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jié)
此時見他,似乎比記憶里沉穩(wěn)了一些,也沒了最后一次見他時的郁色,蕭蕭朗朗,超群奪目。 比起其他從貢院里出來的人,蕭琢沒有惶惶不安,也沒有喜形于色,除了神色略有些疲憊,跟平時差別不大。 有的人殫精竭慮,有的人游刃有余,孰優(yōu)孰劣,一目了然。 蕭琢雖然出來時萬眾矚目,很快也如其他士子一樣,有家人迎上接走了。 池棠也就看了一眼,便繼續(xù)將目光放在貢院門口。 蕭琢后面隔了一兩個,又走出一名儀表出眾、神態(tài)沉穩(wěn)的年輕人。 池棠一看,覺得這個也應(yīng)該考得不錯,不由多看了兩眼,接著就看到魏縣侯家的六姑娘杜容蹦蹦跳跳地迎了上來。 原來這就是杜壑??! 池棠又多看了一眼。 前世的狀元吶!難怪這樣胸有成竹、氣宇不凡。 正贊嘆著,那端杜壑原在同家人說話,突然轉(zhuǎn)過頭來,目光銳利得令池棠背脊一僵,愣住了。 杜壑也微微一怔。 這時—— “大哥哥出來了!”池珠喜不自禁地喊了一聲。 池棠忙收了目光,轉(zhuǎn)向貢院門口。 池蘭澤不是一個人出來的,他一邊朝外走,一邊還同一個人說著話。 那個人池棠也認(rèn)識。 池棠和池珠一起迎了上去。 池珠忙不迭扶住池蘭澤,擔(dān)憂地打量著問道:“哥哥你還好吧?” 會試接連三場,不只拼才學(xué),也要拼體力。 蕭琢能神采如故地出來,是因為他也善騎射,而杜壑的精神甚至比蕭琢還好一些。 池蘭澤不習(xí)武,狀態(tài)就差一些。 面色蒼白,腳步虛浮,甚至比起和他同行的蘇瑾也多有不如。 哦,對,和池蘭澤一起出來的,正是蘇瑾。 根據(jù)池棠所知,蘇瑾是沒習(xí)過武的,不過眼下看著還好,顯然也是屬于游刃有余那一類。 只是他原本就容色秀麗,此時臉色蒼白,眉目間又添了一分柔弱,看著竟有些弱不勝衣的動人姿態(tài)。 池蘭澤安慰了meimei兩句,便轉(zhuǎn)身同蘇瑾依依惜別:“不知蘇兄住在何處,改日登門拜訪,再論文章。” 蘇瑾還沒回答,便有一名仆人上前,喚了聲“四郎”,一副請他挪步的樣子。 眾人順著仆人來的方向望去,看到一輛簾幕四垂的馬車,雖然看不清車上的人,也知道乘車人非富即貴。 蘇瑾淡淡一笑,溫聲拜別:“在下暫時別居梁王府,改日再與池兄相約。” 直起身時,又沖池棠微微一笑,才隨仆人離開。 等蘇瑾走到馬車前,簾幕掀起一角,蘇瑾仿佛動作僵了片刻,才上車離去。 那個……該不會是梁王吧? 池棠一邊扶著池蘭澤回自家車前,一邊暗自揣測。 不知怎么,覺得很不舒服。 同尹氏會合后,要緊的是先回家。 然而,正要上車,那邊全場精神最佳的杜壑突然跑來打招呼了。 杜容也拉著池棠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看著喜氣洋洋的樣子,明顯對自家哥哥信心十足。 池棠一面應(yīng)付著,一面擔(dān)憂看著池蘭澤,心里有些埋怨杜壑。 你自己精神好自己玩去不就好了?沒看到我家哥哥快不行了嗎?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埋怨起了效,杜壑只簡單說了兩句類似“以后再約”的話就告辭了。 離開之際,目光有意無意地看了池棠一眼,帶著冷冷的探究,令池棠不自覺又是背脊一僵。 杜壑離開后,正要扶池蘭澤上車—— “池兄!”又被喊住了。 有完沒完了?池棠回過頭幽幽看了一眼。 但和池棠不同,其他人卻面露驚喜。 