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老先生冷笑：“你說呢？”

    凌恒沉默了，良久，才道：“好。”

    祖孫倆對視了片刻，心里都很清楚，是時候做出那個決定了。

    第80章 察覺

    凌老先生和凌恒的沖突擺到了臺面上, 整個莊園的氣氛頓時為之緊繃。

    恰好馬上就要過年了，傭人們不想觸霉頭，紛紛找借口要假期。老劉不用說，年夜飯由專門的廚師團(tuán)隊(duì)準(zhǔn)備, 不需要他, 趁機(jī)得了幾天的假期。

    老李沒有親人, 在凌家做了十幾年了，無處可去，自然留下。

    阿楊是單身母親, 有個在國外讀書的女兒, 外國不過年, 只能她過去一趟，和女兒吃頓團(tuán)圓飯。

    阿米有個父親, 阿趙有兒子和離異的前夫，但關(guān)系都不好, 屬于可以回去但也沒必要的情況。

    張?bào)液土止芗覄t都明確表示不走。

    而麥克醫(yī)生察覺到情況不對, 早就機(jī)靈地躲了。他是家庭醫(yī)生，不是凌氏的員工，本來就不需要長住，連請假都不用。

    營養(yǎng)師也是外聘的，按照國定假日正常休假。

    留下來的只有凱瑟琳和伊麗莎白。

    本來, 傭人們放假是輪班, 可今年人手充足, 林管家干脆就把廚師老劉、女傭阿楊、麥克醫(yī)生、營養(yǎng)師都給放走了。

    伊麗莎白會廚藝, 阿米可以打下手，他和張?bào)乙材軒妥鲆恍┦?，問題不大。至于阿趙, 她本來想走，但惦記上了年初一慣例的大紅包，狠狠心，也留了下來。

    這么一算，灰樓一共留了七個人：女傭阿米，女傭阿趙，園丁老李，管家伊麗莎白，護(hù)士凱瑟琳，林管家，司機(jī)張?bào)摇?/br>
    他們選擇留下的時候，并不知道這會是一個讓人無比“難忘”的新年。

    2月11日，大年三十。

    家政公司在除塵那天就來打掃了莊園，里里外外都弄得十分干凈，傭人們又陸續(xù)做了一些布置，新年的氣氛一下子凸顯了出來。

    按照往年的慣例，逢年過節(jié)，主人家高興，不但會發(fā)紅包，還會將家里用不著的東西送人，小到奢侈品衣裙鞋包，大到家電家具，什么都有。

    但今年大家都不敢去奉承凌夫人，老老實(shí)實(shí)地待在灰樓里。

    過年不興干活，否則接下來一年都是勞碌命，最重要的年夜飯又承包了出去，大家都很空閑，便聚在一起聊天。

    而員工們聚會，最佳節(jié)目肯定是吐槽老板。

    柿子要挑軟的捏，凌恒是家里最小的一個，很多人都是看著他長大的，對他沒什么敬畏，八卦起來沒有心理壓力。

    可之前凌老先生搞了那么一出，今年的關(guān)注點(diǎn)就偏移到了凌老先生身上。

    阿趙開始和凱瑟琳套近乎：“你平時那么忙，今天倒是空下來了？”

    凱瑟琳在縫制手帕，似乎很喜歡做這些小手工：“是的，老先生的狀態(tài)很好，我沒什么事?！?/br>
    其他人默契地對視了眼，老李笑說：“祖宗保佑，好好過個年。”

    “祖宗？”凱瑟琳抬首，唇角蘊(yùn)著莫測的微笑，“我不這么認(rèn)為?！?/br>
    張?bào)医忉屨f：“這是我們這邊的風(fēng)俗習(xí)慣，相信祖先會祝福后人，和西方對上帝的信仰是不一樣的?！?/br>
    凱瑟琳卻還是搖頭：“不，這是神的恩賜。”

