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節(jié)
“誰的信?”池棠好奇地探頭去看。 一個字沒看到,就被池長庭一掌糊在臉上。 “爹爹!”池棠嬌嬌惱道。 池長庭卻沒了同女兒嬉笑的心思,面色鐵青地將信又看了一遍。 拿信的手猛地一顫,隨后將信遞給展遇:“去查信上所述!你親自去!” 展遇接過信一看,也變了臉色,匆匆應(yīng)聲而去。 “怎么了?”池棠看著又回到池長庭手里的信,有些不安,“誰的信?” “沒什么,”池長庭將信捏在手心,神色漸漸冷靜下來,“公務(wù)上的事,還有待查證,無需擔(dān)憂。” 池棠“哦”了一聲,正要收回目光,突然瞥見他捏著信的那只手。 信已經(jīng)不見了,指縫間,紙屑細(xì)碎如沙落下…… …… 池棠想了半宿,也沒想出那封信是誰寫的,寫了什么,心中隱隱不安,便打算著早起去找爹爹吃早飯的時候再旁敲側(cè)擊一下。 誰料到了爹爹房門外,卻聽說他出去了。 “去哪兒了?”池棠問道。 爹爹剛打完仗回來,據(jù)說可以一直休息到過完年,但也不排除還有別的應(yīng)酬。 “阿郎令人備了香燭紙錢,應(yīng)該是去拜祭夫人了?!笔虖拇鸬?。 池棠一愣。 爹爹去拜祭阿娘怎么不帶她? 難道是有話單獨跟阿娘說? …… 京城西南,高陽原。 唐菀死后,就葬在這里。 池長庭走到碑前蹲下,用袖子抹了抹,凝視許久,低聲道:“阿菀,我來看你了……” 指尖拂過碑文上她的名字,微微一笑。 他轉(zhuǎn)身坐在地上,半倚著墓碑,從帶來的竹籃里拿出一疊紙錢放在膝上。 這雙手折起紙錢來,也似執(zhí)筆握槍一般嫻熟靈巧。 唐菀的墓修得并不氣派,在高陽原的墓群中毫不起眼。 一是因為當(dāng)年他的官做得不大,二是因為他也沒心思修墓。 他看著她咽氣的一瞬,覺得自己也跟著死了。 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到,恨不得抱著她坐在那里直到天荒地老。 阿棠被她伯娘抱去照顧,她的后事也都是兄嫂幫忙打理。 每每想到這些,便覺得無顏見她。 她那么努力活著,一身病痛,眼里卻始終有光。 她最最看不起的就是尋死覓活、不知珍惜的人。 倘若她那時在天有靈,一定對他失望透頂。 沒有了他,他一無是處,連女兒都照顧不好…… 后來他升官了,卻沒打算替她修墓。 他想著,以后還是帶她回河南,葬到嵩山頂上去。 他答應(yīng)過要背她上嵩山頂上看日出日落,他一直記得那天說的話—— “我很快就會練得有力氣,可以背你到嵩山頂上看日出日落,你也要好好吃藥,山頂很冷,你要強(qiáng)壯一點才能上去!” 她笑瞇瞇地點頭。 他又怕為難了她,忙添了一句:“實在不行,我就去獵幾只狐貍,做件狐裘給你,你穿上就不怕冷了!” 她還是笑瞇瞇點頭:“那你要好好練,我等你!” 后來她就搬走了。 九歲那年許下的諾言,哪怕后來重逢也一直沒機(jī)會兌現(xiàn)。 他連這樣簡單的諾言都沒有做到。 他和她的這段姻緣,分明是他高攀了她。 她嫁給他的那幾年,其實并沒有過得多好,受了許多委屈。 他自負(fù),莽撞,一無所有。 連給她的愛都那么不成熟。 人人都說他如何如何深愛妻子,如何如何疼愛女兒。 可他明明曾大意害得妻子差點死于非命,曾疏忽導(dǎo)致女兒燙傷幾乎毀容。 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一直是她包容他、幫助他。 