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二柱子咋能娶個瘸...”馬蘭花眼睛一瞪，一番心里話就要出口。

    “難不成二柱子還看不上您嘴里百里挑一的姑娘？”程林似笑非笑的說，盯的馬蘭花差點咬了舌頭。

    “瞎說！咋能看不上呢？二柱子是死乞白賴的非讓我給說這姑娘，我想著他比你小不急，有這樣的好姑娘定先讓你娶上媳婦！回頭等你成家了，嬸子再給他張羅。”

    情真意切的像真是那么回事似的，程林上輩子還真感激她來著，傻乎乎的被帶去不遠不近的跟姑娘見了一面，模樣記不住了，只記得那姑娘坐的端正極了，還說外頭太曬了就不出去轉(zhuǎn)了...

    這么想起來，他程林也是有過全然摯誠、滿心純良的時候的，如果他們沒聯(lián)合起來騙他，沒準(zhǔn)他會有個行動不那么方便、但淳樸善良的妻子，生幾個活潑的孩子，過著普通卻平靜的生活。

    程林自嘲一笑，不愿回憶那個青澀又初出的自己，簡潔又干脆的打斷猶自喋喋不休的馬蘭花，

    “我聽明白了，您先回吧，我這一會還有個會呢...”幾句話說著就將馬蘭花推了出去。

    “不是，你到底啥意思??？同意不同意啊？”被關(guān)到門外的馬蘭花沖著門里喊。

    “你不說我就當(dāng)你同意了哈！”氣急敗壞的馬蘭花沖著院子喊了一句，等半天沒回應(yīng)，

    “不識好歹的小崽子，進門的福氣往外趕，要不是長的還似模似樣，非得打一輩子光棍...”

    馬蘭花邊走邊嘟囔，想到程林問怎么不把姑娘說給她家二柱子，又忍不住啐了一口，那瘸子哪能配上她家二柱子。

    知青點里，司文倚在炕上，手邊放著一摞看完的報紙，空澇澇的肚子抗議了，不耐的嘰哩咕嚕。

    司文從窗戶往外看了眼，今天好像來的晚了點兒...正尋思著呢，就聽到熟悉的開門聲，然后是步履一致的腳步聲。

    司文聽了會兒，忍不住抻頭往外望，她怎么覺得今天的飼養(yǎng)員腳步有些沉呢。

    雖說這和她實在沒啥關(guān)系，但她可看過動物園里飼養(yǎng)員心情不好導(dǎo)致動物挨餓的新聞。她不關(guān)心他為啥心情不好，她關(guān)心的是她能不能有了這頓沒下頓。

    最重要的是，她可不想換飼養(yǎng)員，旁人也來投喂過她，那待遇簡直是受壓迫和解放了的差別！

    “咚咚咚”三聲屋門響，是每天必走的程序。程林想著畢竟里面住了個女知青，總怕姑娘有不方便的地方，盡管這些天司文都是早就收拾好了在屋里等著，他也還是在門口示意一下。

    司文眉頭一跳，瞧瞧，她說什么來著！飼養(yǎng)員果真心情不好，敲的門板子都晃了！

    想到這忍不住答應(yīng)的語氣就急了些，“快進來吧，早就收拾好了！”

    程林一愣，原本緊繃的眉眼肌rou就這么松弛下來，染了寒氣似的臉也如冰雪初霽，抿的直直的嘴忍不住翹起微微的弧度，輕拍了下衣服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放松了步子走進屋里...

    第5章 現(xiàn)成的老師

    司文盯著從籃子里往外拿東西的程林，好像也沒什么不一樣??！

    程林余光看到這姑娘像要在自己臉上找花似的，端菜的手都抖了兩抖。

    “怎么，沒洗干凈？”

    他摸挲著自己的臉奇怪的問。往常飯菜一端上來就沖飯去了的姑娘，今兒明顯對他的臉更感興趣，連筷子都沒動。

    “下午你還來嗎？”

    “來啊。”程林有些納悶的看著一直打量她的姑娘，那機靈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zhuǎn)，也不知打著什么鬼主意呢。

    “哦，那就沒事了！”

    司文一聽這話，立刻卸掉了心中大石。知道了她有吃晚飯的習(xí)慣后，程林下午都會再來給她送點吃的，就沖這一點，簡直就沒有更合格的飼養(yǎng)員了。

    只要不耽誤她吃飯就行！咧著嘴麻利的拿起筷子，司文夾了口油黃的雞蛋醬。

    真香！

    司文滿足的瞇了瞇眼，這雞蛋醬一看就沒少放油，在現(xiàn)在這個做菜不舍得放油的時候簡直算奢侈。雞蛋應(yīng)該也是打了好幾個，農(nóng)家雞蛋的香味兒掩都掩不住。說是雞蛋醬，可一點都不咸。

    程林還沒想明白司文這番打量他是怎么回事，見她又像往常似的吃的噴香，忍不住搖頭。這就是個滿腦子吃的，還能有啥想法，研究她想什么都是多余，還不如趕快去開會要緊。

    司文正吃的香甜，見到程林準(zhǔn)備要走了，趕忙抓緊時間跟他說話，

    “你要走了？”

