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jié)
一年中最熱的季節(jié),一日中最熱的時辰。 池長庭握住她的手,手心滿是冷汗,冰涼得令人心驚,再看她臉上,眉眼暗沉沉一片。 “去燒點熱水!”池長庭吩咐了一聲,一邊扶她下馬,一邊柔聲道,“現(xiàn)在什么事都沒了,先去洗個澡,睡一覺——” 話沒說完,就見剛落地的女孩兒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朱弦見狀忙道:“棠棠前面扭傷腳了!” 池長庭愣了一愣。 他家女兒從來都是嬌嬌氣氣的,被針扎一下都會疼哭,扭傷腳竟然忍了這么久,還沒教他發(fā)覺? 思及前因后果,池長庭頓時心疼得不行,一把將她抱起往里走。 她掙著身子問道:“爹爹,真的沒事了嗎?” 池長庭按捺住心中酸澀,柔聲道:“沒事了,有爹爹在,誰也別想欺負(fù)阿棠!” “那還會有人害你嗎?”她問道。 池長庭語氣一滯,一時回答不出。 池棠頓時激動起來:“還有人要害爹爹!還有誰?還有誰!” 池長庭忙抱緊她:“阿棠!阿棠!你冷靜點!沒有了!沒有了!” 她卻突然敏銳起來:“他們千方百計把你引到那里做什么?魏王追蹤刺客到那里,他會不會把你當(dāng)刺客?” “太子會替我澄清的?!背亻L庭道。 李儼還是讓他們先走,自己留下應(yīng)付李修。 “可他們要是連太子殿下一起誣陷呢?”池棠渾身緊繃。 “他們是誰?”池長庭反問。 池棠一愣,說不出來。 “那些黑衣人都死了,死無對證,即便有人要栽贓,也是各執(zhí)一詞?!背亻L庭道。 池棠呆呆地想了一會兒,又道:“可是爹爹和殿下本來都不該出現(xiàn)在那里?!彼麄円粋€奉命出使,一個被困宮中,卻都出現(xiàn)在那里,還被魏王撞見。 “我會向陛下自呈清白的!”池長庭一面跨進(jìn)院門,一面安撫道,“你要相信爹爹,如果沒把握,我怎么會帶你回玉華山?” 這樣一說,懷里的小人兒終于放松了身子,揪著他的衣襟嚶嚶哭泣:“爹爹,腳好痛,阿棠好怕……” 池長庭長出一口氣,抱著她向西廂房走去。 他和池棠的屋子已經(jīng)收拾起來了,一時也鋪不開,只有西廂房還住著媚娘,床鋪都是現(xiàn)成的。 他們這么多人往里闖,早就驚動了宅里留守的仆從,但是媚娘和婢女們住在后院,聽到動靜晚了些。 直到池長庭進(jìn)了院子,婢女們才一面迎上問候,一面喚屋里的媚娘。 媚娘屋里一陣乒乒乓乓,隨后才見她開了門跑出來,看到池長庭喜極而泣:“阿郎!阿郎你親自回來接媚娘嗎?” 錦兜斜掛,紗衣半籠,兩頰紅暈未散,香艷似海棠春睡。 忽又瞥見他身上血跡和肩上刀傷,小臉頓時煞白:“阿郎你受傷了!” 池長庭看也沒看她,抱著池棠進(jìn)了屋,直接放在媚娘床上。 媚娘忙不迭跟進(jìn)去,好奇地看著池棠。 “先去找點吃的來,再尋套干凈衣裳給姑娘替換!”池長庭吩咐道。 媚娘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自己后,高高興興應(yīng)了一聲,把滑下肩的外衫拉了拉,裊裊娜娜地出去了。 朱弦抱臂靠在門口,瞥了一眼媚娘的背影,嗤笑一聲,道:“半年多不見,我們池太守可長進(jìn)了??!總算懂得風(fēng)流快活了!” 池長庭沉默片刻,起身整衣,朝朱弦深深一拜,道:“多謝朱姑娘仗義相救小女,今后但有差遣,池某無不相從!” 朱弦不自在地避開他的禮,訕訕道:“我也是受人之托……” 這話一說,父女倆都愣了愣。 朱弦轉(zhuǎn)臉朝外喊道:“魏師兄!竇師兄!” 不一會兒,朱弦的兩位師兄就出現(xiàn)在了門口。 朱弦努了努嘴,道:“這是綠鳳峰的六弟子竇淮,那個是紫鳳峰的五弟子魏少游!” 二人齊齊向池長庭抱拳道:“池師兄!” 池棠驚訝道:“爹爹,你跟朱姑娘是同門?怎么之前都沒說?” 池長庭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知道……” 朱弦咯咯直笑。 竇淮只好代她回答:“藍(lán)師叔一向獨來獨往,很少回七鳳谷,谷里無人知曉師叔在外收過徒弟,這回藍(lán)師叔收到師兄的來信,因為自己受了內(nèi)傷,所以回七鳳谷找人代他來一趟京城,保護(hù)小師侄?!闭f著,看了池棠一眼。 