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見他不好好說話，便去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果然耐心解釋：“陸先生此去，肩負(fù)通達(dá)西域重責(zé)，短期內(nèi)是不能回來了?！?/br>
    池棠愣了愣，喃喃道：“怎么這么突然？”難怪先生要問爹爹借西域卷宗，原來是這么回事……

    池長庭解釋道：“先前陸七那事，其實(shí)是太極宮虛晃一招，真正要針對的是陸先生，陸先生出使西域，正好可以避開這一次算計(jì)，若不負(fù)使命歸來，加官進(jìn)爵也不在話下?！?/br>
    池棠抓住了重點(diǎn)：“意思就是先生被逼得要逃去一萬二千里外？”

    池長庭連咳數(shù)聲。

    陸家這一交鋒，確實(shí)是他們敗了，敗了還被女兒發(fā)現(xiàn)，難免臉上沒光。

    “不能這么說，”李儼道，“打通西域商路，利于強(qiáng)國富民，前朝末年，關(guān)內(nèi)戰(zhàn)亂，西域諸國落入突厥人的掌控，我們遲早要派人通西域，如今有康玉娘帶路，正是個(gè)好時(shí)機(jī)，便是陸先生沒有自薦，孤也要仔細(xì)考慮挑選合適的人出使?！?/br>
    池棠蹙眉道：“這一去肯定諸多險(xiǎn)惡，先生一個(gè)弱女子，也不是合適人選吧？說到底，還是被逼的，陛下到底怎么針對先生了？”

    子不言父過，李儼垂眸不語，還是由池長庭簡單解釋了一下。

    “……冊封詔書雖然到了門下省，但皇太子令已經(jīng)直接送往鴻臚寺，只要先詔書一步下達(dá)，一則后宮，一則前朝，孰輕孰重一眼分明，即便太極宮有異議，也是我們占理！”

    池棠氣得眼睛都紅了，但看看太子殿下，還是沒說什么，只問道：“要是皇太子令慢了一步呢？詔書到門下省是不是太快了？中書省都沒人攔嗎？

    中書省，那可是齊國公的地盤啊……

    第536章 誰最有發(fā)言權(quán)

    二月十二，春色正鬧。

    檐外枝頭上，飛來一只雀兒，嘰嘰喳喳地叫著，似在和著屋內(nèi)女子徐徐的說話聲。

    女子話音落時(shí)，雀兒也陡然啞聲，撲棱了兩下翅膀，飛走了。

    屋內(nèi)屋外，只余一陣靜。

    燕國夫人聽罷陸子衿的話，臉色卻沒有緩和，她沉默片刻，道：“冊封詔書過中書省，無人阻攔——”她定定看著陸子衿，“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陸子衿直到此時(shí)，才眼神微變，輕聲道：“東宮內(nèi)有不合?！?/br>
    這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當(dāng)初薛令事件，她也是見證人。

    只是沒料到，薛、池兩家的火，會第一個(gè)燒到她身上。

    “如果皇太子令比冊封詔書晚了一步，你該怎么辦？”燕國夫人問道。

    陸子衿略加思索，淡淡一笑：“那就后來居上！”

    ……

    “臣確無私心，實(shí)乃為殿下計(jì)——”

    東宮麗正殿中，齊國公從容侃侃。

    “陸大進(jìn)宮，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以陸大的賢能威望，后宮無可匹敵，屆時(shí)，后宮將成為殿下的助力，殿下切不可小巧了后宮對前朝的影響！”

    李儼眸光淡淡地看著他，道：“孤要的不是皇位，是天下?！?/br>
    齊國公微微一笑：“殿下欲通西域，需擇智勇雙全者，陸大一介弱女子，并非最佳人選，不如池侯威震西域?！?/br>
    李儼靜靜看了他片刻，道：“出使西域，池侯確實(shí)是絕佳人選——”

    齊國公含笑捋了一下須髯。

    “自梁王死后，河南不穩(wěn)，孤欲遣一人治理河南，若論治理一方，無人能出國公之右——”

    齊國公捋須的動作僵住，臉色也變了。

    李儼垂眸拈盞一飲，淡淡道：“文武百官，堪用者眾，豈能事事推給一人？此番通西域者，孤已定下陸子衿！”

    齊國公恭敬垂首：“殿下所言極是，是臣狹隘了！”微頓，嘆道，“不過太子令確實(shí)比詔書晚了一步，哎，都怪臣一念之差，沒有攔下詔書——”

    “那便發(fā)宰相堂帖，截詔書與皇太子令！”李儼打斷他道。

    齊國公臉色再次一變。

    天子曰詔，皇太子曰令，宰相曰堂帖。

    宰相堂帖確實(shí)能截詔書和太子令，但這兩者豈是隨便截的？誰截的，這事就落誰頭上了。

    “截下后呢？”齊國公硬著頭皮問道。

    李儼冷冷看著他：“兩日后，望日朝會，廷議！”