    “嗯，一會村里還有個動員會，我得去看看?！?/br>
    “那個，除了這報紙你那還有什么書嗎？”司文趕快問，想到什么又趕緊添了句，“什么都行，我不挑！”

    程林一愣，看了下炕上那幾摞厚厚的報紙，這些天他斷斷續(xù)續(xù)把家里的報紙都拿來了，反正他又沒什么用。

    “這些，你都看完了？”

    “昨天就看完了，今天又翻了一遍...”司文皺著鼻子說。她還從來沒缺過書看呢，這還是知道條件艱苦省著看的，這么點東西原來她一天就看完記住了。

    程林驚了，在他印象中沒事看報紙的人都是很有文化的，他們村可沒這樣的人，大隊里倒有，但也不是特別多。

    家里這些報紙是他為了在支書那營造好學(xué)青年的形象，才一次次不嫌沉的搬回來的。樣子做到位了，支書果真夸他好學(xué)上進，沒有被艱難環(huán)境打倒，待他倒是更親近幾分。

    但程林哪有讀書看報的本事啊，村里識字的人都不多，自己還是小時候去別村上了兩年學(xué)，父母去世之后就再沒念過了，和睜眼瞎也沒多大區(qū)別，不過是因為腦子好才有現(xiàn)在的出息。

    他最羨慕那些上過學(xué)的人，對“文化人”是很尊敬的，特別是經(jīng)過了前生那一遭，他比旁人更知道文化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早就尋思著要去哪找個老師帶著他回爐重造，恨不得見到個兜里插筆的就喊老師，可萬萬沒想到，老師竟然憑空出現(xiàn)了？

    程林打量著眼前這個吃的小嘴兒油亮的姑娘，一直對什么事都很篤定的他此時也是心直突突，這“老師”是能帶他回爐重造還是把他回爐重炒?。?/br>
    “這上頭都講了啥??？”程林試探著問。

    “我看到的最近的報紙說的是要召開學(xué)大寨會議了，這可是和農(nóng)村息息相關(guān)的，只可惜沒找到再近些日期的，不知道具體會議精神是什么。但我估計是要求實事求是，不能搞假大空...”

    司文翻著報紙，自顧自的叨咕著。

    與其說她是回答程林的問題，倒不如說她在總結(jié)這段時間看報紙的體會。主流媒體的輿論導(dǎo)向是能反映出很多問題的，有時候不需要一字一句的刊印出來，聰明人便能發(fā)現(xiàn)大的動向。

    程林驚了，他微張著嘴盯著她說不出話。這些事沒有具體的文件下來，村支書都不知道什么。他是因為總泡在大隊里，消息自然要靈通些。她沒看到近期的報紙，沒看到文件，說的竟然八/九不離十，這到底是個什么人！

    明明一頓飯之前在他心里還是個只知道吃啥都不會的饞包，現(xiàn)在卻怎么看怎么散發(fā)著光輝，簡直就差腦門寫上大救星幾個字了。

    好半天，程林才回過神來，輕咳一聲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文化挺高的？”依然是問話，但話里已經(jīng)帶了幾分尊敬了。

    “那當(dāng)...”司文差點脫口而出，突然想起她還不知道現(xiàn)在的司文是什么文化水平呢，立刻收了滿臉自豪，謹慎的說，“還行吧。”

    程林哪里看不出司文的小九九，心想只要你有文化，我管你到底是誰呢，你要當(dāng)司文，我就幫你把這個司文當(dāng)下去，當(dāng)然是有前提的。

    “司文知青，”程林整理了下情緒，又是那個波瀾不驚的程林了。“實不相瞞，我有些事想求你...”

    **

    秋收動員大會上，程林站在高處侃侃而談，講政策、講前景、為村民們加油打氣，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兒別提有多顯眼了！

    黑壓壓的村民里，不知有多少年輕姑娘羞紅了臉，不敢看又忍不住偷偷去看那個相貌英俊又有作為的小伙子，他是村里最俊的后生。

    有那太過明顯、被父母兄弟發(fā)現(xiàn)的，總免不了得一句低罵或是被狠拽一下，姑娘們更是臊的低頭揉辮腳，再也不敢抬起頭來。

    這種情形并不少見，惜才的人多會嘆一聲：孩子可惜了！可是讓他們把自家姑娘嫁過去是萬萬不能的，別說現(xiàn)在城里的三響一轉(zhuǎn)，就是個能遮風(fēng)避雨的屋頭他也沒有?。?/br>
    會畢，程林和支書打過招呼就要往大隊走，卻被一旁的宋嬸子攔住了，后面跟了個面生的婦女。四五十歲年紀，面長薄唇，隱晦的挑著眉眼一直打量程林。得虧程林經(jīng)的住，換個面皮薄的小后生，非得讓她瞅毛了不可。

    “嬸子找我有事？”程林熟稔的和宋嬸子打招呼。

    “程林啊，嬸子來是想和你說點事，”宋嬸子把后頭的張有財媳婦往前攬了下，親和的對程林說。

    她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主要是聽說有人相中程林了，想把姑娘嫁過來，這才忍不住摻和進來。程林這小伙子也算她看著長大的，眼看著孩子越來越出息，終身大事卻遲遲沒有著落，她是打心眼里著急！