    除了伊麗莎白，大家都笑了，這就是文化差異，誰也不能說服誰。

    “看來你們不信?！眲P瑟琳說，“雖然凌家走了歪路，但我必須說，他們確實(shí)侍奉在神的身邊，神的榮光始終照耀著他們?！?/br>
    林管家的表情微微變了變，打斷了她的話：“韋伯女士，s國的宗教信仰十分寬松，無論哪一種都受到法律的保護(hù)。我想，我們不該過多談?wù)撝魅思业乃绞?。?/br>
    凱瑟琳放下了手帕，藍(lán)色的眼珠猶如玻璃球：“誤入迷途的羔羊，需要正確的指引，瀆神者罪不可恕，沒有人可以冒犯祂的權(quán)威。”頓了一下，又道，“凌氏并非我的主人，我已經(jīng)將自己獻(xiàn)給了祂，永遠(yuǎn)服侍偉大的主人?！?/br>
    阿趙＆阿米＆老李：“……”外國人就是這樣。

    伊麗莎白開口解圍：“我們該去布置一下餐廳了?！?/br>
    “我同您一起去?！睆?bào)液苡凶杂X。

    伊麗莎白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點(diǎn)名：“凱瑟琳，如果你不忙的話，能不能一起來？”

    “當(dāng)然，我很愿意?！眲P瑟琳笑了。

    年夜飯擺在凌家最闊氣的餐廳里，長方形的西餐桌已經(jīng)被收了起來，現(xiàn)在擺在那里的是一個古典的實(shí)木圓桌，能容納十余人寬敞地坐下。

    水晶燈一塵不染，墻壁上懸掛著中國結(jié)，裝飾用的水果是柑橘，還有老式糕點(diǎn)疊成的糕點(diǎn)塔，尚未涼透，熱氣里飄溢糯米的香氣。

    伊麗莎白取出儲物柜的鑰匙，一件件往外拿餐具。

    這些餐具都是古董，極其昂貴，非重要場合不會使用，而不同的宴席，需要搭配不同的餐具。平日里的西餐用銀，今天的年夜飯就用瓷，樣樣件件，都有自己的講究。

    張?bào)規(guī)兔[放椅子和餐布，正忙碌著，忽而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張叔叔怎么在這里？”

    他一回頭，果然是言真真。

    她穿了件黑色的花木蘭聯(lián)名連衣裙，上半身是襯衫，下半身是不規(guī)則的百褶裙，中間搭配了一條金屬腰帶，再加上黑色的過膝襪和皮鞋，看起來又甜又酷。

    對了，還把頭發(fā)編了個辮子，在腦袋的兩邊折出個三角形，很像貓的耳朵——雖然言真真本人認(rèn)為，這是惡魔角，然并卵，這個發(fā)型就叫貓耳朵辮子。

    “是真真啊?！睆?bào)倚念^莫名一緊，總覺得本能地緊張起來，“你怎么來了？”

    言真真踩著小皮鞋踱來，地上鋪著厚厚的羊絨地毯，一點(diǎn)聲音也聽不見。她在餐廳里轉(zhuǎn)悠了圈，笑瞇瞇地說：“正好路過，需要我?guī)兔?？?/br>
    “不用了，言小姐是客人?！币聋惿撞槐攘止芗?，過度維護(hù)凌家，客客氣氣地說，“我們來就可以了，凱瑟琳，幫我擺碟子好嗎？”

    “沒問題?！眲P瑟琳小心地捧了餐具過來，路過言真真身邊時，不經(jīng)意地落下了一個幽深的眼神。

    言真真聞到淡淡的海腥味兒。

    她眼珠一轉(zhuǎn)，沒走，反而開啟套話模式：“為什么這里要擺橘子??？”

    “凌家祖上是廣東人?！睆?bào)艺f，“這是那邊的傳統(tǒng)，柑音同金。”

    “哦，那沒有年糕嗎？”她繼續(xù)扯。

    張?bào)艺f：“有的，一會兒就會擺上來?！?/br>
    言真真又說：“我第一次在外面過年，這里放不放煙花鞭炮？”

    她逮著張?bào)覇?，張?bào)也缓貌换卮?，只能和她閑扯。

    伊麗莎白覺得她妨礙工作，干脆另外指派了個任務(wù)：“張，你去找一趟林，讓他找個合適的酒壺過來，這里沒有合適的?！?/br>
    “好?！睆?bào)肄D(zhuǎn)身就走。

