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節(jié)
“大概……戌時三刻?四刻吧?”夏輝回答的時候目光閃爍。 池棠看得心都涼了。 真實時間該不會是亥時甚至子時吧……這還能算按時完成功課嗎? 池棠心虛了一上午,終于決定老老實實去認(rèn)錯。 就是有點害怕,也不知道先生會怎么教訓(xùn)她…… 到了陸子衿車駕前,已經(jīng)鼓足勇氣面對一切的池棠卻沒能見到陸子衿。 “我這兒有客,你先自己玩玩,等會兒再過來?!避噧?nèi)的陸先生語氣很是隨意地打發(fā)了她。 池棠乖巧應(yīng)下,好奇地往車?yán)锩榱艘谎邸?/br> 可這大冬天的,車門和車窗都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什么都看不見,只聽到陸先生說完之后,車?yán)镉腥溯p輕笑了一聲。 是女子的聲音,溫柔和婉,十分悅耳。 池棠忍不住悄悄向先生的侍女打聽:“先生在招待什么貴客?” 侍女倒也不隱瞞:“是謝家的大姑娘,來向我們姑娘請教學(xué)問?!?/br> 池棠一邊聽話地走開,一邊滿肚子冒酸水。 謝家大姑娘啊…… 謝氏數(shù)百年詩禮傳家,謝太傅又是當(dāng)世大儒,謝大姑娘應(yīng)該也很有學(xué)問吧? 陸先生很少見外人,倒是同謝大姑娘相談甚歡,難道是剛見了她的功課,看到謝大姑娘覺得格外賞心悅目? 這個對比也太殘酷了,先生會不會想直接換個學(xué)生? 池棠越想越酸,不愿走遠(yuǎn),便繞著附近一棵樹轉(zhuǎn)彎。 “你轉(zhuǎn)什么呢?”魏少游忍不住問道。 “吃飽了撐著?!背靥挠挠拇鸬溃劬s是不離陸子衿的馬車。 她倒要看看謝大姑娘有多得先生歡心! 繞了沒兩圈,忽然聽到有人喊了她一聲。 轉(zhuǎn)頭一看,是陸二郎。 陸二郎錯愕問道:“你這是干什么呢?” 如果只有陸二郎一個人的話,池棠是很想繼續(xù)回答“吃飽了撐著”的,但陸二郎身邊還有一位陌生姑娘。 “我來求見先生,先生有客,我就……消消食……”池棠含蓄地回答。 說完,好奇地看了陸二郎身邊的年輕姑娘一眼。 這姑娘十七八歲模樣,通身的書卷秀氣,見她看過來,便微微一笑,落落大方。 陸二郎含笑介紹道:“這是鄭氏十一娘,光祿寺鄭卿之女,剛從滎陽過來,特意來見家祖母。” 池棠又酸了。 鄭氏十一娘,真人她是沒見過,但名字卻在年初的太子選妃名單上見過。 鄭氏之女,看起來也很有學(xué)問啊……她要不要先回去把《論語》背熟了再來? 陸二郎剛向鄭十一娘介紹完池棠,一轉(zhuǎn)頭,就見她直勾勾看著鄭十一娘,一臉的意難平,不禁笑道:“阿棠這是怎么了?” 池棠臉一紅,訥訥道:“先生交代的功課沒做好,現(xiàn)在看誰都覺得比我有學(xué)問……” 陸二郎哈哈大笑,指著她對忍俊不禁的鄭十一娘道:“我們池四姑娘跟長不大似的,從前在吳縣的時候,我們兄妹幾個看她像親meimei,現(xiàn)在她做了我長姐的學(xué)生,再看她,還真像個晚輩了!” 池棠同陸家兄妹一向親厚,陸二郎這話也一如既往的親昵。 可聽在池棠耳中,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n. 第368章 池棠的作業(yè) 陸二郎奉了燕國夫人的吩咐送鄭十一娘,停下同池棠說笑了兩句就離開了。 池棠正琢磨著剛才的情形,就看到陸子衿的馬車門開了,出來一名衣著素雅的少女。 接著,池棠看到陸子衿也露面了。 沒有下車,只是探出半個身子,似乎喚了謝婉一聲,待謝婉回頭,便含笑同她說著話。 竟然這樣依依不舍…… 池棠想起自己每次告別時先生連頭也不抬一下的冷漠,心里又酸又苦,忍不住回頭問:“師叔,要是讓你選學(xué)生,你會選我嗎?” 魏少游打量了她一眼,反問:“你要聽實話嗎?” 池棠捂住耳朵,負(fù)氣道:“不要!” 竇淮笑了起來,道:“師侄不必妄自菲薄,我們還沒資格做你的師父?!?/br> “如果有資格呢?”