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愛孽

    自從在姐妹倆租住房里初遇美聯(lián)后，方子建就接連不斷打電話給美聯(lián)，邀請會面洽談業(yè)務(wù)。

    美聯(lián)則找盡各種理由極力拒絕。

    她的心清楚這個呆瓜的真正用意，在他們第一次握手時就已經(jīng)心知肚明。

    那輕輕的又深深的一握意味深長。

    那一瞬間自己心靈深處的震蕩，在十七歲那年初次見到已亡人的剎那間出現(xiàn)過，她不禁感嘆：竟是如此相似！如此相同！如此令人心猿意馬！神魂飄蕩！

    數(shù)年前情竇初開，懵懵懂懂。如今卻是情花再放，明明白白。

    心靈之語箴誡自己：不能見面，絕對不能私自見面！

    之后，美聯(lián)不再接聽方子建電話。

    他仍舊不斷撥打美聯(lián)手機，并發(fā)來短信：如果你不接電話，我會一直打下去；再不接，我會直接去找你。

    美聯(lián)看完不知所措，又不能關(guān)機，只得置之不理。海濤在時電話亦是也有打來，弄得美聯(lián)滿腹煩惱滿心焦躁，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窮思極想編盡謊話，折騰得頭痛欲裂，疲憊不堪。卻又無計奈何！最終只得屈服，于身旁無人時接聽了方子建電話。

    “你到底要干什么？再這樣我就報警?！?/br>
    美聯(lián)語氣強硬。

    “報警是你的事情。我就是要告訴你，我喜歡你，我一定要得到你。”

    “……你瘋了嗎？這是不可能的，我一點都不喜歡你?！?/br>
    美聯(lián)被方子建直截了當?shù)拿餮员戆住樀眯捏@rou跳手足無措。

    “你說謊，為什么處處回避，不接我電話？不敢與我見面？”

    語氣堅定的美聯(lián)，快速回答：“我沒說謊，我真的對你沒有好感。不見面是因為……”

    “我會來找你，再見?！?/br>
    方子建打斷了美聯(lián)話語。

    “別來，別掛電話……”

    美聯(lián)艱難吐出字字重如千鈞的這句話，“你可是吳雪的男朋友！”

    “我會向她解釋，聽不聽是她的事?！?/br>
    “吳雪可是我的好姐妹！”

    美聯(lián)最終說出了這句話，心間好似陡然卸下了一塊巨石。

    “那是你們的事……我會詳細對她解釋。再……”

    美聯(lián)急忙搶過話頭，“你現(xiàn)在千萬不要跟她說，改天我……”

    “知道了，再見?！?/br>
    手機一闔上，美聯(lián)長出了一口氣。

    自始至終，方子建語氣平穩(wěn)、堅絕。

    “這是什么事呀！這個方子建簡直是個怪物，木頭木腦！沒輕沒重！有這么說話的嘛！攪得暈頭轉(zhuǎn)向，糊涂到頂！先前說了些什么話都想不起來呢！怎么辦？”

    美聯(lián)胡思亂想著，心頭卻不生氣，只覺惶惑不安心神不定。

    隔天方子建果真來到美聯(lián)鋪里。

    美聯(lián)也不與他說話，自己忙著打點生意。閑時就跑到阿嬌店里躲避。

    方子建基本上是一言不發(fā)，徑自端坐椅上，有時翻看手機，坐個幾十分鐘后起身就走。美聯(lián)隨即悄悄轉(zhuǎn)回店里，倒像自己做賊似的。

    自此方子建時來美聯(lián)店鋪，沒個定時時間也短，次數(shù)不如海濤，走時美聯(lián)如在就打個招呼，不在時徑自悄然離去。

    美聯(lián)常常擔心兩人撞面，心想這樣下去不行，遲早難免緋色糾紛。但又苦思無策，腦海里雜思雜念千絲萬縷，愈理愈亂。氣怨吳雪若不把他擅自帶回家里，就不會與他相遇！難道真是前世因緣注定的今生劫數(shù)！亦或是那已亡人魂魄不散，附身此人！

    有時看著坐在椅上的方子建，吳雪的面孔就會隱隱浮現(xiàn)在她眼前，白白的嘴唇緩緩開合：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間或又閃出海濤慘白的臉，柔情滿目：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又有愔愔之語飄飄蕩蕩：蒼天所賜，莫離莫棄。

    美聯(lián)茫然四顧，無處尋蹤?？嗤吹男臐M是無盡的迷惘無限的憂郁，時刻縈繞著她，揮之不去。

    長日的無奈后，美聯(lián)慢慢與方子建說起了話，力勸他不要再來，必然不會有好結(jié)果。可謂千計萬策千語萬言，費盡心思耗盡精力。

    方子建聞聽后往往默不作聲，只是轉(zhuǎn)語邀請美聯(lián)同去吃飯看電影、游玩之類的散心活動。他的意思，說明了就是約會美聯(lián)。

    美聯(lián)只能呆坐漠視不應(yīng)不答，屢次如此。

    某日上午，方子建又一次來到店中，兩人談話無果。

    美聯(lián)愁緒糾結(jié)無以排解，煩躁時吸起了煙。淡淡青煙飄散在她眼前，她不由瞇眼看向方子建，等他問話。

    方子建依舊呆坐，視而不見漠然處之。

    “我要吸煙，你不想問問？”

    美聯(lián)耐不過他，只得開口。

    “女人吸煙并不少見，習以為常。”

    方子建莫無表情。

    “我還有許多往事，你不想問嗎？”

