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一重復(fù)的工作很容易讓人無聊乏味，所以他們得學會經(jīng)常給自己找點樂子。

    像是現(xiàn)在，他就在聽哈維·韋恩斯坦從米拉麥克斯的辦公室打出去的幾個電話，這位好萊塢猶太商人最近可是給他提供了不少樂趣，好像對方的全部時間都用在爭權(quán)奪利和勾心斗角上了，如果邁克爾·多布斯要寫一部好萊塢版的《紙牌屋》，韋恩斯坦兄弟絕對是主角原型的不二人選。

    誠實的說，哈維·韋恩斯坦一開始并不在他們的監(jiān)聽名單上。雖然國防部今年是給了NSA五百二十億美元的預(yù)算，他們也有能力監(jiān)聽世界上所有的手機，但通常來說這份人工監(jiān)聽的“特殊關(guān)照”只給予少部分人——那些和上層政治經(jīng)濟圈子有牽扯的關(guān)鍵人物。絕大多數(shù)普通人，只有在他們打電話時多次說了敏感詞匯，被電腦程序捕捉到后，電話才會被監(jiān)聽及記錄?！肮し洹弊⒁獾焦S·韋恩斯坦，最初只是因為對方和威廉·布蘭德利存在利害關(guān)系，當他發(fā)現(xiàn)韋恩斯坦的通話內(nèi)容竟然比國會議員的還要精彩后，就隨便找了個米拉麥克斯曾將電影賣去阿富汗和伊拉克上映的理由，將對方的名字放進了低關(guān)注名單里。

    “HolyShit!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被鄰座伸手摘掉耳機，“工蜂”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了，附近的十幾個人都向他投來了好奇的一瞥，不過也只是一瞥而已——NSA招募的IT男們普遍擁有對電腦的極高熱情和對人際交往的極低熱情，能在總部交上三兩個午餐朋友的都算社交好手了。

    “別把主管招來?！编徸眯牡木嬲f，同時有點好奇：“你聽到了什么？”

    無論“工蜂”的心里有多激動和慌張，他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語速比平時更快了點：“沒什么特別的，就是，你知道的，又聽到了一件媒體從沒報道過的好萊塢新鮮事兒?！?/br>
    “是奧斯卡獲獎名單泄露了嗎？”

    “我倒希望是?！?/br>
    “我這里也有勁爆新聞，州長和他的律師老婆雙雙婚內(nèi)出軌，等著瞧吧，明年換屆選舉的時候這事肯定會被對手黨派挖出來。”鄰座聳聳肩，他對好萊塢不是很感興趣。

    “工蜂”隨口附和了幾句反正他們也不去投票，無所謂誰當州長之類的話，等鄰座轉(zhuǎn)過頭去戴上耳機，又四處打量了一下，確定主管不在附近，其他人也都在各忙各的后，他用雙手飛快的敲擊著鍵盤，開始黑掉米拉麥克斯公司的網(wǎng)絡(luò)，并得到所有個人郵箱的記錄。

    感謝上帝，這些懶惰的好萊塢人沒有給郵件加密的習慣，這讓他的工作更輕松了點。很快的，“工蜂”就發(fā)現(xiàn)了最近幾天和米拉麥克斯某個員工頻繁聯(lián)系的一個郵箱地址，IP顯示來自舊金山，屬于一名叫做邁克爾的攝影師，看了最初的兩封往來郵件后，他就確定這就是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他下載了邁克爾發(fā)送給米拉麥克斯最后一封郵件里的附件，但是沒有直接打開，砰砰亂跳的心臟讓他很擔心自己一旦看到超出預(yù)期的東西又會鬧出什么動靜來，在做好心理準備之前，他用飛快的速度將那名叫邁克爾的舊金山攝影師發(fā)給米拉麥克斯的郵件統(tǒng)統(tǒng)都閱讀了一遍。

    大概是為了取信別人，這個邁克爾在郵件里將他是怎么獲得照片的講述的非常詳細，但對照片的拍攝原因和過程描述的很模糊，這是因為拍下照片的攝影師并不是邁克爾，而是他的叔叔——邁克爾的叔叔是個富有的藝術(shù)家，生活低調(diào)，熱愛攝影，去年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去世了，臨終前并沒有留下遺囑，于是他的遺產(chǎn)被平分給了剩下的親人，邁克爾因為同樣熱愛攝影的原因，得到了叔叔生前的很多攝影作品。

