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中，金光閃閃。

    第82章 金釵

    錦盒中墊著紅綢, 一只流蘇金釵躺在里頭，流蘇上鑲嵌的珍珠碩大圓潤，散發(fā)著溫潤的光澤。太陽下, 珍珠與金釵俱都耀眼奪目, 璀璨生輝。

    美麗，精致, 富貴，且眼熟。

    顧綾抬手拿出來翻來覆去的看了看, 看到釵身的紋路已被摩挲的淺了些, 顯而易見是被人無數(shù)次拿在手上把玩，才會磨損成這樣。

    反正, 定是主人的愛物。

    “哪里找到的？”

    “大殿下書架上，擱在最上頭。”云詩小聲道, “搬書的小太監(jiān)個子矮沒注意，從上面掏書時不小心順帶下來, 掉在地上砸開了。”

    一砸開不要緊，里頭東西全都掉了出來。云詩正準(zhǔn)備訓(xùn)斥那毛手毛腳的小太監(jiān), 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她家姑娘丟失許久的金釵，就在盒子底下壓著。

    顧綾臉色莫測, 輕輕嘆了口氣, 將那釵子放進(jìn)盒中：“放下吧，你去忙你的?！?/br>
    她望著那只釵子, 輕輕嘆了口氣。

    謝延……

    這只釵子，已丟了好久好久，那時候謝延還對她不假辭色，避她如瘟神，冷著個冰塊臉, 像她欠他的一樣。

    結(jié)果卻背地里藏著她的金釵，短短幾個月就摸舊了，可見是時常拿在手中把玩，當(dāng)時竟還騙她沒見過。

    什么人?。『?！

    顧綾心里甜滋滋的，像喝了一大碗蜂蜜，甜進(jìn)了心窩子里。甜到她幾乎想要見到謝延，親親他抱抱他。

    原來，謝延那么早就已經(jīng)喜歡她了，比她喜歡他更早。

    原來，她從來都不是一廂情愿。

    等見到謝延，她要好好質(zhì)問他，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短短一瞬，顧綾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個想法。盯著那根金釵時，唇角總是不由自主翹起來，心情越發(fā)明媚愉悅。

    謝延被顧問安放回來時，目光先落到顧綾身上，隨后跟著她的目光落在那只錦盒上，身體僵硬片刻，喊她：“阿綾?！?/br>
    他想起，針對這個金釵，他曾對顧綾撒過謊。

    她此刻，一定很生氣吧……

    謝延拿不準(zhǔn)主意，又小心喊了一聲，“阿綾？”

    顧綾聽到聲音，克制住唇角的笑意，回頭看向謝延，指著那錦盒仰頭質(zhì)問：“謝延，你給我解釋解釋，這是怎么回事兒？”

    她已設(shè)想好謝延的回答。他定是由于當(dāng)時不敢答應(yīng)她的示好，又不舍得這根金釵，才偷偷留下的。

    這么一想，她心里就甜的發(fā)齁，恨不得直接破功，撲到他身上親他。

    她雖冷著臉，但若是仔細(xì)分辨，仍舊能察覺中聲音里的歡愉與甜蜜。

    那嗓音甜甜蜜蜜的，幾乎要將人膩死。

    然而，謝延已經(jīng)慌張起來，根本無暇去仔細(xì)感受。

    謝延竭力云淡風(fēng)輕道：“是個意外?！?/br>
    “當(dāng)時你扯我的腰帶，金釵落在上頭，我沒注意……”謝延覷著顧綾越來越黑的臉，自認(rèn)說的是實話，“后來才發(fā)現(xiàn)的?！?/br>
    至于這根金釵，曾經(jīng)被他踢進(jìn)屏風(fēng)底下躺了許久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

    謝延一陣后怕。

    幸而他早將金釵拿了出來，放進(jìn)盒子里保存。顧綾從盒子里頭看見都這樣生氣，若是今兒要是被人從底下?lián)斐鰜?，他縱有一百張嘴來辯解，恐怕也難消她的怒氣。

    顧綾臉色難看的緊，冷哼一聲，“啪”一聲拍下盒蓋，惱道：“是意外？不是你故意的？”

    謝延一臉正直：“是意外?！?/br>
    合著是她自作多情了！

    顧綾氣呼呼地扭頭不語，手肘壓著那盒子，看也不看謝延一眼，滿心的郁悶。

    謝延不解，“阿綾？”

    他去拉顧綾的手，卻被甩開。顧綾回頭瞪著他：“你果然不喜歡我！”

    謝延滿目迷茫，認(rèn)真回答：“我喜歡你。”

    顧綾就道：“你以前不喜歡我！”

    謝延沒有否認(rèn)，只道：“我現(xiàn)在喜歡你。”

    顧綾瞪他，又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當(dāng)時，謝延低卻不喜歡她，可能還很討厭她，她能強(qiáng)迫現(xiàn)在的謝延，又不能強(qiáng)迫以前的謝延。

    顧綾喪氣地趴在桌子上，耷拉著眉眼不高興道：“我以為你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我了?！?/br>
    自作多情的滋味兒，并不大好受。

