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程林把大棉襖脫了,拍了拍身上沾的雪,才上炕去。這段時間不好往外走,眼見的她都白胖了,臉色也越來越好再也不是剛開始那樣蠟黃。 司文總說是他把她喂胖的,還吵吵著要減肥?他呵呵一笑之后又好吃好喝的給供上。沒辦法,他就喜歡看她吃的腮幫子溜鼓的樣兒,把東西都搜羅來堆到她面前,看她這個享受勁兒,他就舒坦的不得了。 “介紹信給你開好了,車票我也去鎮(zhèn)上給你買好了,你帶回家的東西我準(zhǔn)備了些,怕你拿不動,都是些輕便東西?!?/br> 程林看司文吃瓜子吃的高興,心想明年倒是房前屋后可以多種幾棵,過冬的時候當(dāng)炒貨也不錯。 “都弄好啦...”司文說不清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你說近鄉(xiāng)情怯也行,說臨到頭慫了也行,反正她現(xiàn)在過的挺舒心的,讓她去個陌生的地方,見些本該熟悉卻陌生的人,這感覺挺微妙的。 “咋?不想回了?”程林笑著打趣。 “嗯?!彼疚牡偷蛻?yīng)了聲。 程林看她的表情收了笑意,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現(xiàn)在的心情。 “回自己家有啥發(fā)怵的,你想想你家里人可都盼你一年了,親人就是離的遠(yuǎn)了可能會疏遠(yuǎn)些,但只要見了面就立馬熱絡(luò)了,這就是打斷骨頭連著筋!” 程林不能說你和他們雖然沒見過,但你們有血緣關(guān)系,這怕會嚇?biāo)浪荒鼙M量用局外人的口吻勸著。末了,他笑著打趣, “不會是你出來的太久,忘了家在哪吧!” “瞎說,你才能忘家在哪呢!”司文惱羞成怒地嚷嚷,心里卻虛的不行,她確實不知道她家在哪,有的通信地址也就是她哥的單位而已——市機(jī)械場。 她打算到了就直奔機(jī)械場,讓門衛(wèi)喊她哥出來接她,她看過原來司文帶來的全家福,認(rèn)出人還是沒問題的。 “哦,那就是我多慮了唄,”程林假作嘆了口氣,“我還特意去你檔案上找了你家地址,夾你介紹信里了,用不著你就自己扔了,我去做飯?!?/br> “當(dāng)然用不著了,我扔我扔,你趕快做飯去吧!”司文忙推著程林下地,其實心里已經(jīng)樂開了花,不愧是我貼心的學(xué)生,什么都給老師想的周周到到! 程林用余光看到司文趕快展開介紹信找里面的地址,嘴角咧出個大大的笑來,就不能等我出去再看,可真心急! 有了家里的地址,加上程林剛才那些話,司文原本忐忑的心就這么安定下來。沒過幾天,收拾了行囊,準(zhǔn)備回家了! 這時候回城過年的知青多了去了,黑皮車上烏泱烏泱的都是人,也就是現(xiàn)在太冷了,車窗都被凍上了,要不真能有順著車窗扒火車的。 司文從站臺上順著車窗往里瞅,看到那人擠人的樣兒都恨不得打道回府了,無奈程林在前面扛著行李拎著麻袋走的飛快,她總不能自己回了吧,只能咬牙跟上。 沒想到程林買到了臥鋪,托了人搭了些點心罐頭,為的就是讓司文路上舒服點兒。等到司文跟著上了車,程林已經(jīng)把東西安頓好了,抹著汗指著一個下鋪對司文說: “就是這兒,睡一宿就到了,回頭別坐過站?!卑衍嚻笔裁吹亩挤旁谝粋€信封里,交給司文揣好嘍,又笑著拜托附近的人多照顧才下了車。 司文坐到了窗戶邊,看著程林往出站口走,明明是大冷天,他這周身卻散出白氣來,顯是剛才走的急了有些喘。 “姑娘,你這對象可不錯,長的好還貼心,這樣的小伙子可不多見嘍!”對鋪打扮的極利索的老大娘也跟著往外看,悠悠嘆道。 年輕就是好啊,這股子赤誠也就年輕時候才有。 司文貼著窗戶,看著程林越走越遠(yuǎn),心晃晃悠悠的,沒說話。 第19章 家人 列車到達(dá)a市,多半數(shù)的人都下了車。a市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城市又是交通樞紐,年根下自然人流量巨大。 司文在車上和對鋪的老太太相聊甚歡,對方是個老知識份子,對司文如此年紀(jì)就有這么深的知識水平很是詫異,直言她該繼續(xù)深造,才不辜負(fù)這樣的好苗子。 司文笑笑沒多說,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個高中還沒畢業(yè)的下鄉(xiāng)知青,在高考沒恢復(fù)的情況下,很多話都是不方便說的。 老太太說完也是嘆氣,直說耽擱了耽擱了,面對現(xiàn)在的文化氛圍,她們這樣的老知識份子是最痛心的。 老太太的兒子幫著司文把麻袋提到出站口,還問家在哪要不要給送過去,司文這都感激不盡了,連忙擺手說自己能回,不麻煩了。她知道現(xiàn)在沒出租車,但是人力車總是有的吧,這樣的大城市總不會讓人回不去家就是了。 果然,好些人力車停在出站口等著攬活,看到司文一個人又拿著許多東西站在出站口,紛紛上來問要去哪。 司文報了地址,車夫們紛紛叫價,有那機(jī)靈的已經(jīng)幫著抬行李了,司文就這么花了一毛錢到了家門口。 逼仄的巷子里,住了無數(shù)老城人,經(jīng)常是一個大院子里住了好些戶人家。司文的這個家就在一個大院子里,她是到了院子外,卻不知道自己家到底是哪戶。 正猶豫著要往里進(jìn)時,一挎籃子買菜回來的大娘狠狠的拍了她一巴掌。 “司文吶!到家了怎不進(jìn)去,在外頭傻愣愣的站著干嘛?” 一把提起了地上的麻袋,嚷嚷著往院里走,“司文媽,司文爸,司文回來了!” 這一嗓子把整個院子都驚動了,只見一家家的門打開,鉆出人影或是露出個腦袋,都招呼著, “司文回來了?可讓你爸媽想壞了!” “司文回來過年?。磕惆謰屧缯f你快回來了,一直在家盼著呢?!?/br> 司文挨個答應(yīng)著,笑著,不知道說什么就得笑到位了不是? 最里面的一個院子門被猛地打開,沖出一個人影來,一把把司文摟進(jìn)懷里, “文文,媽可想死你了!”說著竟哽咽著抹起淚來,后頭的跟來的大叔嘴里雖然念叨著, “哭什么哭,孩子堅強(qiáng)的很,我看需要下鄉(xiāng)歷練的是你!”但也是不錯眼地盯著司文,好像怕一晃眼人就不見了似的。 司文莫名的鼻子一酸,“爸,媽!”兩個字就叫了出來,這就是原主的爸媽啊! 兩人答應(yīng)著忙拽著女兒往家走,又招呼著這些鄰居以后到家里坐,剛才那個熱心報信的大娘已經(jīng)把麻袋給送到屋里去了,現(xiàn)在正從司文家往外走。 “于大姐,等回頭來家里坐會兒!”司文媽趕快招呼。 “是呀,于大娘,勞您幫我拿行李了!”司文也跟著道謝。 “這話說的外道了不是,行了,你們娘們爺們好好嘮嘮,這么長時間沒見了,回頭咱再聚!”說著揮揮手進(jìn)隔壁屋子了。 屋門打開,爸媽先推著司文進(jìn)了屋,這房子不算大,進(jìn)門一個深廳,左邊是一間屋子和廚房,又邊兩間小屋子,這么看她的房間應(yīng)該就是這兩間里的一間了。 “你說你回來也不說個具體日期,好歹我們也能去接你,幸好我和你爸放寒假,要不是你白天里回來了家里都沒有人!” 司文媽把司文的外套掛到衣架上,又把她按到了椅子上坐下,那邊司文爸雖然沒說什么,但已經(jīng)倒了杯熱水,還不知從哪掏出了兩個大蘋果來,放到司文面前的桌子上。 “我這不是知道你們放假嘛,家里怎會沒人呢?!彼疚男χ蚬?,她還真沒想這么多,但從以往和家里的信件中倒是能推斷出父母是老師這事。 兩口子盯著姑娘,怎么看怎么看不夠。一年沒見了,姑娘這變化還真大,不是容貌上的,倒像是心性上有挺大變化的。走時還是個愛撒嬌的小姑娘,回來時已經(jīng)像個大姑娘了。想到這兩人都是難受,逆境催人長大,孩子也不知遭了多少罪。 不過這臉色怎么看著白凈又紅潤,身條也像長開了似的,比從家走時好像還胖了點兒,這倒是和他們想的不一樣。他們還想著等閨女回來不定多干瘦呢,畢竟附近也有下鄉(xiāng)回來的,那模樣像是逃荒回城的似的,看著就讓人心疼的不行。 父母打量女兒,司文這邊也看著自己這爸媽呢,司母看著慈和,司父看著嚴(yán)歷,倒是典型的嚴(yán)父慈母家庭,只不過照司文看,司父也是疼女兒的緊,只是不善于表達(dá)罷了,就說桌上這兩個大紅蘋果,怕就是司父惦記著給女兒留的呢。 “我從村里帶了些山貨回來,冬天沒菜吃可以添些菜?!?/br> “秋天郵來的東西還沒吃完呢,這又帶回這么些來,家里不缺吃的,你把自己顧好了就行??!” 司母嘮叨著,站起來去打麻袋收拾女兒帶回來的東西,見是些上好的蘑菇干、魚干、菜干的,埋怨司文把錢都花這上頭了,應(yīng)該給自己增加營養(yǎng),但心里卻熱烘烘的。 女兒長大了,知道惦記家里人了,別的不說,就說這些東西今年就頂了不少事。因為給司文辦返程的事,家里是又借錢又搭人情的,夫妻倆加上兒子一起每月的工資才六七十塊,根本不夠立刻還錢的,可愁壞了一輩子不欠人情的夫妻倆。 女兒寄回那些東西,先給人家送去點兒,至少也能緩和緩和,人都說先不急呢,等有了再給。 “這些東西在村里不值錢,沒花什么?!彼疚闹揽谑切姆鞘歉改競兊耐ú。D(zhuǎn)而問起還沒見過面的哥哥來,“我哥什么時候下班?” “估計得四五點鐘吧,他們廠現(xiàn)在也不忙。”司母看了眼座鐘,正跟司文說話呢,門就被推開了。 “文文,咋也不告訴哥你今天回來呢,哥好去接你!”高揚的男聲顯出些激動來,司文哥哥一進(jìn)門就遮住了門外投進(jìn)來的光線,屋里又黑壓壓的了。嚯,這大高個! 濃眉大眼的司文哥幾步跨了進(jìn)來,手上舉著的糖葫蘆就塞到了司文手里,“快吃,巷子口老宋家買的,你最愛吃的。” 司文笑著咬了一口,嗯,真甜! “你怎知道你妹回來了?”司父奇怪的問,院子里也沒個電話,沒人去通知啊。 司武一窒,剛才還興奮的臉上就露出些復(fù)雜的尷尬來,緊接著門口傳來細(xì)細(xì)的聲音, “叔,姨,是我去告訴的?!?/br> 這話讓剛才還熱鬧的司家立刻陷入冷凝。 第20章 緣由 司文好奇的打量著家人的表情,再看柔柔弱弱立在門口的姑娘,就覺出了不尋常。 按理她看司家父母不像是難相處的人,司武也是個疏朗漢子,怎么見了這姑娘就像是點了啞炮了似的? 她看不懂,就沒說話。 就聽司母有些別扭地來了句,“雪兒啊,那謝謝你了?!币矝]說讓進(jìn)屋,也沒說讓坐。 “不謝,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被叫做雪兒的姑娘柔柔來了句,竟是自己進(jìn)了屋,坐到了司文的對面。 “文文回家我高興呢,小武哥盼這天也好久了?!闭f著一把拉住了司文的手,“文文,你還怪我呢?先前是我錯了,弄混了咱倆的體檢報告,但前陣為了你回城的事,我爸媽也使力了,本來都辦的好好的,誰知道中間出了什么狀況呢?” 司文不知道和這個雪兒到底有什么糾隔,聽著就是一團(tuán)亂,主要是她不習(xí)慣和陌生人這么親近,于是下意識的掙開了這姑娘用力拽住她的手。 雪兒姑娘一頓,轉(zhuǎn)頭看了眼臉色不好的司武,有些委屈地說: “文文這是還怪我呢?我都已經(jīng)認(rèn)錯了,你還這樣我都不知道我該做些什么能求得你諒解了。再說,”她微微把臉低了下,長睫撲扇著有些羞澀地又睨了眼司武, “我媽說,咱們早晚是一家人,再帶著這些隔閡就不好了,這不是讓小武哥為難嘛...” 嚯,這是妥妥一白蓮啊,我雖然做錯了,但我已經(jīng)知道錯了,你還個讓我怎樣?不原諒我就是你小氣,是你的問題,你別讓人為難。 呸,有夠不要臉的了! “嘭”的一聲,是司父把茶杯重重放到桌上的聲音,這老爹該是氣的不行,胸口起伏著想說什么倒是沒說,起身摔了房門回屋了。 司母收拾山貨的手也是頓住了,轉(zhuǎn)頭睜大了眼睛盯著雪兒姑娘,嚴(yán)肅的表情像是面對最調(diào)皮的學(xué)生。 司武攥著拳頭,想說什么倒是半個字沒吐出來,只能看見他的臉越漲越紅,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司文看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前情往事她可能不知道,但家人的態(tài)度她是看的清清楚楚,父母是文化人,又可能忌諱什么,有些話不好說。哥哥一個大男人,也不指望他耍嘴皮子,她是不用管許多的,她認(rèn)識她是誰??? “錯不錯的誰都心知肚明,沒必要天天掛在嘴上,好像掛著掛著就沒錯了似的。原不原諒的,也不是你嘴皮子一張一合就完事了,都這樣街道、警察局都沒啥用了,你一人兒就解決了。至于啥一家人的事兒,” 司文抬眼瞅了她一眼,恰好看到她聽了這話頭有些急切的抬頭,兩人的眼神對了個正著,最后以她慌亂移開收場。 “我剛回來,還沒聽我媽說起過,平時寫信也沒聽說???難不成我媽要收干閨女沒告訴我?那我可不同意,我這人氣量小,我媽只能有我一閨女,再多半個我都不認(rèn)!” 司武在后面噗呲一聲,得了司文一個大白眼。司母也隔老遠(yuǎn)用手指頭虛空點了司文兩下,好像說:你這丫頭,咋這么說話呢!但表情可完全不是生氣的表情,好像還有些高興? 屋里的司父咳了兩聲,好像也是憋笑的不行,一屋人就雪兒姑娘臉漲的通紅,隨便說了幾句告辭的話就離開了司家。 司文喝了口水潤潤喉,看到司母帶著愁容坐了下來,有些奇怪的問,“咋了這是?她家拿著咱家小辮子了?” 要是沒有啥的話,咋就由著人給全家人添堵呢? 司母嘆了口氣,“開始的事你也知道,你身體不好,按理說拿了醫(yī)院的體檢報告是能免了下鄉(xiāng)的,結(jié)果到最后不知怎的,下鄉(xiāng)名單上有你,趙雪竟然不用去。她爸是街道管這事的,媽就覺得不對勁,也去找了鬧了都沒用,人說名單已經(jīng)定下來了,改是不可能的了,別和趙家鬧太僵,沒準(zhǔn)你回城還有些門路,就這么你就下了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