    程林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安靜的聽宋嬸子說完，禮貌的沖張有財媳婦點點頭，轉(zhuǎn)而對宋嬸子說：

    “嬸子，這事馬蘭花找過我，我雖沒見過人，但也聽說那姑娘是極好的，”

    張有財媳婦聽到程林這么說，先是一愣，轉(zhuǎn)而立馬覺得自己那塊布料值了，看來馬蘭花也不是光收東西不辦事的人。本來想一會去把料子要回來，這么看倒是不白給她。

    想到這，她下巴揚起，心中大定。就沖她們家家底厚這一項，也能拿住這個程林了，那還有什么沒底氣的？立馬和剛才的小心翼翼判若兩人，

    “那是啊，我家玉翠...”那股子自得從眉梢染到眼角，順著嘴巴說出來，卻被程林繼續(xù)的話打斷。

    “可我和二柱子到底從小就認識，他相中的姑娘我不好相見，這是馬蘭花嬸子親口說的，您二位好好和她嘮嘮，我一個外人就不參與了?！?/br>
    程林一副外人有些話不方便說的為難樣子，說話間一個眼神都沒給張有財媳婦，對宋嬸子倒是尊敬的很。

    他話說的坦然，也沒什么心理負擔(dān)，他只是把馬蘭花的話換個方式說了下而已，他就是這么理解的，剩下的讓她們自己去拜扯吧。

    別說張著大嘴呆愣著的張有財媳婦了，就說原本一直欣慰的宋嬸子也一下子晃神了，這是啥意思？馬蘭花家的二柱子？

    她人本就精明，腦子里轉(zhuǎn)了幾下就明白了，這里面有故事啊。轉(zhuǎn)頭看向張有財媳婦，眼里帶著譏誚和不滿。

    要不是心疼程林，我會管你個外村人家的事？結(jié)果你不但托了我，還托了大嘴巴馬蘭花，這也就算了，還和她家的二柱子扯上彎繞了，你是拿我當(dāng)屁事沒有的閑人溜呢？

    “這怎么說的呢，老jiejie，我真的不知道啊！”

    張有財媳婦連連擺手，對著宋嬸子賠笑臉，支書媳婦她可開罪不起，這次還是托了人尋到她的，要是把人得罪了，那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宋嬸子自然不信，也懶的再摻和這樣沒譜的事，催著程林去忙他的，自己拉著臉轉(zhuǎn)身就走，任憑張有財媳婦在后面怎么拉扯賠小心，也再不搭理。

    空蕩蕩的村廣場上，只留張有財媳婦一個人恨的直跺腳。

    馬蘭花，你幫忙辦的好事！

    第6章 摸摸你的底

    石河村發(fā)生了件眾人議論的大事，據(jù)說秋收動員大會那天，馬蘭花家來了個生人，沒多久兩人就在院子里拉扯了起來，還伴隨著互相的叫罵，

    “你個黑了心腸的，貪了我的東西還不辦事，倒打散了我閨女的好姻緣，還和你兒子牽扯到一塊了，既是這樣，你家就得給個說法！”

    “我呸！你想讓我兒子娶你家的瘸子？我知道了，程林就是幌子，你是早看好我家二柱子了？你怎么也不打聽打聽，看我馬蘭花是不是任你騎頭上拉屎的人！”

    “你兒子？那個傻大個子？你也不撒潑尿照照，我閨女就是老家里了也看不上你兒子！”

    兩個人都不是善茬子，又有馬蘭花這個大嗓門在，沒多久就招來了好些人，倒是也聽了個七七八八。馬蘭花本來就是村里有名的潑辣戶人緣一般，再聽到具體內(nèi)容更沒人想上去管了，都指指點點的低聲議論，

    “這馬蘭花也太損了，貪點東西就和外人和起伙來騙咱程林，程林小伙子待咱不錯！”

    “就是說呢，程林都夠可憐了，沒爸沒媽的，不說給介紹個好對象吧，也別糊弄人家??！”

    “這女方也是的，你實話實說沒準(zhǔn)還能成個姻緣，這打著主意來糊弄人，真是缺了大德了！”

    ...

    也沒個人勸架，兩個女人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就動起手來。手腳并用，抓rou撓臉，揪頭發(fā)扯辮子的，沒一會兒兩人都掛了彩。

    馬蘭花仗著自己的大塊頭，在被撓的花臉之后把張有財媳婦壓在地上動彈不得，鄉(xiāng)親們這才像想起了要拉架似的，嘴上說和著把她拽起來，讓張有財媳婦緩了口氣。

    被好些個人拉著，馬蘭花再想乘勝出手也是不能了，差點把她氣個仰倒，你們到底是和誰一伙的，咋看著不像是向著我的呢？

    張有財媳婦也不傻，趁著這關(guān)頭跑的離她老遠，往地上吐了口血沫子，跳腳沖著馬蘭花喊：“你也不用仗著人多欺負我，你給我等著，這事咱倆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