    兩個月前，邁克爾在一個箱子里發(fā)現(xiàn)了些照片，他一開始并沒有太過在意，既是由于他叔叔拍過太多這類型的照片了，也因為最初他沒有認出照片主角是誰，但是這些照片拍的太有藝術(shù)性，稱得上是巔峰作品，所以邁克爾常常拿出來欣賞——可想而知當他在某一刻突然恍然大悟的時候，心情有多么震驚——認出照片主角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邁克爾都保持著高度的好奇和興奮，他不清楚他的叔叔怎么會和那名巨星在對方還未成名的時候有過交際、并拍下了照片的，但這些攝影作品無論是從罕見性還是藝術(shù)性上來說都彌足珍貴。

    然后就是某天喝醉酒的邁克爾在網(wǎng)上炫耀，吸引到了鮑勃·韋恩斯坦下屬的注意，對方用激將法買到了一張照片，并快要說服邁克爾將剩下的照片也一同出售。

    “工蜂”雙擊了一下附件打開，準備親自判斷一下照片的真假，不是吹牛，任何經(jīng)過電腦處理的合成照片都逃脫不了他的雙眼。

    照片填滿屏幕的瞬間，“工蜂”大腦暫停運行，心跳漏了一拍，血色急速從胸膛到耳廓蔓延，沒幾秒鐘人已經(jīng)變成一只亮色大番茄。

    倒不是說他沒看到過尺度更大的東西——經(jīng)歷過青春期的少年，哪個沒遇到過兄弟或朋友的床底下藏著一大疊《花花公子》雜志的呢？更何況世界最大的A片工廠圣費爾南多谷就在北美——只是，從這張極簡構(gòu)圖的黑白照片上，他感受到了任何色情圖像都沒給與過的強大誘惑。

    不是讓人熱血沸騰的那種——不，他沒有起生理反應(yīng)——而是目眩神迷，猶如心臟一下被愛神之箭射中。這種令人窒息的高級性感，就像默片時代流傳下來的那些傳奇巨星的照片，只是一張黑白側(cè)臉照，就能讓人神魂顛倒陶醉半天。

    “工蜂”學過幾年繪畫，懂得欣賞，他能在照片中捕捉到精妙的藝術(shù)性。從藝術(shù)批評家的角度看，他不認為這能制造什么丑聞——倒是能成為一場藝術(shù)品拍賣會的壓軸之作——但是通過那么多電話里對韋恩斯坦兄弟的了解，他相當確定對方擅長小題大做，也非常有能力利用一點點小的把柄制造出極大的丑聞。好萊塢對于韋恩斯坦兄弟來說都算屈才了，他們應(yīng)該去競選總統(tǒng)。

    照片沒有被修改過的痕跡，側(cè)臉輪廓的確高度相似，“工蜂”又通過邁克爾的IP追蹤出他的真實姓名和住址，所有信息和對方郵件描述的都對的上，包括那個因車禍去世的富有的藝術(shù)家叔叔。所以這件事九成是真的，米拉麥克斯真的抓到了一條重大新聞。

    突然間，電腦又提示有新來電接入，其中一方是哈維·韋恩斯坦?！肮し洹豹q豫了一下，還是斷開了另一通無聊的來電切入到新通話中去。

    通話的另一頭似乎就是邁克爾，他們在商討照片的事，韋恩斯坦給出了一個很高的價格——大概有“工蜂”好幾年的薪水那么多——但貪婪的攝影師似乎仍然不滿意，他提到如果自己在為叔叔舉辦的紀念攝影展上公開這全球獨一份的珍貴收藏，立馬就能轟動全世界，而這些照片也不會被私下交易，它們會被送到蘇富比拍賣行，大概還能拍出個天價。韋恩斯坦大概是真的很想得到這些照片，猶豫了一下之后，他提出要飛去紐約親眼看看其余的照片，并保證到時肯定會給邁克爾一個令他滿意的價格。

