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這一刀來的完全出乎了張英的預(yù)料，張英一邊想要向后退，一邊舉起刀來招架。好在張英的刀法也算不錯，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的架住了這一刀。只是這一刀極重，竟然壓著張英的刀，繼續(xù)砍了下來。張英大駭，將頭一偏，身子向后一倒。但這一刀卻還是砍在了他的臉上，只是到底被架了一下，砍得不深。

    雖然算是勉強(qiáng)的擋住了這一刀，暫時保住了性命，但張英的平衡和腳步全亂了，他向后退了半步就一屁股坐倒在泥水里。李自成又竄上一步，大喝一聲，雙手高舉的馬刀就劈了下來。

    張英坐在地上，將馬刀舉過頭頂，用盡全身力氣，雙手托著馬刀，擋住了這一刀。卻覺得兩臂酸軟，再也抬不起來。如是李自成再來一刀，便是必死無疑。但就在這時，旁邊的王大壯卻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了，直沖過來一刀就朝著李自成橫掃過去。

    李自成不得不放棄追殺張英，立起刀來擋住王大壯的這一擊。只是他的腳畢竟受了傷，發(fā)力上也受了影響，尤其是從側(cè)面和人較力的時候，被砍得幾乎失去了平衡，差點(diǎn)就摔倒在地上。而且他在攻擊張英的時候，離開了院墻，如今稍微一緩，便有幾個人圍攏了過來，如今，他的前后左右都是人。更有人趁機(jī)將張英扶到了一邊。

    李自成看了看周圍圍上來的士兵，將刀收回來，然后居然不顧周圍的模范軍，突然朝著王大壯一刀劈過去。但這次，他的攻擊卻沒有上次那樣的效果了，早有準(zhǔn)備的王大壯往后退了一步，雙手持刀，擋住了這一擊。周圍的幾個士兵也都從其他幾個方向殺過來，幾把馬刀從不同角度向著李自成或砍或刺過去。

    李自成也不回刀防御只是不顧一切的攻擊，不一會兒他身上便中了四五刀，其中有兩處都是刺傷。但他依舊高呼著：“殺狗官，殺狗官兵！”只是不顧一切的揮舞著刀子亂砍。

    幾個士兵見他砍得狂亂，又知道他已經(jīng)中了致命的刀傷，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便都退開半步，不再進(jìn)攻。但李自成渾然不覺，依舊狂呼著，揮刀亂砍，終于腳步不穩(wěn)，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他坐了起來，手里還緊緊地抓著刀子，只是卻再也揮舞不動了，嘴里還在亂七八糟的呼喊著什么，只是聲音越來越低……最后這聲音終于消失了，李自成坐在那里，頭無力的垂了下來，這個叱咤風(fēng)云的豪杰終于死了。

    模范軍的士兵們身邊的急救包里有繃帶，幾個士兵七手八腳的幫著張英把臉上的傷口纏住，將他的臉纏得就像江南一帶的織布作坊里面的棉紗錠子。這一刀其實(shí)砍得并不算深，不過留下的刀口卻很長，估計(jì)將來張英的臉上肯定會有很長的一道刀疤。

    這時候天也漸漸的亮了，太陽升起來了，昨夜以來的滿天的烏云都已經(jīng)散盡了，微紅的陽光灑在廣闊的平原上，隱隱的可以看到有霧氣漸漸的從吸飽了雨水的大地上升騰起來。

    一個士兵走到李自成的尸體旁邊，想要從他僵硬的手中把刀取下來，卻掰不動他的手指頭。那士兵見李自成的眼睛還睜的大大的，便嘆道：“闖王，你這輩子，大碗喝酒，大塊吃rou，大稱分金，睡過數(shù)不清的女人，殺敗過數(shù)不清的官兵，殺死過閣老，逼死過皇帝，自己還當(dāng)過皇帝。要我說，你這輩子也夠了，還有什么閉不了眼的呢？要我說，闖王，你這輩子也值了，夠了！”