    齊國公默了片刻，恭敬應(yīng)下。

    “晚了不要緊，”太子殿下淡淡道，“后來者，亦能居上！”

    ……

    “皇太子令晚了，也可以后來居上，畢竟朝政大于后宮，皇帝冊封后宮，怎么比得上通西域這樣的大事？”池長庭道。

    “那我們大家在緊張什么？”池棠不懂了。

    既然這么篤定，還火急火燎地?fù)屖裁聪群螅?/br>
    池長庭笑了笑，道：“廷議是有風(fēng)險(xiǎn)的，主要在于，陸先生是不是合適的人選，萬一議下來，都覺得陸先生不合適，反而覺得你爹我合適，到時(shí)候把我送去了西域，把陸先生送進(jìn)了宮，我們上哪兒哭去？”

    池棠小臉白了一白，但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定：“先生一定是最合適的！”

    池長庭不由側(cè)目：“你倒是對她有信心？”

    “那當(dāng)然！”小姑娘突然狡黠一笑，“爹爹你說，合不合適的，誰最有發(fā)言權(quán)？”

    池長庭挑了挑眉，哈哈大笑。

    ……

    二月十五，望日朝會，議陸子衿歸屬。

    一切如所料——

    “出使康居固然重要，但陸子衿一介女流，何以擔(dān)此重任？是朝中無人了？”中書侍郎高勉道。

    池長庭就等著這句話，悠悠然舉步出列，道：“何以擔(dān)此重任，不如當(dāng)廷考核，如有自覺比陸給事中更勝任者，可以站出來一同接受考核！”

    這話一說，不少人默默退了一小步。

    誰要跑萬里之外？去了根本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回來。

    池長庭掃了一圈，笑道：“看來朝中確實(shí)無人賽過陸給事中。”

    渤海公掀了掀眼皮，道：“池侯曾出使西域，不就是現(xiàn)成的人選？”

    池長庭擺擺手：“不不不，我不如陸給事中，我認(rèn)輸！”

    渤海公嘴角抽了抽。

    公卿林立的朝堂上，怎么會有這么個(gè)不要臉的家伙？

    “微臣不才，愿與陸給事中一同接受陛下考核！”文官列中，站出了一人，風(fēng)神俊美，如玉樹照人，正是與蕭琢并為“京城雙璧”的崔久。

    池長庭看得心里“咯噔”一下，還真有踢館的？

    大約受了崔久的鼓舞，又站出來兩個(gè)人。

    既然有考核，就得有人主考。

    宰相、鴻臚卿及曾經(jīng)出使西域的池長庭都列為主考。

    立于丹陛之前的太子殿下抬眸道：“既奉康居公主回國，助公主匡復(fù)正統(tǒng)，便請公主上殿參與擇選！”

    合不合適，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除了池長庭，便是康居公主康玉娘了。

    所謂當(dāng)廷考核，總離不了語言及風(fēng)土人情。

    西域諸國卷宗池長庭早已交給陸子衿，想必陸子衿已經(jīng)爛熟于心，頂多與人伯仲之間。

    伯仲之間的選擇，有池長庭和康玉娘在，那必然是陸子衿最合適！

    這一場考核，陸子衿勝出是注定的。

    意外的是，崔久竟也表現(xiàn)得不錯(cuò)。

    便有人道：“崔舍人亦通西域風(fēng)土，又是男子，恐怕比陸給事中更合適！”

    池長庭正要反駁，卻聽見崔久從容道：“此去康居，使團(tuán)并非一人足矣，臣愿作副使，隨同陸給事中一道出使康居！”

    這個(gè)主意好！

    池長庭簡直想為他鼓掌。

    “如此甚好！”太子殿下也欣然贊同，“今日參與考核的諸位都是棟梁之材，理應(yīng)一同出使！”

    至此，群臣再無異議。

    李儼轉(zhuǎn)身，向龍椅上拜道：“陛下以為如何？”

    皇帝倚著扶手，眉目耷拉著冷笑一聲，道：“有太子在，還有朕什么事？”

    李儼不為所動：“陛下若無異議，便交由中書擬詔。”

    皇帝站起身，懶洋洋道：“說完了沒？朕乏了！”

    李儼直起身，抬頭直視著他，淡淡道：“還沒完——”

    鬧了這么一場，豈能簡簡單單就完了？

    第537章 臨行

    “陸氏長女，善丹青，通經(jīng)史，曉律法，博學(xué)高才；”

    “昔于滎陽，撰《畫品》，注《漢書》，流芳后世；及后，授業(yè)于睢陽書院，執(zhí)教于國子監(jiān)，桃李成蹊；每入京覲見，孤與眾皇子公主皆奉圣令呼為先生；”

    “至位列朝班，主修新律，勤于政事，雖女子之身，未有一日倦怠紕漏，為臣之善，足以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