    這不是“工蜂”聽過的最內(nèi)幕的電話，卻是最讓他胃里不舒服的，久違的倫理道德心突然冒了出來并開始撕扯他的理智，逼迫他去做點什么。

    這是不該產(chǎn)生的。說實在的，堅定信仰自由民主的人不會做這份工作，在這個部門工作的，絕大多數(shù)都是專業(yè)很強又情感單純的“Geek”或“Nerd”，NSA簡單的愛國課程就能滿足他們——“為了保護國家安全，不讓911事件重演，犧牲部分公民自由與隱私是值得的?！敝悺屗麄兠庥谝蚯址鸽[私而糾結(jié)倫理道德。

    過去的幾個月里“工蜂”就是用這樣的理由讓自己能夠理智、甚至保持樂觀的心態(tài)來工作的，但是現(xiàn)在，他平和的心態(tài)有點動搖了——他對威廉·布蘭德利有著強烈的好感，能影響到他的個人意向的那種。

    順便說，這種好感不涉及羅曼蒂克方面?！睹利愋撵`》里的約翰·納什讓他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的一位人生導師，那是位飽受精神分裂癥折磨十幾年的學者，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是他最近通過監(jiān)聽通話知道威廉·布蘭德利匿名定期給紐約市消防基金會和911遇難和失蹤者家屬互助會捐錢——911帶來的災(zāi)難絕不僅僅是世貿(mào)大樓倒塌當天死亡的那幾千人，事實上，有毒粉塵在那塊區(qū)域持續(xù)彌漫了幾個月，很多志愿者后來都被檢查出患上了呼吸道疾病，最早到達現(xiàn)場的消防員、警察和急救人員更加糟糕，他們之中已經(jīng)有人查出患癌——威廉·布蘭德利的捐款會為那些沒有醫(yī)療保險的志愿者報銷賬單，或是幫助去世消防員的家屬還房貸。

    “工蜂”感覺整個胃部都在燃燒，而且焦灼感一路上升。他是個紐約人，既然威廉幫了他心中無私奉獻的平民英雄們，他就想幫幫他。起碼不能讓一個好人毫無抵抗的被卑鄙的算計。

    一旦選擇順從內(nèi)心道德規(guī)范而不是死板的工作守則，技術(shù)就更不會成為難題——“工蜂”了解自己，他可不是什么老實規(guī)矩的乖孩子，他之所以在NSA工作，對星條旗的熱愛只占據(jù)了很小的一部分，更大的原因是因為只有為美國國家安全部門工作，他才可能在肆無忌憚的使用全球最頂尖的電腦技術(shù)的同時，還不用擔心自己因為觸犯法律而被FBI破門而入。

    據(jù)“工蜂”所知，他的不少同事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加入的NSA，因為相較于硅谷那群安分守己的程序員來說，他們這些人總是愛手癢，只要雙手還搭在鍵盤上，就忍不住想要攻入點或破壞點什么。

    唯一的問題是，他不能被發(fā)現(xiàn)。如果被發(fā)現(xiàn)的話，就不會是簡單的被辭退，NSA從沒有善待過犯錯的員工，他很有可能被發(fā)配到北極去。

    不過沒關(guān)系，“工蜂”沒花什么功夫，就又黑進了郵箱，并把米拉麥克斯和攝影師邁克爾的往來郵件副本，以加密郵件的方式發(fā)到了威廉·布蘭德利的私人郵箱內(nèi)——當然不是通過什么正規(guī)途徑得來的郵箱地址，但他也只能得到這個了，威爾洛特的防火墻比其他好萊塢公司高明的不是一點半點，都抵得上硅谷一流科技公司水準了——順便告知了對方邁克爾的聯(lián)系方式，然后將自己入侵的痕跡清理的干干凈凈。

    最后，他期望NSA沒有人好奇到去監(jiān)測服務(wù)器的數(shù)據(jù)流動。如果真的有的話，那就不是請安保中心的技術(shù)人員喝杯咖啡就能解決的事了。

    ……

    “你真的不知道是誰發(fā)給你的？”

    “已經(jīng)回答了你幾十遍了，亞蒙，我真的不知道他或她是誰?！?/br>
    “那這些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