只有她知道,池長庭是那樣蠢笨。 只有她知道,沒了她,他什么都做不好。 幸好,她給了他一個女兒。 一個和她一樣熱愛生命的女兒。 “今天就是來告訴你兩件事,”他一面折著紙錢,一面絮絮說著,“一件是,我們的阿棠要嫁人了,嫁給當(dāng)朝太子李儼,”忍不住笑了一聲,“是不是從來沒想過阿棠還能做皇后?其實我也沒想過……” “以前我總說給她找個家世一般的就好,門第不用太高,沒想到現(xiàn)在竟然要嫁全天下門第最高的一個……” “不過你也別擔(dān)心,我看那小子對阿棠挺好的,要是不好,不是還有我嗎?但凡李儼那廝對阿棠有半點不好,我就帶她遠(yuǎn)走高飛,另尋夫婿……這樣似乎也不太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萬一李儼不放人就很麻煩——” “要不我就做個權(quán)臣?他要敢對阿棠不好,我就做了他自己當(dāng)皇帝,你說怎么樣?” “我們阿棠,怎么能讓人欺負(fù)了去?太子也不行……”說到這里,突然啞了聲。 他索性停了話語,將折好的紙錢攏成一堆,低頭點起香燭,將紙錢就著燭火,一張一張燒在墳前。 安靜了許久,他才重新開口,低聲道:“阿棠的婚期已經(jīng)定了,明年三月初三……她才十六歲,你是不是也覺得太小了?我真是舍不得……” 語聲再次哽咽。 他抹了抹眼睛,啞聲道:“總覺得昨天還賴在懷里喊爹爹,怎么就要嫁人了?” “那個李儼哪里好了?又沒我好看,還沒我武功高,文采也不行,一曲《清影》都吹不好,也不知阿棠看上他什么了……” “我本來想再拖一拖,可剛開口阿棠就跟我急,你說這是不是女生外向?你看她、她都不要爹爹了……” 話說多了,總不利索。 他拭干眼淚,索性不說了。 只默默將紙錢燒完。 傾身在墓碑上吻了一下,凝視片刻,低聲道:“還有一件事——” “阿菀,我要娶妻了……” 他曾全心全意愛過那樣好的一個人,再不可能有第二次奮不顧身。 他沒有刻意要守著,只是覺得心有旁騖,不配再擁有。 所以他瞻前顧后,一次又一次冷眼看著那姑娘轉(zhuǎn)身離開。 直到再也看不下去,直到想去珍惜。 他笑了一聲,道:“從前到現(xiàn)在,我都不夠好,是你們不嫌棄——” 風(fēng)簌簌,燭煙搖搖,墓碑靜靜佇立。 身后有行人輕踩枯草的聲音,大約也是來上墳的人。 “我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頓了頓,“下次帶阿棠一起來?!?/br> 這次沒帶她一起來,指不定在家怎么抱怨他呢! 一邊搖頭笑著,一邊收拾東西。 身后,輕踩枯草的腳步聲一次比一次靠近。 他蹙了蹙眉,仍舊低頭收拾著東西。 那腳步聲聽著是個弱女子,沒什么值得戒備。 但是當(dāng)他收拾好起身時,那腳步聲恰停在了他身后。 “阿庭……” 輕顫,啞到無聲。 池長庭腦中轟然炸響,一片空白…… 第502章 團(tuán)聚 池棠一面聽池珠說著池蘭澤曲折無奈的婚事,一面等著父親回來問昨晚那封信。 可是一直等到中午也沒見人回來。 池長庭人沒回來,但是派了一名隨從回來,讓池棠到城南一間酒樓吃飯。 “爹爹真這么說?”池棠狐疑地打量著這名隨從。 隨從名叫池劍,是池家的老人了,照理說是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