    這話一出口，這個士兵卻驚異的發(fā)現(xiàn)，李自成的眼睛慢慢的合上了，原本握得緊緊的手似乎也送了些，那個士兵很快就把他手中的那把刀取了下來。他借著早上的陽光，細(xì)細(xì)的看了看那把刀，見刀刃上滿是大大小小的缺口，嘆了口氣道：“營長，這把刀廢了。”

    張英只是搖了搖頭，卻不說話——他的臉上有傷，說話會牽動傷口，很疼的。

    那個士兵將那把刀收起來，又走到李自成身邊，轉(zhuǎn)過臉來向張英問道：“營長，要不要把腦袋砍下來？”

    張英想了想，忍著痛說道：“算了，連著尸體一起帶回去吧，這人畢竟是條好漢！”

    ……

    北京大內(nèi)，弘光帝一度恢復(fù)過早朝制度，但不久之后，便借口生病，將早朝暫停了，這一暫停，就已經(jīng)暫停了好幾個月，而且似乎也再沒有恢復(fù)的意思。相比夙興夜寐的崇禎皇帝，弘光帝就舒服多了，他總是起得很晚，已經(jīng)很久不知道寅時的紫禁城是什么樣子了。

    捷報(bào)送到京師的時候，弘光皇帝才剛剛起床。新選的嬪妃正在小心翼翼的給他梳理頭發(fā)，卻見大太監(jiān)盧九德急匆匆的到了門外。盧九德見皇帝正在梳洗，便躬身站在門外候著，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渾身都在不住地顫抖。弘光皇帝倒是一眼就看到了盧九德，便問道：“盧公公可有什么事情？”

    盧九德趕忙進(jìn)來，見了弘光皇帝先跪下來大禮參拜，然后將一份捷報(bào)高高的舉過頭頂，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恭喜圣上，賀喜圣上！湖廣捷報(bào)，江蘇總兵，安平王世子報(bào)捷，我軍已克復(fù)襄陽，陣斬……陣斬……”盧九德激動得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哎呀，到底陣斬了誰？真是急死朕了！”弘光皇帝急道。

    “陣斬賊首李自成、劉宗敏，以及其他賊將四十余員，斬首五千余級，俘獲賊軍三萬余人……陛下！闖賊被消滅了，先帝的仇報(bào)了，大明中興有望了……”說到這里，盧九德忍不住泣不成聲。

    “真的！”弘光皇帝一下子跳了起來，一把抓過那份捷報(bào)，看了起來，看著看著，淚水便滾滾而下。

    “父王，李自成死了！李自成死了！”弘光皇帝低聲道，他激動得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兩圈，又猛地停下來道：“那狗賊的尸首，可送過來了？你幫朕安排一下，朕要拿著那個狗賊的頭顱到太廟去祭祀先帝！”

    盧九德道：“圣上，湖廣距離京師有好幾千里，這捷報(bào)也是用八百里加急送過來的。這尸體如何能這么快就送到了？而且，依著規(guī)矩，陛下還應(yīng)該先派出大臣，核實(shí)了這軍功，再將逆賊的首級帶回來。哪里能有這么快的？”

    弘光聽了，點(diǎn)頭道：“盧公公你說的是，卻是朕糊涂了?！?/br>
    “陛下圣明，只是見著先帝，老大王的仇報(bào)了，心中激動，一時間沒有想到。這也正是陛下的孝悌之心。”盧九德道。

    “閣老們都知道了嗎？”弘光又問道。

    “閣老們都知道了，如今正在外面等著呢?！北R九德回答道。

    明朝內(nèi)閣在外朝的文華殿辦公，距離內(nèi)朝其實(shí)也沒多遠(yuǎn)。

    “擺駕乾清宮，朕要在那里和閣老們商議一下?！焙牍獾馈?/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