    顧綾深深嘆了口氣。

    “很久很久以前，我并沒有喜歡你?！敝x延抿唇，直言不諱，揉揉她的腦袋安慰，“以前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我現(xiàn)在喜歡你，還不夠嗎？”

    前面十幾年，他與顧綾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關(guān)系，他對她，并無特殊的感覺。小時候有幾分嫉妒，隨著年歲增長消散后，就宛如一個陌生人。

    讓他昧著良心說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歡她，謝延說不出口。

    “你不懂。”顧綾喪里喪氣的趴著，嘆息道 ：“人總是貪心的，有了現(xiàn)在就想要未來，有了未來還想要過去。人人都如此，不單我一個?！?/br>
    謝延嘆了口氣，不知該怎么辦

    顧綾就看著他：“你就不會說句好聽的騙騙我嗎？干嘛那么老實？”

    謝延沉默片刻，望著她明亮的眼底，那里一片清澈，猶如晨曦中的露珠，干干凈凈的，和他截然不同。

    “我不想騙你?！敝x延對她說。

    顧綾深深嘆了口氣，抱住他的手臂，墊在下巴底下，“你最好記住這句話，以后都不要騙我?！?/br>
    如果是這樣的話，說不說好聽的，也并不要緊。

    世上最好聽的話，就是他對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誠的。

    謝延忽然明白，顧綾為何不高興，她并不生氣他曾騙過她，而是難過以前的他不喜歡她。

    她的想法，總是如此與眾不同

    謝延笑著看她，對她說：“這只金釵到我手中，的確是個意外。但那時，我已經(jīng)在喜歡你了？”

    顧綾詫異地仰頭，舌尖頂著上顎，紅唇微張，不解地看著他。

    “當(dāng)晚我就發(fā)現(xiàn)了，但是第二天沒有還給你。因為我……”謝延頓了頓，望著她的眼睛，輕聲道，“我舍不得?！?/br>
    他舍不得還給她。

    那時不知名的情緒，到此時此刻方才清晰起來，叫“舍不得”。舍不得，徹底與她沒了聯(lián)系。

    世間的情與愛，總是叫人難以捉摸。

    想要察覺，往往都是過去了許久。

    顧綾仰頭看他，一股甜蜜漫入心間，小聲問：“那你剛才怎么不承認(rèn)？”

    謝延抽了抽唇角：“我以為你在生氣。”

    顧綾立刻就翻臉了：“你說不騙我的。”

    “沒騙你。”謝延平靜道，“剛才的話，字字句句都是實話，沒有騙你，不信你說，哪里不是真相？”

    顧綾啞口無言，捏起拳頭砸他胸口，惱怒道：“都是你的道理！”

    看上去胳膊掄得圓圓的，實則不舍得用勁，打上去軟綿綿的，跟撫摸也沒多大差別。謝延就笑著任由她打，看她累了才問：“高興沒有。”

    顧綾冷哼一聲，驕矜不已：“除非你說你錯了，不然我不高興?！?/br>
    謝延從善如流：“我錯了。”

    顧綾心滿意足，松開他的手，捻起那根金釵，笑吟吟道：“我這是一對的小金釵，你給我拿走一只，一對都沒法子用了?！?/br>
    她將金釵插到發(fā)間，仰頭望著謝延：“好看嗎？”

    謝延道：“你本就好看，無關(guān)外物。”

    金釵再富麗堂皇，也不及她本就是一朵絢麗的人間富貴花，縱是牡丹仍難奪其光彩。

    顧綾眉眼彎彎，調(diào)侃他：“你前幾天說崔妃長的相貌平平，說西施不如你，現(xiàn)在倒說我長的好看，我又哪里比得上你？”

    謝延面不改色：“是你說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倒覺得不是出西施，而是出人間至美?！?/br>
    他說起情話，嘴甜得能趕上十個顧綾，哄得顧綾心花怒花，甜蜜綿軟，渾身都舒暢無比。

    謝延只笑著看她。

    顧綾從腰間解下玉佩，仰著下頜：“我拿這個給你換。我們的定情信物，不能是意外，要十分認(rèn)真。”

    她今日佩戴的，仍是當(dāng)初那枚紅玉錦鯉，曾到過他手中，又被她要回去的。

    謝延微微沉默。

    顧綾或許不夠聰明，不夠溫柔，又嬌縱又愛生氣，可有一點卻是他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的。她總是這樣真誠。一舉一動，都發(fā)自內(nèi)心。

    再拙劣的舉動，都顯得難能可貴，讓人心底發(fā)軟。

    謝延接到手中，珍重地握緊，道：“給我的，就不許再要回去了?！?/br>
    顧綾忍不住抿唇一笑，“現(xiàn)在知道緊張了？若不是你當(dāng)初說那種話，這枚玉佩早就是你的，知道后悔了嗎。”

    “嗯。”謝延垂眸，伸開手，盯著那枚玉佩，低聲道：“早就知道了。”

    若不是當(dāng)初太作，也不用熬到如今，更不用險些看著她嫁給別人。

    謝延早就后悔了。

    他一本正經(jīng)抬頭。

    顧綾心驀然一跳，不爭氣地心疼他，抿唇道：“現(xiàn)在后悔，也不晚?！?/br>