,沒有說話。 蕭公望看著點了點頭,和藹地說:“你還年輕,有些關節(jié)確實復雜,以后你就知道了——”稍頓,“這件事,我們不用摻和,成了,是池長庭的功勞,敗了,姚無忌第一個拿我們開刀,別說日后朝廷如何,畢竟我們蕭氏就在虎狼之畔,鍘刀揮來,遠水救不了近火?!?/br> 說完,蕭公望閉眼后靠,嘆息道:“滿身風塵的,去歇著吧!” 蕭琢沉默了一會兒,施禮告退。 走出晉陵公府的正院,蕭琢停了腳步,轉頭向南面天際望去。 天青如洗,風和日麗,是個十分適合出門游玩的日子。 算算時辰,池長庭應該已經到烏程了吧?也不知見到無辜受罪的池小姑娘沒…… …… 申時一刻。 池長庭被迎進了吳興王府。 沒等多久,門外便響起了朗笑語聲:“池太守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話音落下時,池長庭抬頭起身,正見一人身著紫色郡王常服大步流星,跨進門來。 () 搜狗 第91章 池長庭危險 異姓封王,在哪個朝代都不多。 本朝也只有一個江南的姚氏,一個西北的郭氏。 吳興郡王姚無忌雖然取名有些橫,言行舉止也多豪放,容貌卻是生得斯文儒雅。 待賓主落座,姚無忌揚眉笑道:“池郎來江南這么久,踏足烏程的次數(shù)卻是屈指可數(shù),這回可真教我這王府蓬蓽生輝!” 池長庭聽得心中突了一下,感覺有些古怪。 開場不提正事,也許是為了壓一壓他的氣勢,可姚無忌說的這幾句話雖然帶了些擠兌,細聽之下,卻是輕飄飄的,毫無內容可言。 池長庭神色不動,卻心頭念轉,很快從袖中取出信封,遞出,道:“這封信,郡王可認得?” 姚無忌含笑等著左右呈上信件,拆開,目光掃了一遍,哈哈一笑,彈了彈信紙,道:“池郎這回來得正巧,前日新酒釀成,今夜吾與池郎不醉不歸!” 將信紙隨手一揉,漫不經心道:“其余事,待為池郎接風之后再談!” 池長庭看著他手里揉成一團的信紙,眸光微沉。 …… 池長庭前腳剛走,后腳便急匆匆走進來一名青年,還沒站定,就迫不及待問道:“父親,池長庭是不是抓到我的人了?” 姚無忌臉上的笑容陡然一收,臉色瞬間沉下,將手中信箋拍在桌上。 “你看看,這是誰的筆跡?”姚無忌冷冷道。 青年展開一看,搖頭:“不認得——池長庭是因為女兒失蹤了來的?這么說他沒抓到我派去的人?” 姚無忌沒有理他,詢問左右:“十七郎回府沒?” 左右答道:“不曾回府。” 姚無忌沉吟片刻,吩咐道:“把十七郎身邊伺候的人都帶過來!”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問道:“父親覺得是十七干的?他寫這封信把池長庭引來做什么?” 姚無忌站起身,冷冷一笑,道:“不管是誰做的,要做什么,池長庭既然來了,可就由不得他了!” …… 池棠抬頭看了看天色,估摸著大約申時過半的樣子。 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這個季節(jié),不到酉時天就黑了,如果天黑前她不能走出這座山…… 池棠打了個冷顫,不敢再想下去。 可環(huán)顧四周,仍舊不知往哪個方向走。 她已經在這座山里轉了兩個多時辰了。 辰時,她放倒秦歸離開,自信地找準了回吳縣的方向,可是走了一陣后,便迷迷糊糊進了山區(qū)。 原以為穿過攔路的兩座山,就可以繼續(xù)往吳縣方向走,沒想到進山沒多久,她就迷路了。 更令人絕望的是,走了這么久,她竟然連一個人都沒遇上,真不知道秦歸怎么會在這么荒無人煙的地方有一座房子。 池棠一邊走,一邊抬頭望天,企圖能找出點線索來。 中午吃了兩個路邊的野果,可大概走路多了,這會兒又餓了;裙擺衣袖被橫生的枝葉勾得破破爛爛,腳上的繡花軟鞋根本不能拿來走山路,到如今,每一步落下去,池棠都覺腳心疼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