    美聯(lián)心一橫吐出此語，自覺兩手發(fā)顫內(nèi)心陣痛。

    方子建站起了身，雙目直視美聯(lián)。

    目光空洞的美聯(lián)轉(zhuǎn)開臉，兩眼垂視地面。

    少頃，方子建又坐回椅上，依舊不語。

    沉默良久怔怔不動的美聯(lián)，只覺心煩氣躁，眼梢不時窺視方子建，狠狠嘬吸口紙煙焦急地問：“你為什么不問？說話呀！”

    “其實我從側(cè)面問過吳雪，她總是含含糊糊的指東道西?，F(xiàn)在我也不想問她了……”

    方子建語速已變遲緩，“我想我是現(xiàn)在遇到你的，沒必要問你以前的事情。如果你想告訴我，你自然會說。何況，我以前也結(jié)交過……女朋友?！?/br>
    我怕他問，他怕我說。

    美聯(lián)腦海里倏然閃現(xiàn)出此念。

    自從兩人接觸后，第一次聽到方子建的話語顯得猶豫遲緩，美聯(lián)倒覺得心頭驟然輕松許多。她于是平靜發(fā)問：“那你的意思，是讓我自己說？”

    方子建急忙回答：“不是這個意思！”

    兩人對話的語氣已經(jīng)顛倒。

    目波幽憂的美聯(lián)，直視方子建一字一字鄭重問道：“那你以后不要后悔?！?/br>
    “不會……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上了你，喜歡的愛不釋手。柔黃燈光下的你，美的時間似乎都停止了！你的眼睛是如此明亮如此深邃，看不到底似的，好像能吸進東西，吸光一切……看著就目定神搖，無知無覺?！?/br>
    方子建猛然站起來快步走到美聯(lián)身前，“不管你信不信，我絕不會辜負你，此生此世永不離棄?？v然?？菔癄€、天崩地裂也伴你身邊，直到永遠的那一天。此誓不逾。若違此誓……”

    “你若違此誓，我會讓你痛苦一輩子?！?/br>
    美聯(lián)半真半假的輕聲搶言制止方子建，略微停頓后又微聲嘀咕著抱怨，“弄得別人都神經(jīng)兮兮的！”

    她心下默念：誰知道這呆瓜會發(fā)什么毒誓呢？

    “痛苦一輩子……”

    方子建唧咕著琢磨美聯(lián)話里的含意，突然對美聯(lián)呆頭呆腦道：“如果你死了，我會痛苦一輩子?！?/br>
    “你說什么！”

    呆若木雞的美聯(lián)，鳳眼怒睜惘然問惑：“你這不是咒我死嘛！你先前不是挺會說話嗎？”

    “不是這個意思?！?/br>
    方子建皺著眉急忙解釋，“其實以前我是假裝那樣說，不知道怎么開口，總覺得你冷艷若冰難以企及，就考慮怎樣接近你……美聯(lián)，現(xiàn)在的我才恢復(fù)正常，是真正的我，不用繼續(xù)裝腔作勢，真是如釋重負，太好了！”

    美聯(lián)心道：你還是裝樣子好，你正常了我就不正常了！真不知道，該哭呢還是該笑！真是個誤打誤撞來的生死冤家！

    方子建繼續(xù)說道：“我已經(jīng)想好，是我對不起吳雪，與你毫不相干。有機會…..以后吧，我會向她解釋，盡量補償她。那個家伙……你要堅決跟他斷絕關(guān)系?！?/br>
    他知道海濤？

    美聯(lián)一愣，只得強詞奪理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是我什么人？風馬不接，毫無關(guān)系！倒把人家后事都安排好啦！”

    語氣雖利，她心里卻是絲絲甜蜜。

    稍微停頓了下，美聯(lián)又問道：“你怎么知道那個人的？”

    方子建不緊不慢答道：“就是有一次我來的時候，你們?nèi)齻€在店里嘻嘻哈哈的談笑風生?？峙履銈兌紱]看到我吧！我不想驚動你們，就悄悄離開了。后來再在附近鋪面打聽打聽也就知道了。那家伙每次來都帶包吃的，是不是？”

    美聯(lián)垂頭不語猶豫不決，暗自思慮：怎么沒聽到風聲！這個呆瓜還曉得什么事？算了算了，不去想了，一切隨緣吧！

    “今天怎么安排？你說?！?/br>
    方子建直愣愣地問美聯(lián)。

    美聯(lián)被氣的柳眉倒豎，高聲怒語：“什么安排！守完店我直接回家。”

    “干脆現(xiàn)在就走。往后你這寒酸小店直接關(guān)門，到我……”

    “這是我的店，不是你的店！店再小再寒酸也是我的心血結(jié)晶。我是窮人，高攀不上你這衣食無憂、游手好閑的大家富少?！?/br>
    美聯(lián)怒氣沖沖駁斥子建，內(nèi)心再起思量：這呆瓜和海濤，完全是天差地別的兩種性格！

    方子建執(zhí)拗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幫助你。你不答應(yīng)我就不走?！?/br>
    “行行，你安排。快走吧！半晌一樁生意沒做，都是被你鬧騰的?！?/br>
    美聯(lián)氣惱的連說話都有些懨懨無力。

    “行，那我走了?！?/br>
    方子建走了幾步后又轉(zhuǎn)頭問美聯(lián)，“不對呀！我?guī)c來接你？”

    “你想幾點來就幾點來！……下午六點吧。”

    美聯(lián)覺得自己都要被氣暈了，可就是對方子建恨不起來，反倒有一絲難以忘懷的味道沁入心脈，深深地沁入，揮之不去永駐芳心。

    想起吳雪，想起海濤，再想起吳雪對方子建的評價，她的心不由泛起悵思：

    難道真是孽緣？就算是孽緣，也只能走下去。但愿此生此世我心他心，永相廝守！無論潮起潮落順境逆境，再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