池棠正靠在床頭聽得認(rèn)真,突然被他看了一眼,又被稱作“小師侄”,有點不好意思。 這個竇淮就是剛才借了匕首給她的男子,看起來也就跟太子殿下差不多大,居然和她差了一輩。 不過話說回來,朱姑娘以后也長她一輩了,應(yīng)該怎么稱呼好呢? 這時,媚娘端著點心又裊裊娜娜地進(jìn)來了。 朱弦看了她一眼,別開臉走了。 池長庭遲疑片刻,囑咐了媚娘一句:“好好伺候姑娘!”便跟了出去。 媚娘呆呆地追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頭問池棠:“那個美人是誰?跟我們阿郎什么關(guān)系?” “是爹爹的師妹??!”池棠道。 媚娘像是被雷劈了一下,目瞪口呆地指著池棠:“你、你、你是鄉(xiāng)君?” …… 朱弦正與竇、魏二人走出院門,聽到身后動靜,回過頭來。 “朱姑娘——”他微微一頓,又改口,“朱師妹,能否借一步說話?” 朱弦還記得從前見他的樣子,對誰都好,唯獨對她又冷又傲,但凡態(tài)度好一點,絕對是為了他女兒。 這回還能例外? 不由冷哼一聲,昂著下巴跟他走開兩步。 “你的傷要緊嗎?”池長庭問道,朱弦在掩護(hù)他突圍時受了點傷。 朱弦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搖頭:“一點輕傷,你呢?”這廝居然還會寒暄了? “皮rou傷而已——”池長庭隨口道,語氣一頓,又道,“我最晚明日一早就得離開,阿棠還是要拜托你和兩位師弟了?!?/br> 朱弦輕哼道:“這話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還要借一步說話?”果然還是為了他那寶貝女兒。 池長庭忽然低聲一嘆,道:“她今天殺了人……” 朱弦怔了怔。 殺人并不是好玩的。 她第一次殺人,殺的是公孫正德,那樣一個人渣,明明欲除之而后快,可真的動手殺人之后,還是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你知道她的性子,白天就有些魔怔了,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頂點 第274章 問責(zé) 水面蒸騰起霧,不知誰還很有情致地撒了花瓣。 池棠將全身沒入水中,靜置了一會兒,抬起手。 手還是蠟黃的,肌理粗黑。 池棠用手搓了搓,沒有變化;抓起澡豆搓了搓,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她停頓了一會兒,突然大力揉搓起來。 青衣忙上前拉住她,道:“這應(yīng)該是要用特殊的藥水才能洗掉,明日派人回京把商陸接來就好了。” 池棠“嗯”了一聲,抬起手聞了聞。 青衣看著,沉默片刻,將自己的手伸到她面前:“聞我的?!?/br> 池棠怔住。 青衣今天自然也是殺過人的,染血的程度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今天殺了一個人,和你一樣?!鼻嘁碌?。 池棠抬起雙手,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你怕我嗎?”青衣問道。 池棠搖了搖頭。 爹爹今天沾的人命比青衣多了不知多少,她怎么會因此怕他們? “那你也別怕自己?!彼f著,張開澡巾等著池棠出浴。 池棠起身邁出浴桶,將身子裹起后,突然捉住青衣的手聞了聞,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你有血腥味……” 青衣面無表情地收回手:“我還沒洗?!?/br> 池棠又聞了聞自己的手,再聞聞手臂,皺眉道:“你讓他們再抬一桶進(jìn)來,我還要洗一次!” 末了歪著腦袋看青衣,忽然嘻嘻一笑,道:“再抬兩桶進(jìn)來,我們一起洗!” 青衣應(yīng)了一聲,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出去了。 池棠在后面探頭看了一會兒,心中暗暗稱奇。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嗎?青衣也跟太子殿下一樣,不紅臉光紅耳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