    言真真和她們都不熟，跟著走了。

    離得遠(yuǎn)了，她才小聲八卦：“張叔叔，我問你個事兒啊。”

    “什么事？”傷筋動骨一百天，張?bào)页鲕嚨満箴B(yǎng)了段時間，再回來，言真真就和凌恒好上了。他也是聰明人，林管家的話要聽，少爺?shù)拿孀右膊荒懿还?，所以只要沒有別的指示，很樂意和她修補(bǔ)關(guān)系。

    言真真壓低聲音：“凱瑟琳是不是和老先生有……那個關(guān)系？”

    張?bào)覈樍艘惶?，趕忙說：“別瞎說，凱瑟琳有丈夫?！币?yàn)檫^年探親的問題，他剛好聽了一耳朵：“她丈夫也在凌氏工作，是個很厲害的醫(yī)生?！?/br>
    “是誰？”言真真自然地問了出來。

    張?bào)艺f道：“我不認(rèn)識，不過凱瑟琳姓韋伯，應(yīng)該是隨夫姓的。”

    言真真訝異無比：“韋伯？韋伯醫(yī)生嗎？”

    “你認(rèn)識？”張?bào)乙膊环γ翡J。

    “凌恒說過，是挺厲害的?！毖哉嬲婷娌桓纳?，“一個護(hù)士一個醫(yī)生，他們還挺般配?！?/br>
    “所以啊，你想多了?！睆?bào)姨嵝阉霸诹杓?，你還是要少說多看，不要亂說話?！?/br>
    言真真敷衍地點(diǎn)點(diǎn)頭，心想，我當(dāng)然不會亂說話，浪費(fèi)我的超能力。

    她達(dá)成目的，懶得再和張?bào)曳陥鲎鲬?，找了個借口就開溜了。

    一邊四處溜達(dá)，一邊思考問題。

    外國人的名字太少，一個班里就有重名的，凱瑟琳和韋伯都是常見的名字和姓氏，僅僅因?yàn)檫@個就懷疑太過草率。

    但漫畫里說得對，這個世上沒有偶然，有的只有必然。

    哪兒就這么巧了呢？

    她掏出手機(jī)，打電話給凌恒。他為了穩(wěn)住凌老先生，這兩天都泡在實(shí)驗(yàn)室里，都沒什么相處機(jī)會。

    嘟——電話很快被接起。

    “真真?！彼校ひ糨p輕的，笑意卻不自覺流淌。

    言真真的耳朵被酥了下，到嘴邊的疑問也暫時咽了回去，先關(guān)心他：“今天還順利嗎？”

    “就那樣吧?！绷韬銍@氣。

    丁湘的遺體被盜，當(dāng)然是言真真干的。具體如何cao作，她沒有透露，總之瓶子就在保險(xiǎn)柜里，里面的液體卻莫名消失了。

    他本來以為，這么做既能讓丁湘擺脫成為實(shí)驗(yàn)品的命運(yùn)，又能讓凌老先生發(fā)熱的頭腦冷靜一下。誰想事與愿違，人家根本不關(guān)心作案過程，認(rèn)定了他。

    沒有辦法，他只能加快腳步，爭取早點(diǎn)進(jìn)行自己的計(jì)劃，讓祖父“心想事成”。

    言真真問：“你知道一個叫韋伯的人嗎？”

    “韋伯醫(yī)生？”他說，“你問他干什么？”

    言真真簡單把在老校長那里看過的日記說了：“我覺得必須查一查他，沒有這么巧合的事。”

    凌恒也覺得意外至極。

    世界上對海神的崇拜非常廣泛，沿海地區(qū)都有類似的信仰，但和他家里信奉同一個神祇的人，多是太平洋沿岸。

    凱瑟琳和韋伯都是白種人，若不是巧合，很難想象居然有關(guān)系。

    “我現(xiàn)在就查?！绷韬阏f道，“你……算了，有結(jié)果給你電話。”

    “嗯。”她應(yīng)下，可沒掛電話。

    耳機(jī)里傳來淺淺的呼吸聲。

    言真真悶笑，對著麥克風(fēng)吹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