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言真真坐下,安靜地吃了起來。 “我聽說,昨天你和凌少爺一起吃的午飯?!睆報议_了口。 她點頭。 “真真?!睆報叶苏松裆?,斟酌道,“我和你母親認識十幾年了,你可以把我當(dāng)成你的叔叔?!?/br> 言真真吸了口牛奶,微笑。 大人說話就是這么討厭,“把這里當(dāng)做自己家”意思是“千萬不能把這里當(dāng)做你家”,“把我當(dāng)成你叔叔”的意思,則是“你要像真的侄女一樣聽我教訓(xùn)”。 第6章 釣魚小達人 大人要表演,小朋友們就該乖乖地給他們舞臺。 言真真耐心等待。 果然,張笠要的并不是她的回應(yīng),自顧自道:“我要說的話,你可能不愛聽,但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必須懂事一點?!?/br> “什么事?”她問。 張笠用一種嚴肅但不嚴厲的口吻勸誡:“凌家不是一般的人家,你可能覺得只是找同齡人說說話,但看在別人眼里就不是這么一回事。叔叔這次要教你的,就是人言可畏這四個字,你要自尊自愛,別人才會看得起你。” 呲。牛奶到底了,吸管發(fā)出一聲空響。 言真真放下紙盒,不答反問問:“張叔叔是s國人,還是中國人?” “我父親那一代移民過來的?!睆報也惶靼姿秊槭裁匆獑栠@個。 言真真歪了歪頭,眼神好奇,神情無辜:“哦,原來是20世紀的事了,難怪,那個時候,大清還沒亡吧?” 張笠一愣。 在他看來,言真真這么個小姑娘,面對這樣看似委婉實則直白的職責(zé),可能會羞恥,也可能會憤怒,但怎么都想不到她居然選擇了諷刺。 “可能是我初來乍到,還不太懂s國的風(fēng)俗,主人家招待我吃了頓飯,我就接受了。叔叔,我做錯了嗎?”她問這話的時候,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局促不安的小女孩。 張笠停頓了片刻,才說:“你沒有錯,只是以后,或許你們可以保持距離?!?/br> “我相信這是個忠告?!毖哉嬲嫘θ萏鹈?,“謝謝叔叔。” 張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被糊弄?。骸澳敲?,和我保證你會照做?!?/br> “我相信沒有人能夠承諾未來。”言真真站起來,沒忘記拿上自己的書,“我吃好了?!?/br> 她的腳步一如既往地輕快,像是貓科動物,永遠從容不迫。 張笠盯著她的背影,眉關(guān)緊鎖。 露天泳池邊,林管家正在監(jiān)督工人清理泳池。 天氣已經(jīng)很熱了,馬上要到社交的季節(jié),凌家莊園會陸陸續(xù)續(xù)迎來不少客人,作為放松休閑的最佳去處,泳池必須盡早打掃干凈。 “縫隙里都必須弄干凈?!彼f,“我可不想客人們跳進水里后倒胃口?!?/br> 兩個打掃的工人是從清潔公司請來的,老早就聽過凌家的嚴苛,不過這一單的薪水豐厚,并沒有怨言,點頭哈腰應(yīng)下。 海面擦過瓷磚,白色的泡沫順著水流淌下。兩百多平的大泳池,要反復(fù)沖洗消毒數(shù)次,才能呈現(xiàn)出一池蔚藍而清澈的顏色。 林管家站在岸上,負手而立:“怎么樣了?” “出了點岔子?!睆報也恢螘r出現(xiàn)在了一邊,低聲道,“我估錯了青春期小孩敏感的自尊心,好在她沒起疑,應(yīng)該還是信任我的?!?/br> 林管家問:“你提了少爺?shù)氖???/br> 張笠點頭:“丁湘本來就和少爺親近,我擔(dān)心出什么岔子,所以想讓她離少爺遠遠的?!?/br> “少爺?shù)男乃?,我們都猜不準?!绷止芗业?,“你還是按照計劃,找時間試探她一下?!?/br> “是。” 林管家壓低了聲音:“老爺吩咐,今天晚上給兩位客人接風(fēng),你找個機會,把監(jiān)控拿回來吧?!?/br> “不監(jiān)視了?”張笠有些意外。 林管家微微點頭:“丁湘要是真的和女兒說了,這么小的姑娘,心里多多少少會怕。可我看了兩天,她沒什么異樣,不像是知道了什么。” “除了她之外,我們已經(jīng)查過了所有線索?!睆報谊愂鍪聦?。 “我沒說不查?!绷止芗铱聪蛩岸∠婵赡苡昧硗獾姆绞搅粝铝颂崾?,你需要引導(dǎo)她的女兒去發(fā)現(xiàn)?!?/br> 張笠頓了頓,頷首應(yīng)下:“我明白了。” 言真真在莊園里閑逛了一整天,看似漫無目的,實際上都離灰樓沒多遠,方便她時時注意動靜。 為了提高命中率,她沒有直接言靈監(jiān)控,而是模糊的形容為“采取了行動”。 而后,她就瞄見了張笠和林管家短暫的碰面。 同在一個地方工作,誰和誰說話都不稀奇。言真真并不會就此判斷什么,只是默默做了個測試。 “與監(jiān)控有關(guān)的人采取了行動,因為心里有事,被絆了一下。”她說。 一分鐘后,走在花園小徑里的張笠,就不慎踩到了塊凸起的鵝卵石,頓時踉蹌了半步。不過,他沒放在心上,快步走開了。 嘖,果然抓到了。 好沒成就感。 