池棠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竇淮微微一怔,忽然目光一抬,道:“陸先生在看你?!?/br> 池棠慌忙轉(zhuǎn)頭,果然看到陸子衿正倚在車門上看她。 見她回頭,陸子衿微微一笑,朝她招了招手。 池棠忙跑了過去,到車前站定,端端正正行了一禮。 陸子衿對她點了點頭,道:“上來說話?!?/br> 車?yán)餆繝t,暖融融的。 池棠脫了斗篷放在一旁,想起剛才謝大姑娘也坐在這個位置上跟陸先生說話,心里酸溜溜的,假裝不經(jīng)意問起:“謝大姑娘向先生請教什么呢?” 陸子衿看了她一眼,答道:“《榖梁傳》。” 池棠一下子xiele氣。 好吧,她連名兒都沒聽說過…… 但是謝大姑娘自家祖父就是當(dāng)世大儒,什么奇怪的學(xué)問不能請教自己祖父,非要來請教陸先生? 真的不是來跟她搶先生的嗎? 陸子衿從身旁包袱里翻出一疊卷起來的手稿,抬頭見小姑娘一張臉千變?nèi)f化,不由覺得好笑:“怎么?你對《榖梁傳》也感興趣?” 池棠訥訥道:“我連《榖梁傳》是什么都不知道……” 陸子衿笑道:“《榖梁傳》是釋義《春秋》的三傳之一,流傳不廣,一般讀書人也不讀這個。” “可是先生和謝大姑娘都讀過……”池棠嘟囔道。 陸子衿看著她,眸光微微一動,道:“你要是喜歡也可以讀,東宮應(yīng)該有藏本——”說著,將手里的手稿遞了過去。 池棠接過來一看,正是她抄的《論語》,不由心里一突。 “你自己看看。”陸子衿道,語氣不溫不淡,和平常一樣。 池棠聽不出先生的心情,更加覺得忐忑,低頭默默翻看。 才翻了兩三張,池棠就變了臉色:“先生,我、我昨晚……我錯了……” 這一份應(yīng)該是她昨晚抄的最后一遍,開頭的兩張字跡還算端正,第三張最后幾個字起就不太對了,第四張整張都是歪歪扭扭,大概已經(jīng)困得神志不清了。 池棠根本沒勇氣再往后翻。 “后面還有,繼續(xù)看?!标懽玉频?。 池棠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往后翻。 翻到第五張時,池棠愣住了。 第五張,竟然又變整齊了! 第六張,也整齊! 第七張,第八張…… 后面都是整整齊齊,字跡也很漂亮,漂亮得不像她寫的—— 赫! 池棠嚇得跳了起來,一頭撞上車頂,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 “別激動,”陸子衿失笑道,“我不是怪你,其實你要是實在寫不完,讓人來跟為師說一聲,為師給你寬限幾日沒事,不必緊張成這樣。” 她布置功課的時候就隨口一說,也沒想過小徒兒能不能做到,做不到延期就好了。 也是沒想到小徒兒還挺一根筋的。 一根筋的池小姑娘抱著這一份《論語》,摸著撞疼的腦袋,淚汪汪道:“先生,我回去重新抄十遍……” 陸子衿笑道:“不用抄了——” “要抄要抄一定要抄!”池棠積極堅定地說完這句,下一句又弱了,“就是現(xiàn)在白天都在趕路,我只有晚上可以寫字,先生多寬限我?guī)兹???/br> 陸子衿哭笑不得:“真的不用抄,會背就行了?!?/br> “真的?”池棠覺得這個驚喜來得太突然了。 陸子衿瞥了一眼紙上漂亮的字跡,搖頭笑道:“為人父者,真是用心良苦,先前也是他咄咄質(zhì)問你為何學(xué)業(yè)不精,為師給你布置了功課,他又捉刀代筆——” 池棠呆滯了。 是爹爹要先生給她布置功課的?那他那天還說什么先生都是嚴(yán)厲的,他也沒辦法? “你把這個帶回去,替為師問問,他究竟想要如何?”陸子衿道。 池棠紅著臉收起手稿,看了她一眼,問道:“先生,我已經(jīng)會背了,現(xiàn)在背給你聽嗎?” 陸子衿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不用背給我聽,會背受益的是你自己,不需要向誰證明,你若有不解的,可以來問我——”頓了頓,“先問你父親,再來問為師,多問幾個人,得到不同的回答,然后自己再想想,到時候想出來的,才是你自己的?!?/br> 池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