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天使與惡魔

    美聯(lián)緩步走出電梯，手扶墻壁小步走動。臉色潮紅的她只覺頭脹欲裂身虛腿軟，忙忙趔趄著前行幾步，彎著腰坐在大廳里的膠木靠背椅上。

    靜靜休息片刻后心思倏然閃動，她急忙從腰間的白色肩包里掏出檢驗單細細觀視，眉頭深蹙眼簾忽展忽合，滿臉哀苦凄怨表情。

    她身旁人流攢動不息，醫(yī)生護士、病人及病患家屬進進出出，絡繹不絕。她只如不聞不見，目不轉睛注視著檢驗單凝思沉想，時而哀聲嘆氣，時而一臉冷肅。

    思緒良久后，美聯(lián)悠悠抬起了頭，已不見滿面愁色，反而微許笑意露于唇頰。她摸索著從口袋里取出手機，起身向醫(yī)院玻璃大門慢步走去。

    嬌帥抽煙的美聯(lián)，輕卷粉嫩舌尖吐出一串圓的煙圈后，輕聲詢問坐在正駕駛席位上的海濤：

    “看懂了嗎？注意看日期?！?/br>
    此時，銀色凌志車?？吭谝粭l較為偏僻的支道路邊。

    車外天色明郎，云舒風輕，太陽躲在云層后偷著小懶。

    幾名兒童，正在車前方不遠處的街沿下玩耍得興致淋漓，嬉鬧之聲不時傳入車內(nèi)。

    滿臉錯愕猶疑不安的海濤，盯視手上的檢驗單冥思苦想不解，轉頭直視旁座冷漠深凝的美聯(lián)，“看懂了……你給我看這個是什么意思？”

    “給你看這個，實在對你有些殘忍，你能接受嗎？”

    美聯(lián)的清幽目光，追隨著那幾名蹦跳嬉戲的兒童，不看一眼身邊問話的海濤。

    遲疑不決的海濤，頭慢慢的向下點動時又迅速左右搖了搖，“搞得糊涂透頂！還是不能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右掌輕輕拍打著方向盤，狐疑的目光不斷掠過美聯(lián)側臉。

    “如果不能接受就算了，就當你沒看過這張紙片?！?/br>
    美聯(lián)快速伸手扯走了海濤拿在手里的報告單，隨意對折了下塞進提包，微微仰著頭繼續(xù)吸煙，“你看那幾個娃娃玩得好高興?！?/br>
    冷然慢語一句的她，突然轉頭面對海濤溫柔一笑，繼而快快地轉了回去，恢復成先前傲然姿態(tài)。

    “什么呀！等于什么都沒說?！?/br>
    海濤小聲嘀咕，目光隨之轉向那幾個互相追逐玩樂的孩童，“喜歡娃娃，我們生他幾個不就行了?！?/br>
    美聯(lián)猛然扭轉頭，一臉莊嚴神色問道：“你說什么？”

    “沒說什么?！?/br>
    海濤有意惺忪著眼睛做出副嬉皮相，“就是說今天飯沒吃飽，覺沒睡醒，大腦遲鈍，暈暈乎乎迷迷糊糊，聽不懂你心口不一兜來兜去的啞語。反正明白你有話說，不妨直言，免得七拐八繞，腦袋繞暈啦，等會開車專往地溝里鉆就麻煩了，美聯(lián)，你說是這回事吧？”

    說話間，他的身體斜向一邊，越來越貼近美聯(lián)的身。

    美聯(lián)使勁推搡了把海濤，臉上倒是露出三分輕巧笑容，一雙媚眼覷視著海濤嬌聲俏語：“說著說著就滿嘴跑火車，沒兩句正經(jīng)的?？戳四欠輽z驗單，我百般斟酌萬種考慮，倒是真生出個想法，就是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制其身。只是不敢告訴你具體細節(jié)和關鍵要點，害怕把你嚇得魂飛魄散一命嗚呼，我可賠付不起你這條爛桿桿命。”

    “這怎么說的，你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娃都不怕，我一位粗悍悍的老爺們能怕！盡管明言，反正我這條爛命嚇死了，也不需要你償命?！?/br>
    海濤面子話雖強硬，他的目光卻已流閃不定，心頭更是格外的緊張。

    他暗自揣度：不知任性于情的美聯(lián)，又要說出何種石破天驚之語！

    美聯(lián)默默微笑，細指巧撥將煙頭彈出窗外，黑瞳滑動漫視四周，然后將熏紅雙唇輕貼海濤耳廓竊竊私語，說如此，道那般，一番詳細交代。

    海濤愈聽愈是驚訝，蹙額攢眉滿面凝愁。

    待到美聯(lián)說完，他心中已如翻江倒海，大為惶惑驚駭，幾乎要離座蹦跳起來。

    “太離譜了，環(huán)節(jié)太多怎么可行！沒法辦到。何況……我得去安個心臟起搏器，傷心的我，心都要停止跳動了，用傷心欲絕苦不堪言來形容，都覺得太輕了！再說這也太過冒險，就像危險重重的火中取栗，好比引火燒身的自尋死路，簡直是離經(jīng)叛道，荒誕至極！到時天都震怒怒人都憎怨，如何脫身……現(xiàn)在你是老師，我是徒弟娃。這種連環(huán)事做起來必須環(huán)環(huán)緊扣，步步接連。沒辦法，有心無力，實在是想不出主意，沒法?！?/br>
    心慌意亂的海濤，期期艾艾戚然而語，痛苦表情溢于言表。

    美聯(lián)目光游離眨眼不止，輕貼海濤柔聲巧勸，“海濤，我不強求你……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天遂我意就能成功。若是天違我愿，就此住手也罷。萬物分陰陽，萬事有正反，如若關結處處通暢可以一氣呵成的。我能參透人心，洞徹塵欲，胸中已有成竹……海濤，你若能助我達成此宿愿，我就關了服飾店，由你出錢開家酒吧，安安心心跟隨你，再不去牽念往事。”

    海濤焦慮不安的臉轉向側窗，慘然道：“如果我協(xié)助你完結此愿，恐怕你我今生永無寧日。只能茍延殘喘偷度殘生。說不定……罷了，我已對你立有誓言，不會像那個四眼人一樣傷透你心。也不需要你向我保證什么，聽到你這些話就足以撫慰我了。總算聽到你要我出資，雖然還是以后的事，聽了也挺高興，高興你也有低頭的時候。奇怪了，我今天怎么都沒有一次嘿嘿笑過呢？真是被你嚇傻了不成！”

    他垂頭默然沉思一會，轉向美聯(lián)猶疑而問：“如果當初我沒救你，又會是什么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