言真真只覺索然無味。 緊接著,對工人不滿的林管家往前走了步,被軟軟的水管碰到了腳尖,也稍微晃了晃身體。 又一條魚。 言真真幾乎都想嘆氣了。但轉(zhuǎn)念一想,這才是兩條小魚,大魚還在后面等著,頓時又高興起來。 果不其然,小魚上鉤后,大魚也露了點影子。 下午時分,阿楊過來找到她,傳達最新消息:“晚上為你和冉小姐接風(fēng),記得六點半準時。” 言真真爽快地答應(yīng)了,還貼心地問:“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卑蠲榱搜鬯膖恤牛仔裙,什么也沒說。 言真真道了謝,保證自己一定會如約前往。她也確實說到做到,在屋里等到路燈亮起,便立即下樓,提前了十幾分鐘動身。 背后傳來似有若無的嘲笑:“這么心急,吃相越來越難看了,也不知道……” 蒼蠅不咬人,嗡嗡嗡也夠煩人的。 言真真摸了摸臉頰的發(fā)絲,借著手指的遮擋,小小懲戒:“嘲笑我的人,會馬上撞到腳趾?!?/br> 話音剛落,樓里傳來一聲悶哼。 她撥開發(fā)辮,愉快地哼起歌來。 天色暗了,莊園里的路燈都亮了起來。造型各異的石頭燈籠透出蒙蒙的暖光,猶如一只只活過來的怪獸。 言真真走到主樓,剛想叩門,大門就開了。 林管家不知何時過來,悄然打開了門,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 青春年紀的少女穿著寶可夢的聯(lián)名t恤和牛仔裙,烏黑的秀發(fā)披在腦后,體型纖瘦,眼神明亮,散發(fā)著令老人嫉妒的生命力。 大部分情況下,這樣的打扮絕對不惹人討厭。 可現(xiàn)在是接風(fēng)宴席,雖然是在家里,可按照傳統(tǒng),無論主人還是客人都該正裝出席。 休閑風(fēng)是大大的失禮。 林管家的表情嚴厲起來,無聲地注視著她,似乎想用目光逼迫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并為此感到羞愧。 可言真真一動不動,眼神迷惘,就差在臉上寫“你看著我干什么”,一點都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無聲的交鋒了片刻,林管家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側(cè)身放她進去。 言真真禮貌地道謝,怡然自若。 餐廳已經(jīng)點滿華燈,水晶燈折射出萬千光華,對著花園的白色窗扉敞開著,只留下一層薄不可見的窗紗。 蟲鳴與花香撲進餐廳。 冉染扶著凌夫人下樓,見狀微不可見地撇了下紅唇,心想,這就是故事的第一個小沖突了,劇情并沒有發(fā)生太大的偏頗,我們的女主還是穿著休閑裝來了。 說真的,她真的不能理解,這種比較正式的吃飯場合,穿正裝是常識吧?言真真就這么來了,到底是缺心眼,還是想用這種方式讓人印象深刻? 冉染的余光瞄向凌夫人,她面色一沉,不悅之意溢于言表。 “為什么她也在?”比起面色不好看的凌夫人,凌妍性子急,直接開炮,“難道我要和女傭的女兒一起吃飯嗎?” 言真真立住,認真打量了一眼凌妍。 凌妍和凌夫人長得很像,都十分美貌,完全可以出道去當(dāng)電影明星。然而,她們和凌恒比起來,卻少了一點精神方面的氣質(zhì)。 不過這都不重要,言真真對比了一下凌妍和自己的臉,同樣發(fā)現(xiàn)并不相似。 對方?jīng)]有像預(yù)想中的那樣羞愧而走,凌妍頓感不滿:“媽咪,和這樣的人一起吃飯,傳出去我可要丟大臉了?!?/br> “你不吃不就行了?!绷韬忝鏌o表情地走進餐廳,搶在林管家拉椅子之前,抬腳勾出了椅子腿,抱著手臂坐下,“就當(dāng)減肥?!?/br> 凌妍氣死了:“你到底幫誰?我是你親姐?!?/br> “我當(dāng)然在幫你,餓死事小,丟臉事大啊?!绷韬阏f。 “媽咪?。 绷桢幌蛘f不過這個弟弟,抱著母親的手臂撒嬌,“你也不說說小恒,他壞死了?!?/br> 凌夫人已經(jīng)調(diào)整了情緒:“是你先惹事的,好了,坐下。真真雖然是阿丁的女兒,但不是我們家的下人,你對她客氣點?!?/br> “下人好歹還干活呢,她不就白吃白喝?”凌妍嗤之以鼻。 冉染避開了凌恒的位置,坐到凌妍的另一邊,聞言無奈。怪不得凌大小姐那么炮灰,說話不過腦子,“白吃白喝”把她也說進去了,到處得罪人。 但她不是原主,自尊心沒那么敏感,當(dāng)做沒聽到。 言真真就沒這么大度了,她本來已經(jīng)拿起了開胃的氣泡酒,聽了這話,黑白分明的眼珠脧了過去,清清泠泠,冰得很。 “我必須提醒你,你在家里也是白吃白喝?!绷韬汩_口,懟親姐,“你去年就已經(jīng)成年了,可沒往家里掙一分錢,花出去的倒是不少?!?/br> 凌妍哼了聲:“別拿我和你比,你是天才,不然怎么你才是繼承人呢?!?/br> “嫉妒的話,和你換好了?!绷韬愕难劾镩W過一絲晦澀,“你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