池蘭澤忙從車上下來,整衣作禮:“蕭兄!” 蕭琢同池蘭澤寒暄了兩句后,便看向池棠,含笑招呼:“池meimei,別來無恙!” 蕭彤臉色變了變,輕咳道:“五叔!阿池是我的朋友,你把她當(dāng)晚輩看就好了!” 蕭琢愣了愣,哈哈一笑,道:“我與池兄乃是同年,怎么能把池meimei當(dāng)晚輩看?” “可是——”池棠一句話還沒出口,邊上池珠便紅著臉搶先喚了一聲“蕭五哥”。 蕭琢贊許地朝池珠點了點頭,又寒暄兩句,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為免還有人會上來搭訕,池棠搶著扶池蘭澤上了車。 自己正也要上去,目光不經(jīng)意往外一掠,收回至車門時,突然僵住。 她死死地瞪著眼前的車門框,方才驚鴻一瞥下看到的在腦中逐漸清晰,身子也隨著逐漸發(fā)冷,如墜冰窟,冷到顫抖。 池棠猛地抓緊車框,轉(zhuǎn)回視線。 剛才看到的人還在。 那是一名穿著褐色布衣的男子,三四十歲模樣,身材高大,皮膚黝黑,和其他前來圍觀貢院的普通百姓一樣,一邊看著,一邊和同伴指指點點地說笑。 一雙三角眼笑得微微瞇起,瞳仁渾濁,眼角皺紋深刻。 頂點 第219章 可怕的回憶 日暮黃昏,門前下馬。 一進(jìn)門,池長庭就看到了候在門內(nèi)的莫三,眉間微微一蹙。 “什么事?” 馬鞭丟給隨從,一面解著袖扣,一面徑直往柳院去。 莫三和莫七是從吳縣開始就跟隨保護(hù)阿棠的,莫三在這兒等他,肯定是阿棠的吩咐。 “四姑娘在書房?!蹦μ嵝蚜艘痪?。 池長庭心中微驚,轉(zhuǎn)了方向去書房。 “今天去了哪里?” …… 走到書房門外時,已經(jīng)差不多將今天發(fā)生的事聽了一遍。 揮退莫三后,池長庭邁進(jìn)屋門,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案頭的女兒。 手里拿了一支筆,聚精會神,不知在干什么。 池長庭輕咳一聲。 她聽到動靜抬起頭,臉色有些蒼白。 “爹爹……”她喊了一聲,嗓音有些干澀。 不是哭過的感覺,倒像是在害怕。 她喊完后,又低下頭,手上的動作仿佛快了一些。 池長庭走近一看。 她在畫畫。 畫的是一個人,一個黑衣蒙面人,一個只有肩膀及以上的黑衣蒙面人。 寬肩厚背,頭和臉都被黑布蒙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 一雙三角眼,看著有些猙獰。 “這就是匡大?”池長庭問道。 莫三說,阿棠在貢院外見到一個人,讓他去跟蹤調(diào)查。 那人叫匡大,今年三十九歲,家住某某坊,是個瓦匠。 “我不知道?!彼曇粲行﹩。笫治罩沂?,往畫上人的眼角添著皺紋。 池長庭默不作聲地看著她畫。 畫完皺紋后,她閉了閉眼,隨后睜開眼,往畫上人的眼里添墨。 瞳仁很快暈出了渾濁感。 池棠停下筆,看著這雙眼睛,感覺神魂俱顫,忙丟了筆,挪開目光。 這是她前世最后見到的人,只這一雙眼睛,都能讓她做噩夢。 “他蒙著面,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匡大,只記得這一雙眼睛,不一定認(rèn)準(zhǔn)了?!背靥慕忉尩?。 不一定認(rèn)準(zhǔn)了,但感覺很像。 她在貢院外見到匡大的一瞬,從頭頂涼到了腳底心。 “如果是他,他為什么要擄我?”池棠喃喃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